第333章 是我,害死了江家的人

  还真别说,苏幕自个都有些懵逼,没料到沈东湛的反应居然这么大,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一枚簪子罢了,且她平素办差都是以发带为主,谁还摆这排场,弄个发冠戴着东奔西跑。
  是以,就算李璟以白玉簪相赠,对苏幕而言没什么打紧的,偶尔进宫的时候戴着便罢了,平素爱放哪儿就放哪儿。
  无用之物,何必上心?
  可谁知道,沈东湛却上了心,还上了真心。
  “这就顺眼多了!”沈东湛自顾自的说着,弯腰凑到苏幕身侧,瞧着镜子里的人,唇角轻勾,透着一股子小得意。
  苏幕觉得自己可能最近太累了,有些眼花罢,堂堂沈指挥使,与一支簪子较劲,还较得那么起劲,仿佛带了几分孩子气,哪儿还有平素的威严肃杀之气。
  “你干什么?”苏幕皱眉,瞧着发冠上的玉簪,虽不及太子所赠的莹润洁白、触手生温,却也是上好的料子。
  到底是齐侯府世子,不是好东西不上身。
  “瞧着不顺眼的东西,那便摘了去。”沈东湛的双手,搭在苏幕的肩头,“以后就用这个。”
  年修正要说点什么,却被周南一把拽出了房间。
  “你拽我干什么?”年修愤然。
  周南赶紧合上了房门,“跟着你家爷这么久了,便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没瞧见我家爷和苏千户要说点体己话,不方便外人在场?”
  “体己话?”年修扯了扯唇角,“你脑子没毛病吧!”
  周南轻呵,“脑子没毛病,心里有病。”
  年修:“……”
  得,话不投机半句多。
  对此,沈东湛倒是颇为满意,可见方才那两句训斥是有效果的。
  “与其把心思放在这点事儿上,还不如想个法子,要如何才能逼无弦现身,查出江府的事情。”苏幕徐徐起身,缓步朝着桌案旁走去。
  沈东湛倒也没闲着,“李时归已经去找江利安了,关于江府的真相,还会远吗?”
  “你都知道了。”苏幕并不诧异。
  东厂能盯着,锦衣卫自然也会盯着,左不过这厮素来喜欢捡漏。
  活,都是东厂干的。
  好处,锦衣卫半点都没少得。
  这么一想,似乎有些不太公平。
  “约的是月上柳梢头。”沈东湛当然知道,别看李时归一把年纪,这老小子实际上一点都不老实,此前的确对煜城有所作为,但后来……退隐并非只是因为大病一场。
  手脚不干净的人,到死都不干净。
  “时辰还早。”苏幕倒了两杯水,瞧一眼窗外的夜色,心里略有些期许。
  他们,会说什么呢?
  无星无月,四下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
  有马车在府衙后巷停下,紧接着便有人影快速上了马车。
  如上次这般,车轱辘碾着青石板,穿梭在街道上。
  车内。
  李时归幽声轻叹,“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来找你。”
  “怎么了?”江利安一怔,转而便明白了过来,“苏千户和沈指挥使去找你的事儿,我业已知晓,只是……你没说吧?”
  李时归摇摇头,“正因为什么都没说,反而惹上了灾祸,我的孙儿差点被碎落的屋瓦砸伤,我的儿子亦险些被马车所撞,这是什么把戏,你不会不懂吧?”
  “东厂!”江利安岂会不懂,“最是不择手段,最是心狠手辣。”
  李时归扶额,“这只是开始,以东厂的手段,不日就会变本加厉,如今尚未伤人见血,以后可就说不定了!”
  他是真的怕啊!
