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可是我能怎么办?命格这种事,不是我说改就能改的!”展欢颜面有忧色定定的抬眸看向她,一双眸子氤氲了水汽,似是有潋滟的光影闪烁。
  “能!怎么不能!只要大小姐有心,奴婢来帮您!”张妈妈咬牙道。
  为了不被打发到庄子上,她也什么都顾不得了。
  横竖现在江氏已经对她起了疑心,而且那江氏本身也就是个不讲情面的人,既然她做主子的先对自己不仁,也就不怪自己不义了。
  张妈妈的眼睛里有熊熊的火光燃起,斗志昂扬。
  展欢颜看着,心里就微微的笑了起来——
  殊不知她等的就是张妈妈的这句话!
  “妈妈真的肯帮我?”展欢颜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亲自把张妈妈扶起来。
  “大小姐,老奴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主仆情意总是在的。”张妈妈道,停顿片刻就面有难色的看向展欢颜,“大小姐,这有钱能使鬼推磨,清心观的道姑虽然有几分神通,但如果护国寺的禅师说您命数尊贵,是天定的贵人呢?”
  老夫人信佛,所以尤为迷信。
  而要打破一种流言的最好方法莫过于用另一个更可靠的传言来冲击它。
  可是么——
  展欢颜抿着唇角略一思忖,就转身去内室的首饰匣子里取一个绣着缠枝海棠的天蓝色荷包出来,并着一锭银子一起塞到张妈妈手里。
  张妈妈捏了一下,确定那荷包里的应该是两张银票也就放心。
  展欢颜出手阔绰,对钱财之物上从来都不磕碜。
  展欢颜略有几分紧张的拉着她的手嘱咐道,“妈妈你可千万小心着些,出门雇一辆马车走吧,千万不要叫人发现了,如果实在不巧有人问起,你就说是去百宝轩帮我定做首饰的,只管搪塞过去就好。”
  “是,老奴心里有数!”张妈妈应着,将那荷包和银子仔细的藏了就匆忙出了门去。
  展欢颜看着她的背影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也不耽搁,叫了丫头进来伺候她换装,打点妥当了就直奔老夫人的锦华苑。
  这边张妈妈刚从墨玉轩出来,已经有人去欢喜园给崔姨娘母女报了信。
  “兰芝躲在门后把张妈妈和大姐说的话都听清楚了。”展欢欣说道,垂眸喝一口茶,神色之间满满的都是鄙夷,“我说她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都什么时候了?临时烧香抱佛脚能顶什么用?真等张妈妈把护国寺的和尚请来了,她也早就打包滚蛋了。而且母亲那里前头刚请了刘道姑上门,她随后就把护国寺的法师请来,祖母还不是一眼就看穿其中的猫腻,当真是不知死活!”
  老夫人的为人不好糊弄谁都知道,只有展欢颜那初来乍到的才会那么蠢!
  崔姨娘听着,心里却是莫名打了个突儿,没有说话。
  她贴身的婆子魏妈妈忍不住道,“姨娘,事不宜迟,奴婢是不是现在就带人去把张妈妈抓回来,交给老夫人处置?”
  “这件事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呢?”崔姨娘一抬手,想了一下却是神色凝重的摇头道,“你不要出面,去想个法子把消息递给主院知道,叫他们去!”
  “是!老奴明白!”魏妈妈心领神会,领命退了出去。
  锦华苑这边老夫人为着怕展欢颜难堪,所以并没有叫其他人在场,而是单独找了她过去说话。
  毕竟她才回来没多久,这就要再把她送回去——
  老夫人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定了定神刚要切入正题,外面江氏就带着一众人等气势汹汹的杀到了。
  “怎么进门也不叫人通传?成何体统?”老夫人立刻就变了脸,不悦叱道。
  展欢颜垂下眼睛,一笑森然——
  果然是有鱼上钩了,虽然不是崔姨娘直接出面有点遗憾,但或许借刀杀人的感觉也不赖!
  ☆、第十二章 请君入瓮
  江氏的眼圈红红的,进门就先噗通一声跪在了老夫人面前,抹着眼泪道,“母亲,您要给儿媳做主啊!”
