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夫人心中一动,摆手道:“随她去。”
龚青岚一一收拾好,满意的点头,牡丹与芍药相似。她要按照前世师傅教的,将花枝嫁接在芍药花枝上栽种。
忙的满身大汗,抬手擦拭着额头掉落的汗珠,笑道:“夫君,我们先回去。”
齐景枫微凉的手指勾着她一缕黏在脸颊的青丝,别在耳后,掏出锦帕轻柔的擦拭她额头的泥土,温声道:“让下人忙就好,何必亲自动手。”
“他们不是正经的花农,许多细微处不懂,我不想外祖父与母亲的心血,变成一把残草枯槁。”龚青岚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随即自己一愣。兴许是心底接纳了齐景枫,便将他的家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对待,所以才愿意用心。
齐景枫一怔,眸光涌动,清冷的眼底蕴含着真实的暖意。“你有这份心,母亲也会谅解你。”
“妾身无碍,只是累及了母亲,打扰她清修。”
龚青岚目光悠扬的望着二房的院落,心想:他们已经开始出手,这次没讨着好,下次断然不会如此贸然。
☆、第九章 恨意
二夫人吃了败仗,肚子里憋了一团的火气,怒气冲冲的回了芳菲苑,砸碎了一整套的茶具,方才解了恨。
“哼!这贱蹄子果真是眼皮子浅薄,被安如意母子俩给收买了!”说着不甘心的一手捶着小几:没瞧着大房的笑话,倒叫她丢了脸面。
秦嬷嬷心疼的看着二夫人手上的划痕,忙让香兰将残渣碎片收拾,宽慰道:“夫人,老奴多嘴一句。今儿个的试探,着实不该。您将她安插进大房,这般试探若是帮衬着您,岂不是与大房闹翻了?这步棋也起不了作用。”
二夫人猛然看向秦嬷嬷:“什么意思?”
秦嬷嬷目光一闪,笑道:“夫人,若您是大少奶奶,该如何?”
二夫人眼底一亮,右手捏成拳捶着手心,恍然大悟道:“不管在不在理,她都要将自己摘清,维护大房。才能得到齐景枫的欢心,在大房站稳脚跟。她倒是个聪明的。”冷哼一声,颇有些不以为然。
秦嬷嬷见二夫人是个明白的,不禁舒了口气。心想:希望夫人莫要看走了眼。
这时,香卉走了进来,禀报道:“夫人,红袖求见。”
“让她进来。”
香卉领着红袖进来,便转身出去。红袖看着二夫人目光深沉,浅啜着茶水,并不搭理她。心中一颤,慌忙跪在地上,哭诉道:“夫人,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自从大少奶奶进门,都不许奴婢亲近大少爷。今日喝药,大少奶奶也将奴婢支开,今后如何为您办事?”
