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的套路 第107节
弗雷特顿时怒不可遏,“你这个——”
“那么你说说你单挑过几个古龙?哦,你不用说了,因为是零,你又单挑过几个主神?一个,那就是我,”洛芙竖起了食指,尽管她看上去可能更想笔个中指,“尽管大多数人不敢说,但我就是主神里最弱的那个,哇,这可能不是个巧合。”
“我为什么要去挑战古龙?我只想远离那群怪物,”战神又露出那种你不可理喻的表情,“霜风之歌疯了,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如果放任他继续发疯,整个大陆都会被毁掉,那不是一场决斗,他只是一个必须要被毁灭的对象。”
说话的时候,他飞速地瞥了苏玟一眼。
苏玟皱眉看着他,“我至今对当时的事一无所知。”
“你当然不知道,毕竟那时候你又没出生,”战神没好气地说,“那不是什么好事,祈祷你自己不会重蹈覆辙吧。”
“抱歉浪费你的时间。”
爱神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这场争吵很无趣,“埃尔维斯几乎骗了除了他的追随者之外的所有人,关于龙族的事,所以,阁下,去圣城里转一转好吗,给我们点时间,我会去找你。”
苏玟同意了。
洛芙纠结地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她不能明确地被告知这件事,至少不能在这里,她现在并不确定,一旦她知道了,她的名字可能就会……那会有巨大的麻烦。”
“可能?”
“当然是不确定的!我又不清楚古龙们的血缘魔法是怎么运转的,这只是猜测,但是没有人愿意冒险,否则艾希娅和伊利亚斯为什么早点不告诉她?还不是怕出事吗?”
“那又怎么样?现在还有多少人没猜到?”
战神不以为然地挥挥手,“还有谁能在一百多岁拥有这种力量?你的情人里不是也有过几个龙裔?”
洛芙懒得和他吵,而且她向来能坦然面对这些事,“我也曾经和他们玩过几次,顺便,不是在床上的那种,所以我知道他们更加年长只是因为觉醒时间晚,那些龙裔们觉醒时许多都是将近半神、再不济也是六阶七阶魔法师的状态——她之所以与他们不同,是因为那时候她死了,因为血统而复活觉醒。”
弗雷特微微蹙眉,“如果死亡就能早点觉醒获得力量,那些混血为什么不干脆自杀?”
爱神已经疲于讽刺他的智商了,“首先,这不是所有龙裔都知道的事,鉴于他们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祖辈里有龙血统,只是因为力量和血统浓度都到达一定标准才被动觉醒,其次,死亡后又觉醒的几率不是百分百,有多少人敢做这样的尝试?”
“这样看来……确实和普通的龙裔没有区别,”战神不太确定地说,“我还一直怀疑埃尔维斯已经猜到了,所以他真的不知道?”
“我和你的人都有誓言制约,没人能说出那个秘密,关于霜风之歌曾经结婚,”洛芙眨了眨眼睛,翠绿的眼眸中笑意狡黠,“上一次塔文帝国皇城发生的事,谁都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所以同理推论,埃尔维斯就以为在外域的时候也是炎神伪装成女朋友的样子杀了诺切,他一直坚信自己寻找的就是一个纯血古龙——”
“等等,霜风之歌死了一百多年,那位的名字在不久前才显现出来——大概是那个小女孩背上长刺的时候,那好像是龙族进入成年期的标志?反正上了谱系意味着成年,纯血古龙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成年?埃尔维斯为什么不怀疑深渊征服者是混血?”
洛芙微微挑眉,“我让人给他透露了一个消息,自体诞生的古龙,成年速度更快——反正龙族结束幼生期进入成长期就可以诞下后裔,埃尔维斯就以为霜风之歌几百年前心血来潮生下了龙蛋。”
“……这是真的吗?成年速度?”
“对于巨龙们来说,是的,至于古龙……我怎么知道?又没有哪个古龙真的这样做过。”
“好吧,所以他大概以为那是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幼崽,躲在某个山洞或者贵族的金库里沉睡。”
弗雷特本来有点想笑,想想那次皇城之战又笑不出来了,“伊利亚斯那家伙打伤了瑞特欧斯和朱莉叶特,见鬼,他一个主神每次都把次神们打得非死即残!”
“……你能打伤我的人,就不允许炎神打伤你的情人?”