  活到了这把年纪,最想看到的,无外乎阖家团圆,儿孙绕膝。若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关于这事,江利安也是无能为力。
  “唉!”李时归又是一声长叹,“你该知道,这件事若是揭开,也许咱们都得玩完,但只要有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在,便会没完没了的纠缠。”
  江利安点点头,“我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可现如今咱都没办法,一个东厂就够难缠了,还加上一个锦衣卫!之前是你说的,只要找回税银,救回太子,他们就会离开,可我瞧着他们现在的样子,不查出真相,怕是不会离开煜城。”
  “得想个办法,让他们快点离开。殷都!山高皇帝远,回到了殷都,他们就不会再惦记着煜城的事情,饶是有所惦记,鞭长莫及亦是无可奈何!”李时归瞧着他,“得想个法子。”
  江利安已经束手无策,“我能有什么法子?这件事原就是我对不住江家在先,我……”
  “你闭嘴!”李时归低喝,“你要命了,现如今还敢说这个?眼下有个法子,咱们合计合计,清算煜城内的所有知情人。”
  江利安骇然起身,许是起得太着急,脑门“砰”的磕在了车壁上,疼得他直捂着脑门,说不出话来,“你、你……”
  “急什么?”李时归冷喝,“坐下!”
  江利安坐回原位,可劲揉着自个的脑门,疼得直倒吸冷气,“我能不着急吗?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清算所有知情人,呵,十多年了,该死的都死了,知道皮毛早就忘了这事,你还要做哪门子的清算?如今,知道最多真相的,无外乎是你我二人。那么,到底是你死,还是我死?”
  “唉!”李时归捂着脸,“十多年了,十多年了,这事就跟刺一样,扎在心里,怎么都忘不掉,没想到我这都快进棺材了,还会有旧事重提的那一天!”
  马车停下,此番二人倒是没有分头走,许是因为没能商议出个结果,又担心马车在附近一直转悠会惹人注意,便进了一旁的小酒肆。
  酒肆靠近花街柳巷,天亮之前,生意都是极好的。
  内里,人不少。
  李时归和江利安坐在边角落里,此处还算安静,不似正堂内嘈杂,推开窗就能瞧见外头的花楼里,姑娘们的欢声笑语,以及男子寻欢作乐的呼声。
  “唉!”江利安合上窗户,隔绝了外头的声响,“李老,要不然……还是松口吧?”
  伙计上了一壶酒,几碟小菜,快速转身去招呼别桌的客官。
  李时归环顾四周,眸色微沉,“松口?落在了朝廷的人手里,你觉得还会有好下场?包括你我,还有咱们的九族,都得跟着死!若是将那人供出来……你想想当年府衙的官吏都是怎么死的?还有跟江府有关的人,哪个不是以暴毙之名上报的?”
  闻言,江利安端起杯盏狠狠灌了一口酒,“我、我……”
  “你我死不足惜,大不了一条命,可你忍心看着家中亲眷,都赴江府的后尘,死无全尸,死后无人收尸,变成乱葬岗的一员?”李时归抿一口酒,跺了跺手中的筷子,往嘴里夹了一粒花生米。
  两杯酒下肚,江利安眼睛都红了,“我原本可以阻止的,可我、我胆怯、退缩,连去通风报信的勇气都没有,还私扣住了报信的人,是我、是我害死了江家的人。江家这笔血债,我责无旁贷!”
  “报信?”李时归摇摇头,“你还想报信?想想舒怀远的下场吧!”
  江利安握着杯盏的手,骇然僵在半空,喉间止不住滚动了一下。
  “舒怀远试过了,可最后结果呢?”李时归问,“他是要去报信的,最后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死得何等凄惨,你是亲眼看到的。报信?呵,你敢吗?”
  江利安微颤着手,放下了杯盏,沉沉的垂下头。
  敢吗?
  彼时,他刚到煜城没多久,人生地不熟,而且骨子里的懦弱,让他根本不敢站出来,尤其是见到了舒怀远被杀的画面,他……
  “我、我决定了。”江利安握紧手中杯盏,鼓足勇气抬头,“士有风骨,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屈,江家的废墟也是我心里的废墟,我……我打算……”
  忽然间,江利安猛地僵直了脊背。
  李时归望着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低声问,“怎么了?”
  下一刻,江利安冷不丁一口黑血涌出唇,惊恐的瞪大眼睛,瞧着手中的杯盏,却是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身子一歪,怦然倒地。
  刹那间,整个酒肆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悉数投射而来,紧接着便是刺耳的尖叫声。
  “杀人了!杀人了!”
  “啊,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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