“当真?”二夫人眸光微闪,隐含厉色。
“可不是?奴婢且听大少奶奶身边两个大丫鬟说待回门后,便要插手府中的庶务。当时奴婢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她们便说大少奶奶是正经的主母,掌管中馈也是顺理成章……”红袖低垂着头,敛去眼底的狠色,不住的给龚青岚上眼药。“仗着有大少爷撑腰,大少奶奶根本没有把您放进眼底。”
“啪——”二夫人将手中的茶杯砸到地上,满目狠厉。咬牙切齿道:“好!好!好!她好本事!”若说之前被秦嬷嬷说动摇,这次却是完全被红袖的话蛊惑。
红袖被滚烫的茶水溅到,也不敢吱声。心里一阵得意,二夫人虽精明,但碰到财权之事,便会昏了头。
秦嬷嬷怎会不知红袖的小心思,却也知道龚青岚风头正旺,未免她得意忘形,有必要警醒她,便也没有声张提醒二夫人。
挥退了红袖,秦嬷嬷提醒道:“二少爷被派到南边做生意,这两日便要启程回来。这件事夫人莫要放在心上,交给老奴处理。”
秦嬷嬷是二夫人的乳娘,亦是心腹,能爬到这个位置,少不得秦嬷嬷出谋划策:“嬷嬷,你当知道我最是信得过你。”
——
风平浪静的过了两日,转眼便到了回门的日子。
龚青岚早早的便起床梳洗,收拾好。恰巧齐景枫悠悠转醒,忙上前伺候他起身。
“这几日委屈你了。”许是刚醒,齐景枫漆黑的眼珠似蒙上一层薄纱,往日明亮清澈的眸子,诡谲如海,一眼望不见底。
龚青岚替齐景枫更衣,浅笑吟吟的摇头,握着他宽厚干净的手心,将他拉到铜镜前,亲自为他束发。“伺候夫君是妾身的本份,夫君这般客套,倒是生分了。”那日自梧桐苑离开,齐景枫便被长安唤走,昨夜寅时才回来,怕是为了今日的回门。
齐景枫自铜镜中捕捉到她俏皮的眨眼、吐舌,眸色深沉,心中百味杂陈。“回门礼长顺已经准备好,你看还有其他需要准备?”拿着一张红纸递给龚青岚。心中多少有些歉疚,新婚第一日便离府,让她独守空闺。
龚青岚推回,他心思细腻缜密,这些事无须她插手,“夫君做的事,妾身放心。”
齐景枫深深的看了眼龚青岚,握着她小巧细腻的手,触及到掌心的凹凸不平,摊开便瞧见结痂的伤口,眸子一暗,清冷的脸上线条冷硬,抿紧唇,沉默良久:“府上除了母亲,其他人你不用放在眼底。”
龚青岚心口一滞,百感交集。她以为一步步踏着尸骨,走近目标,心早已千锤百炼,坚硬如磐。没有人关心她,只是如同无底黑洞,漫无止尽的向她索要,都已成了习惯。回头观望,一句简单的话,如同炙热沸腾的熔岩注入心房,冰封高筑的堡垒轰然倒塌。
原来,她也是娇弱矜贵的女子,需要一颗大树为她遮风避雨。
“二婶娘是长辈……”龚青岚轻柔的嗓音暗哑哽咽,长而卷翘的眼睫沾染着几点晶莹水珠,一眨一眨,融入那一汪清潭古井的眼底,荡漾着丝丝涟漪,直荡进齐景枫干涩的心底,干涸枯裂的心房湿润,霎时柔软一片。
不禁伸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修长异常苍白的手指拭去她眼角细碎水光,轻轻叹口气:将她拖入泥潭,终究是对是错?
“寻常你便避着她一点,找上门来,不要有顾虑。”顿了顿,有些不自在道:“有我。”随即想起牡丹花事件,微微尴尬。
眼眶湿润,龚青岚紧紧的抓着他胸前的衣襟,*的话,并无多少柔情,却是胜过任何甜言蜜语。
这是眼前这个男人许给她的承诺!
悔恨如汹涌的潮水狰狞着张大嘴朝她而来,似要将她给吞没。以前她当真是瞎了眼,放着这么好的男人看不见,莫怪最后齐少恒刺瞎了她的眼睛。
一番自我厌弃:心瞎了,留着一双眼也清明不了。
“我去趟账房。”齐景枫推开龚青岚,看了眼她红肿的眼睛,唤红鸢给龚青岚梳妆。
龚青岚猛然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他翩然而去的背影,眸光黯淡,止不住的失落。
这时,红玉气喘吁吁的赶来,喘着粗气道:“少奶奶,回门猪坏了。”红玉忐忑不安,昨夜才做好,这样的天气不该坏了。可今早一瞧,两头猪全都散发出阵阵恶臭。
龚青岚呼吸一滞,回门猪是回门礼不可缺少的物品。女子娘家收到回门猪后便分予亲邻享用,表示自家女儿不辱门楣。
可——
龚青岚软软的手指紧紧的扣着桌沿,手指骨泛白,眼底泛着丝丝寒气。
☆、第十章 回门
“大少奶奶,这可怎的是好?再一两个时辰,便要回龚府了。”红玉急的眼眶泛红,若是没有回门猪,小姐定然会被人笑话。
龚青岚反倒镇定了下来,低敛的眸子里蕴藏着冷光:“红玉,你暗地里去查谁靠近了厨房。”叮嘱道:“莫要声张。”
“是。”红玉急匆匆的跑出去。
红鸢愤恨的攥紧了拳头,小姐才嫁进府中三日,便祸事不断,如今更是用这般下作的手段诋毁小姐的清誉。
“少奶奶,咱们把这件事告诉大少爷,他定会为您做主……”
“闭嘴!”龚青岚低喝,眉宇间隐含厉色:“这件事不许对大少爷透露半个字!”