“路克雷西还是你的人吗?”战神冷笑一声,“他戴着你俩的定情信物向艾希娅宣誓的时候可比谁都痛快。”
“我们理念不同,难道我会拦着他做出选择吗?我又不是你,”洛芙满不在乎地说,“不如考虑一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弗雷特愣了一下,接着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你为什么对这事那么热心?”
“你不会以为苏玟嘴上说想见我,但实际上也只想见我吧?她本来就是想让我把刚才那件事告诉你——反正你们只是需要一个和埃尔维斯拆伙的理由。”
“不是这个,”战神打断了她,接着反应过来,“而且龙族那些事我确实不知道,我一直很讨厌他们,再说,你居然愿意掺和到他们之间了?我以为你会一直等到胜负分晓——”
“我不愿意,是因为我不知道谁会赢,”金发的女神微微一笑,“现在嘛……既然埃尔维斯没在适当的时机找到人并且赶尽杀绝,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我想我也不用等了,再等的话,他们也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了,雪中送炭太危险了,锦上添花虽然晚了一点,但也会被人感激的,再说即使失败,埃尔维斯又能把我怎么样?”
战神有些忌惮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后者是什么可怕的洪水猛兽,又似乎是第一次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虽然他一向都不认为自己能理解这个人,但是此时此刻,思及对方这些年来所有的行事,他越想越觉得难受,“你真的爱着路克雷西吗?”
“他有他的选择,爱他不代表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将他捆在身边,”洛芙不置可否地耸肩,“不说这个了,据我所知,天神和地神好像也都是被蒙骗的对象,拉着他们俩一起和埃尔维斯决裂怎么样?”
第112章
正午时分, 中城的广场上传出钟声, 悠长的钟鸣回荡在雪白的塔楼间, 余音袅袅升入苍空, 圣殿前的人群们纷纷驻足, 凯亚这座城市并不常有阳光明媚的晴天, 此时云层中只流泻出稀薄的阳光,却依然照亮了信徒们希冀的脸庞。
苏玟穿过圣堂外间的长廊, 望见墙壁上挂了一幅巨大的画卷, 那似乎是昔日法兰的盛景, 宏伟辉煌的近神之地, 从繁华的街道再到庄严的圣殿,以及神殿之外,那些教徒们虔诚叩拜的身影,竟然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广场, 这张魔法画作是动态的,高塔上翩飞的白鸽, 天使们在高台上洒下祝福, 信徒们祈祷的身姿,都栩栩如生地被展现出来。
她认真地望着这幅画, 又想起一些书中记载的, 如今的法兰是一片断壁残垣的废墟, 那里还依然残留着伊洛娜的力量,废墟中寒冷又萧瑟,而且冰系元素浓郁——
前圣城的解冻时间长达数年, 甚至光明神本人都没办法让那些冰雪立刻消融,更别提死去的圣职者和居民,他们保留着死前最后一刻的神情和姿态,被冻成了冰雕。
倘若有人将这样的场景制作成画卷,大概会更有意思吧。
——她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
“我现在感觉很糟糕。”
苏玟仰头望着这张记载前圣城风光的图画,并没有向后看,却很清晰地感觉到来人的靠近,“我经常有一些……以前的我不会产生的想法。”
“那也未必是坏事。”
洛芙依然保持着金发碧眼的模样,她实在太漂亮了,置身于人群中本来应该非常显眼,奇怪的是,似乎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她。
无数的信徒和游客们在长廊中来来往往,对这凡人无法拥有的美貌视而不见,显然也是某种力量在影响着周围人的意志。
苏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冕下?”
如今只有几个准神在内城,纵然偶尔有天使的身影掠过,她们也并不在意,依然大摇大摆说着神语,哪怕被周围的人听到,也只以为是什么方言——在精神魔法的诱导之下,他们绝不会去仔细分辨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您有什么糟糕的想法呢,阁下。”
洛芙轻盈地走到她身边,裙摆拂动身姿妙曼,她歪头望着那幅魔法画作,卷翘的深金色睫羽轻轻一颤,碧绿的眼眸中光芒闪动,宛如漾起涟漪的湖水,美得令人窒息。
苏玟并没有立刻回答,爱神沉吟了一声,继续说:“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我猜到那多半违背了你曾经接受过的教育——我想还不是来自于马修,他恐怕未必会教你怎样去尊敬大陆种族。”
“他只会让我不要低估我的敌人,也要理解人们的想法,否则就无法利用他们,”苏玟想了一会儿,“最近我逐渐意识到,我不可能成为另一个他,就像他也曾说过,我无需一直遵守他的所有教导,尽管我知道他意有所指,但我不太确定他说的具体是什么。”
“但是您也的确学到了很多,不是吗?”