  “这是怎么了?”老夫人一愣,心里虽然对她擅闯一事觉得不悦却还是对素雨使了个眼色,“这几日你身子不好,地上凉,先起来。”
  素雨会意,快步走过去就要过去搀扶江氏起身,不曾想江氏却不领情,直接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怒声道,“都别管我,今儿个母亲若是不能给我一个公道,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老夫人面前,还没有人敢这样放肆的,尤其是这话里还带着威胁。
  老夫人眼底瞬时就冒出一丝寒意来。
  展欢颜连忙过去扶江氏起身,一边柔声劝道,“母亲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您快起来,可别为难着肚子里的弟弟。”
  “哼!”江氏冷哼一声,依旧不依不饶的甩开她的手,力气之大,竟是把展欢颜推了个踉跄。
  “到底什么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这样闯进来甩脸子,是要给谁示威呢?”老夫人冷冰冰道,蓦的将手里紫檀木的佛珠往桌上一拍。
  屋子里的丫头婆子都知道她这是全然动怒的表现,齐刷刷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喘。
  若是放在往常,江氏心里必定也是要颤上几颤的。
  但是今天她火气大,道理也足,是以腰板儿更是挺的倍儿直。
  “母亲,不是媳妇要甩脸子给您看,是这府上有人太不给我脸面了。”江氏一边说着一边捏着帕子不住的抹泪,眼睛含怨带毒的睨着旁边手足无措的展欢颜。
  展欢颜皱眉,扭头看向座上的老夫人,一脸的茫然道,“难道是颜儿做错了什么事惹了母亲不高兴了?”
  “你倒是装的像!”江氏冷冷说道,后面的话马上就又带了哭腔对老夫人道,“母亲,这话说出来您可能会觉得是儿媳这个做继母的容不下人,可是这大丫头的心思也未免太深了些。不过就是为着侯爷的子嗣着想叫她去庄子上暂住几日罢了,儿媳没有想到大丫头会如此狠毒,居然指使张妈妈去护国寺买通僧人回来陷害儿媳!”
  老夫人的眉心拧起,脸色也不觉的暗沉几分,侧目朝展欢颜看来。
  “什么僧人什么寺庙?”展欢颜仍是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诧异道,“母亲您在说什么?什么庄子?怎么又和父亲的子嗣扯上关系了?女儿实在不明白啊!”
  说着就又看向老夫人,眼底流露出些许委屈的情绪来:“祖母,您今天叫我来到底是——”
  她的眉目生的很是清秀美丽,但气质上却是极为柔和平静的,而且眼波温柔总是安安静静的神气,虽然不是叫人看一眼就欢喜近亲的模样,但贵在熨帖舒服,总也不会叫人生厌就是了。
  老夫人其实还是极为喜欢这个孙女平和宁静的脾气,但此时看着她的眼底波光清澈却是不由的暗暗心惊——
  江氏是个什么脾气老夫人还是知道的,一向都是滴水不漏,她既然会闹到这里来,手上想必是握着确凿的证据的。
  如果事情是真的,展欢颜还能装出这样无辜的扮相——
  那这个大孙女的心机也就未免太深了。
  老夫人心头一凛,连忙整肃了神情道:“老大家的你先起来,有什么不能坐着说,非得要跪着?你口口声声说是为着子嗣,自己也没个轻重吗?”
  “母亲,今天若是不能当着您的面要一个明白,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起身的。”江氏铁了心的要和老夫人抗到底,说着就是神色一厉扭头对门外喝道:“把那个老刁奴给我带进来。”
  张氏的话音未落,张妈妈已经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推攮着押了进来,一脚踹在她的腿弯上。
  张妈妈痛呼一声,跪倒在地,身子抖的不成样子,心里更是憋屈——
  她是万不曾想自己这一趟差事走的,才刚一出门就被人拿下了。
  想着这一次势必要和江氏结怨,她心里又悔的要死——
  去庄子上就去庄子上好了,干什么要掺合进来给展欢颜出什么主意?
  可是现在骑虎难下,已经没有退路了。
  “张妈妈?”展欢颜错愕的开口,秀气的两道柳叶眉往眉心中间几乎挤压成了一条线,“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是叫你——你怎么——”
  展欢颜像是吃惊不小,说话也模棱两可的几次不得要领。
  张氏听在耳朵里,就更为笃定她是心里有鬼。
  “怎么?这奴才会出现在这里,你心虚了?”江氏冷冷说道,又对老夫人禀报道,“母亲,这个奴才是刚刚李妈妈带人从咱们后门的巷子口那里拿下来的,身上带着银钱正要雇车去护国寺。早上咱们府里才请了刘仙姑来看,这紧赶着下午大丫头的人就鬼鬼祟祟的要去护国寺,其中种种当是不需要儿媳再多言了吧?”