红鸢不解,却也不敢忤逆了龚青岚,闷声应是。
“城南李记酱肉铺的烤全猪不错,你出府去采买。”龚青岚淡淡的吩咐,李记的酱肉铺闻名燕京,生意极好,不知能不能赶巧了。
红鸢郑重的点头,带着一个陪嫁的小厮出了府。
不过半个时辰,红玉便查到了苗头,脸色难看的回复道:“大少奶奶,是厨房里生火的杜三娘,这杜三娘是二房里二夫人乳娘的侄媳妇。”
龚青岚面色沉静,微微点头:乳娘秦嬷嬷是二夫人的心腹,是个心狠有心机之人,手中有几条人命。
看来这件事是二房动的手了。
收惙好了,坐上马车,等了将近半刻钟,齐景枫仍旧没有出现。龚青岚微微掀开马车窗帘子,只见齐景枫一袭月白色衣袍周边绣着精致的海水云图,气质温文高雅。淡金色的阳光在他身上投下五彩斑斓的光影,脸庞苍白的近乎透明。
不期然的对上极亮极愧丽、如墨玉般的眸子。龚青岚心口无端被重重一敲,屏住呼吸,鬼使神差的将目光凝在他身上追随着他。
齐景枫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步子微微一顿,加快了脚步。掀开帘子,弯腰钻入马车。
“红鸢呢?”齐景枫眸子极暗的扫过马车四周,在龚青岚身边伺候的红玉身上一顿。
龚青岚垂眼拨弄着手中的珠子,掩饰心底的异样,浅浅笑道:“母亲喜欢李记铺子的枣糕,便让她去买上一份。”
齐景枫颔首,示意长顺赶车。“回门猪坏了?”想了想,齐景枫侧头问道。
“没有的事。”龚青岚温婉一笑,心下却一沉,消息被她给压下来了,他如何得知的?
许氏的手笔,她巴不得密不透风,怎会紧赶着透露给齐景枫?
心神一动,望着他清隽的侧脸,微微失笑:好歹他也是齐府的家主,这点事儿怎能瞒住他?
“我已经办妥。”龚青岚按着他的手心,让他宽心。
齐景枫目光深沉的盯着她,清澈的凤眸里含着浅笑,并没有半分的怨怼,反倒是安慰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么快便忘了我的话?”
龚青岚心底高兴,抱着他的胳膊:“不过是点小事儿,日后可有得烦你,到时候别拿扫帚赶我便是。”
齐景枫莞尔,揉了揉她乌黑发亮的发,嗯了一声:“岂敢!书房的床榻很硬。”
龚青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他一本正经,慢慢的领悟,惊愕的张大了嘴。随即耳根子泛红,捶打了他两下:“讨打!”她若将他赶出寝室,书房都不给睡!
到了龚府,龚青岚望着红色楠木匾额上两个描金大字,刺得她眼睛发酸发痛。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包裹住她,并没有任何的亲切感。前世她在齐家失势后,母亲便被父亲宠妾给逼死,甚至将她移出族谱,不认她这个伤风败俗的女儿!