洛芙走到她身边,温柔地拉起她的手,牵着她向圣殿外的广场走去。
周围的人流熙熙攘攘,游客和信徒的身影络绎不绝,也有许多圣职者穿梭在其中,偶尔有几个收拢着羽翼的天使,他们身后跟随着身穿甲胄的圣骑士,身上泛着月华般朦胧的柔光,背负或者腰挂的刀剑枪盾都充盈着强大的魔力气息,这些人神情平静地接受着那些敬畏和憧憬的视线,显然已经完全习惯了被这样注视。
苏玟忽然想起许多许多年前,自己也曾经在人流中这样眺望他们,在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里,异教徒的血洒在刑场上,他们的诅咒久久回荡在玉兰城逼仄的天空下。
她并没有刻意压抑自己的精神力,那些天使们自然感觉不到异常,然而此时正与她两手相握的爱神,却清晰地体会了这个年轻的混血姑娘的心境甚至记忆。
“索菲三世的继位典礼就在下个月,”洛芙笑盈盈地说,“那位陛下得偿所愿,最大程度折磨了仇人——那位亲王妃殿下失去了丈夫和子女,还不得不看着最痛恨的人得到了一切,想自我了断都没有办法,只能继续承受这痛苦。”
苏玟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睛,“您还会去关注人类贵族的事吗?”
“最初这大概真的只是一些无聊的人类贵族,不过,现在她是塔文帝国的皇帝了,而议会也只剩下了一部分人——假如索菲三世要求所有人都向你祈祷,为你修建圣殿,你知道你会得到怎样的力量吗?”
苏玟沉默了几秒,“实际上,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大概值得一试,虽然我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神。”
“当然,”爱神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就猜到您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神格并不重要,你拥有比那更重要的东西,力量,这就够了。”
苏玟其实还是不太确定对方究竟想说什么,她把洛芙约过来,只是想传达那个被掩埋的真相,光明神欺骗了古龙们之后又骗了另外几位主神,准确来说他们只是被蒙蔽的帮凶,之所以参与了围杀霜风之歌的战斗,为的也不是将龙族赶尽杀绝,而是因为他当时完全失控,如果继续发疯下去,会祸及整个西大陆——
“所以,其实战神和天神地神三位冕下,早就想找个理由和埃尔维斯拆伙了吧,”苏玟看了一眼满脸平静的爱神,“按照您的说法……神族们的所作所为大概也都是利益驱使,并没有谁会因为良心发现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吧?”
洛芙无辜地摊开手,“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您给了他们理由——他们很快就会和我一样中立,等待艾希娅和埃尔维斯之间决出最终的胜负,然后再做出别的选择。”
两人与圣职者们擦肩而过。
周围的游客和居民们依然热切又不失敬意地注视着他们,有些年轻的少年少女看着天使们美貌的脸容,禁不住颊上泛红,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唯有一个姑娘红着脸稍微走近,低头向最前方的金发天使递出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后者平静地接了过来,向她轻轻地一点头,嗓音清朗地说了声谢谢,那个女孩看上去几乎要昏厥了,勉强保持着镇定退了回去,在圣职者们走远之后,她才小声欢呼起来,拉着闺蜜的手又蹦又跳。
苏玟看着远处这一幕,“她真的喜欢刚才那位先生吗?”
洛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确实喜欢他的脸,他的地位,他的身份象征的力量,许多人都会因为这些而心动。”
后者怔怔地望着另一边手舞足蹈的女孩,那个姑娘正在说自己刚才心跳有多快,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她摇着朋友的肩膀问自己刚才是不是看上去很蠢,朋友一脸鄙视地点点头。
“但她有勇气送上一枝花。”
“她是个善良的姑娘,看到一只小羊羔被杀死都会落泪,当然也没用目睹过异教徒的处决,她也不了解他,她不知道他的脾气爱好,她也不知道他杀过多少异端、也曾享受地观看着血族在圣火中焚成灰烬的画面——”
洛芙侧过脸来,金色的睫帘宛如蝶须般战栗,柔美的眼波流转,“倘若她知道了那个天使的真面目,她会怎么样呢?”