  老夫人将手里佛珠又往里转过去一颗,然后才面沉如水的重新抬头看向展欢颜。
  她不说话,紧抿着的唇角已经昭示了她此时极度压抑的脾气。
  “祖母,这话从何说起啊!”展欢颜的身子微微一晃,急忙屈膝跪下,“祖母,母亲她一定是误会了,孙女儿女从不曾听说过什么刘仙姑,更不曾差使张妈妈去什么护国寺!”
  “你没有?”江氏冷冷一笑,眉毛一挑给李妈妈使了个眼色。
  李妈妈立刻就点头走过去从李妈妈的怀里掏出一个绣着缠枝海棠的荷包,得意道,“这个荷包大小姐应该不会也说不认识吧?”
  张妈妈吓的使劲低垂着脑袋,额上冷汗涔涔。
  “这个荷包是我交给张妈妈的,可是我没叫她去——”展欢颜道。
  “你还狡辩?”江氏根本不等她说完就已经出声打断,声色俱厉的指着张妈妈道,“既然大小姐嘴硬,那么张妈妈你说,她给你这荷包到底是叫你做什么去的?”
  “我——”张妈妈张了张嘴却是有口难言。
  她此时再投诚,以江氏的性子也绝对不会放过她,可是在铁证面前,她若再要狡辩也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你说是不说?是非得要我叫人给你松松皮吗?”江氏骂道,眉目一厉就扭头对李妈妈道,“李妈妈!”
  按理说老夫人跟前是轮不到江氏的人来动手的,但今日江氏势在必得,所以越发的有恃无恐没有忌讳。
  而又赶上老夫人心里对展欢颜生疑,故而也有隔岸观火之势。
  “是,夫人!”李妈妈胸脯一挺,立刻就狞笑着边挽袖子边朝朝张妈妈走去。
  张妈妈怕的双腿打颤——
  她曾经也和李妈妈共事多年,李妈妈惩治起人来是什么手段,她根本就是一清二楚。
  “夫人!我——”张妈妈嚎啕一声,刚要扑过去抱住江氏告饶,展欢颜却是抢先一步突然站起来挡在她面前隔开李嬷嬷,道,“母亲,您这是要当着祖母的面前来一个屈打成招吗?”
  明明死到临头了,居然还在这里强词狡辩?
  “你这样拦着,难道不是做贼心虚?”江氏反问,气焰更盛。
  “母亲你——”展欢颜咬着下唇开始满眼圈跑泪,小模样委屈至极的捏着手里帕子,一绞再绞,最后才是心一横对江氏说道,“我才回府没有几日,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母亲,竟然叫母亲你不惜这样的冤枉我,你真的就这样容不下我吗?”
  两个人对峙之下,老夫人似乎也是信了江氏的话——
  若是做贼心虚,展欢颜何至于要拦在张妈妈面前。
  “我容不下你?这话若是叫外人听来倒是我刻薄了你的,你受不得冤屈是吗?难道我就受得?”江氏越战越勇,势在必得,说着就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展欢颜对老夫人道,“母亲,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不会不知道,我管着府里的中馈已经不是一两日了,您可曾听过我有故意刁难或是整治过谁的?我原还想,若是颜儿是个懂事儿的,当着您的面认了错,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能追究她的罪责不成?可既然今儿居然她是铁了心的不思悔改了——”
  江氏说着一顿,神色之间就大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一咬牙道:“母亲,今儿个我也就把话先撂下,稍后若真的证明是我冤枉了她,那我亲自给她斟茶认错,如若不然——我们忠勇侯府也容不下这样大逆不道的女儿!”
  言下之意就已经不只是要将展欢颜送回庄子上小住那么简单了,而是永远逐出府门,不再准她回来。
  对于展欢颜,老夫人本也没有什么祖孙感情可言,只是看在齐国公裴家的面子上也不敢薄待了她就是。
  既然江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颜儿,不是祖母不肯维护你,既然你母亲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老夫人叹一口气,“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会偏袒谁。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能解释的出你差遣张妈妈去护国寺的缘由来,祖母自会替你做主!”
  这话说的,听起来真是位公正无私的好祖母,可分明就是只因为江氏的几句话,她这就已经在心里认定了自己的罪名了。
  老夫人的薄凉,展欢颜上一世就领教的深刻。
  她从来不信,江氏母女算计她亲事的那些计谋能瞒得过老夫人的眼睛去,只是因为江氏的堂哥江大总管是北宫驰生母单太后身边的红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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