倘若不是为了母亲,她一步也不想踏进这薄凉的龚府!
迟疑的片刻,齐景枫已经被父亲龚远山热情的接待。季姨娘穿金戴银,阿谀奉承的随在他身后。将她母亲挤在一边,热情之态毫不亚于龚远山,涂满脂粉的脸上,堆满了满意的笑,仿佛她才是正经的嫡母。
“母亲。”龚青岚轻轻的喊着秦氏,见她神色怔愣,脸色发白,龚青雅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略带安抚的说道:“母亲,女儿不孝,待会再向您解释。”
秦氏稳了稳呼吸,压下心底翻江倒海的怒气,回握着龚青岚的手,冷冷的瞥了眼恭维讨好齐景枫的龚远山,转身进门。“好孩子,委屈你了,是母亲无用。”甚至连女儿过门都无法相送,若她当时不是顾虑带着病气不吉利,也不至于让女儿受这天大的委屈。
“母亲,女儿知道要嫁之人是齐家大少爷。”
“那你还……”秦氏不解,讶异的看向龚青岚,想从她脸上瞧出端倪。
“母亲,景枫是女儿的良人。”龚青岚似怕秦氏不相信,加重了语气。“许氏不是和善之人,当日提亲并没有说明是哪个男子,幸而女儿之前就遣人打探了,心中有了底细,否则便闹了个大笑话。”
秦氏叹了口气:“许氏是你的二婶,不得非议长辈。”
“母亲,女儿心中有数,今日好容易相聚,不谈其他。”龚青岚上下打量着秦氏,脸色蜡黄透着一丝病态,身着芙蓉色四喜如意云纹锦锻,如意发髻上斜插着丽水紫磨金步摇,金光辉映下,显得有点儿精神。“母亲,心放宽些,好生养病,莫要掏空了身子。”
母亲因年幼的弟弟夭折,倍受打击,卧病在床。以至于府中中馈落于季姨娘手中,待她十分苛刻。就连成亲,身边只有红玉、红鸢两个陪嫁的丫头。
“岚儿长大了。”秦氏笑容可掬,满眼欣慰。叮嘱了一番夫妻相处之道,便去厨房加几道齐景枫喜好的菜色。
龚青岚望着母亲病弱蒲柳的身姿,暗自发誓:这一世女儿定要护您平安!
龚远山有两妻三妾,二子四女。母亲本是前朝郡主,身份尊贵,可改朝换代后,家道中落,嫁给书香世家龚府。却没想到龚远山与寄住在家中的远房表妹互生情愫,两台花轿一同抬进龚府,还是第二日敬茶时母亲才知晓,事后已反悔不及。
这府中根本没有母亲立足之地,若不是为了寄夏山庄,龚府怕是不会迎娶母亲,龚远山便能和他的小表妹红袖添香吧!
讽刺一笑,季姨娘一直对母亲心怀怨恨,觉着是母亲霸占了她的正妻之位。
“姐姐,大姐夫为何不是齐二少爷?”
清丽如黄莺的嗓音带着关切的响彻耳畔,龚青岚抬眼,便瞧见龚青雅一件粉红缂丝盘金月季洋绉裙,束一条嫩白含粉双环四合如意绦,腕间带着虾须镯、腰间配着碧玉佩,盈盈含笑的立在身旁。杏眼清澈见底,水汪汪的似要将人看化了。
“姐姐,你心属齐府二少爷,嫁给大少爷,岂不是委屈了?”龚青雅杏眼里闪烁着微光,偷偷的看了眼远处的齐景枫。心疼的握着龚青岚的手道:“爹爹素来心疼姐姐,古有长安公主替姐和亲,若是能帮上姐姐一二,是雅儿的福气。待过了风头,姐姐便让爹爹为您与二少爷说亲,局时了了姐姐的心愿,也不曾毁了大少爷的婚事,让咱们龚府失信。”话语中处处暗示着她可以代替龚青岚嫁给齐景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