苏玟知道对方说这么一番话,绝对不是在关怀一个姑娘的情路历程,早在百年前,马修就特意展示过爱神的模样,暗中警示她不可小觑这位并不以力量出名的主神冕下。
洛芙看到旁边的混血神祇陷入了沉默,她微微一笑,也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重复,只是微微扬起下巴,示意后者看向自己所指的方向。
大广场上人流涌动,和煦的阳光落在平整的砖石上,光丝流淌间汇聚成一条条细小的金河,又在人们的脚步中被踩碎。
大天使们的雕像伫立在远方,他们的剑刃戟尖上闪烁着寒芒,在广场通往圣堂的阶梯上,按照次序陈列着诸多次神的塑像,还有一座光明神本人的雕像,纯白的大理石被精心雕琢,栩栩如生地刻绘出神祇们美轮美奂的五官。
这其中还蕴含着某种普通人都能感知的力量,广场上空飞舞的白鸽也不敢从他们头顶掠过、或是停驻在他们的肩上。
苏玟凝望着埃尔维斯的雕像,他面容俊美清隽,似乎还算温和,五官线条和黑暗神有几分相仿,却没有那么瘦削,也少了后者种凌厉锋芒,更没有阴郁烦躁的气质。
“凯亚和法兰的建筑风格很像,城市构造也极为类似。”
洛芙轻声说,“霜风之歌毁掉了大半个圣城,不过那时候根基尚在,而且他所化身的大雪散去之后,圣城是可以用魔法修复的,直到一年后,伊洛娜出现在法兰的内城,大概就是你现在这个位置。”
爱神若有所思地望着女孩的背影,后者身材高挑也并不孱弱,一头微卷流长的金发垂落在腰后,松松地用镶了宝石的绸缎束成一股,层叠的裙摆在风中飞扬。
不远处,一个路过的大天使猛地驻足,脸上逐渐浮现出几分不可思议。
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少女的侧脸,那人微微仰着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光明神的雕像,霜蓝的眼眸里似乎逐渐有风雪氤氲。
大天使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恍惚,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但一时也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
苏玟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抹掉了他在五分钟以内的所有记忆,目送半神有些茫然地离去。
洛芙这才走到她身边,“你就站在当时伊洛娜所在的位置,那时候她混在法兰的游客中,因为太长时间直视光明神的雕像,又没有祈祷或者参拜的姿态,所以受到圣骑士的盘问,有一个人问她叫什么名字。”
这一段曾经在塔文帝国的大陆诸神传记中被描述,关于伊洛娜的回答——
爱神甜美轻柔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你问我的名字?那么我就告诉你,‘我与至高者等同,我凌驾诸神序列之上,倘若你们不信,这近神之地即刻会化作废墟,被冰雪覆盖、永失光明。’”
苏玟也在书中看到过这一幕的记载,她几乎能想象到,苍穹中阴云凝聚,最末的光亮被吞噬,在风雪飘摇的神城中,有人凝望着神祇的雕像,挥手将之碾碎成齑粉,她升入高天之上,冷酷的眼眸俯瞰着蝼蚁般的万物。
“——我是伊洛娜·暴雪之怒。从今日起,我名将传遍世界。”
苏玟仰起头,天空中散布着棉絮般丝丝缕缕的浮云,和煦的阳光穿过云雾的缝隙,落在神殿的黄金镶窗上,照亮了玻璃窗上勾勒的彩绘人像。
圣城里一片繁荣安宁,让人无法联想到昔日那末世地狱般的景象。
她们跟随着人群继续向前,在一道颇为安静的回廊中,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魔法油画,这画像里的人油彩鲜艳、五官分明,场景极为逼真,其间的人物动作都被记录下来。
那是一间宽阔而华美的殿堂,坐落在波涛宁静的清澈湖畔,水边栖息着天鹅和独角兽,少女神情慵懒地斜倚在织锦堆叠的长椅上,她金发碧眼、脸庞娇艳如盛开的玫瑰,身穿银丝织就的长裙,裸露的脚腕上挂着黄金链子,上面缀着几颗精致的小铃铛,数位美貌的男女围在她的身边,有人举着果盘、有人捧着酒壶,还有人跪在地毯上,小心翼翼地为她编织长长的发辫,或是将碾碎的金罂花汁涂染在她的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