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六扇门大佬递烟 第152节
“七哥!”其中有士兵回过去了头,不少人瞬间拉停马缰,调转了头。
傅谨之见有人未曾跟上,当即拉转马缰奔了回去,提住最先停住的那人,怒极喝令:“不准停!跑!”
士兵挣扎着,红眼道:“傅帅,七哥还活着!他在那里!”
“死了!走!”傅谨之一见这浓烟就知苗头不对,一时虽不清楚里面有甚么名堂,可绝不是好招惹的。
这士兵还是个年轻的,面对这种情况早就将军令如山抛之脑后,也不管回来死不死,现在他只想和兄弟在一起挡难抗敌。他一个鲤鱼打挺,用上蛮牛一样的力气从傅谨之的手中挣脱,猛一夹马腹,刹那就冲出去,直奔烟阵当中!
傅谨之想再抓他,可也不及这人跑得快。一人开了先河,其他数人也对傅谨之抱拳道了声抱歉,拉转马头一同冲去。
马如长风呼啸,吹云散雾,破开烟阵一角。可莫名其妙间,一行刚刚冲进去的士兵全部都掉下了马来,傅谨之能隐隐约约看到他们,的确没有死,而且是生龙活虎的再挥舞着兵器,可肢体动作却很奇怪……
是古怪!
他们所有人都看到,那些士兵的肢体动作极不协调,有的拖着一条腿乱走,有人胡乱转动脖子和手臂,如同行尸走肉,个个大哭大笑,疯疯癫癫。
更有一人忽地起刀,对着另外一个人砍过去,断臂高高扬起、坠落,碗大的伤口鲜血喷射而出,高达一丈,烟阵吞噬掉了血雾,转瞬不见。可被砍掉手臂的那名士兵还在仰头大笑。
傅谨之身后那些清醒的士兵纷纷倒吸一口冷气。一人连声音都变了调,道:“那……那是甚么啊……是甚么啊——!”
傅谨之拧眉,抬手止住所有的慌乱。
他的身影就如定海神针一般,发出的声音沉沉有力。傅谨之立刻点了个人出来,“带着人先走,去通知前军准备作战。烟中有毒,做好防备。第一小队留下随本侯准备救人。”
“末将遵令!”
“两人回营地即刻备好湿布带来。”
“遵令!”
阵前临敌,万事都已刻不容缓,士兵们各司其职。
马蹄踏过那些活生生的人,赤尔哈从幻阵中策马出来,手里擒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满脸堆笑,挑衅地扔往傅谨之的方向。
出阵前,单九震就断定以傅谨之的性格,就算大军撤退,他必定会留在最后。赤尔哈之前从不服她这个女人,可如今见到傅谨之,他又不得不服。
明明如此危急关头,一军主帅却敢留下断后。
他竟然不知该说傅谨之孤勇仁义,还是蠢笨如猪了。
他扬声喝道:“傅谨之,你是个英雄!我赤尔哈敬你!你一直是藏头不露尾,我没办法,只能有此下策逼你出来。你射伤我主君,此仇不报,赤尔哈辜负天神的厚恩。且来与我比试一场,若赢了我,我就把这些部下还给你,你说,好不好!?”
傅谨之沉吟片刻,“咔”地一声扣上头盔铁罩,铁罩罩住了他半张脸,唯留下一双俊眼在外,狭长而威然。
傅谨之从箭囊中抽出三支羽箭,起弓,策马迎上前。
“傅帅——!”
余下士兵看着傅谨之绝尘远去,追逐着赤尔哈,淹没在烟阵当中。他们担心极了,可也不敢贸然追上去。他们没有傅谨之那么好的功夫,只能等着前去拿湿布巾的兄弟尽快赶回来。
显然刚刚在烟阵中看到的一幕幕已经在每个人的心中种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这颗种子无需浇水沐阳,只要一点点时间,就能够破土而出,野草一样疯长出来,瞬间蚕食掉他们所有的勇气和胆量。
身后的方向蓦地响起来笃笃的马蹄声,几乎是飞驰而来。士兵以为是援军已到,回头一看,却见辽旷的平川上唯有一点身影,轮廓越来越大,渐成高大,乃是一人。
头戴黑色斗笠,帽纱扬起间可见一双幽黑双眸,如射星月之辉,冰冷着却也燃烧着,寒心的是睥睨万物的肃杀,灼人的是满身席卷的戾气,
“甚么人!”
没有回答。
那人很快驶近了,一士兵手中木弓羽箭被摽掠而去,骏马几乎未曾有任何减弛的迹象,疾行如飞。他们定睛一看,麒麟羽裳上下翩飞间露出一方料峭白芒。
那一剑鞘花纹繁复,扎眼又好认,除了骄霜,绝无其他可能。
段崇!
……
傅谨之周围全部都是乌青茫茫一片,缭绕不断,腾升沉下皆无定数。
尽管有面罩作挡,他还能闻见一股浓烈的药苦味,混着火焦,刺鼻难闻。他尽力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吸入更多。
傅谨之策马奔走在阵中,耳朵轻动,以赤尔哈所驭骏马的马蹄声来辨听他的方位。
一道黑羽箭“嗖”地从浓烟中窜出,射向傅谨之,傅谨之扶马鞍弯腰一闪,躲了过去,手中一箭顺势朝着原来的方向作预判发出。很久,没有任何动静。
傅谨之继续再寻,眼前有一股浓烟翻升而上,他有些恍惚,仿佛看见这腾升的烟垒成了高山,高如九层高台。烟的颜色也不再是入阵前的苍青色,是白的,像细雪一样。
他恍然间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傅谨之摇头挥去万千思绪,赤尔哈的马蹄声开始变得杂乱,没有任何可以辨别的可能。
怎么会有这么多马?在他身后吗?傅谨之回头一看,云雾翻腾缭绕间,他的身后的确拥簇着千军万马,高高的是漆红朱门,门上虎头辅首衔着金环,金光粼粼,乃是皇家规制。
他冥冥中预感到了甚么,刹那间再回头望去,眼前展开一片刀剑铜网,散落得到处都是,有模糊的血肉横涂了一地,他脚下延伸出一道拖出来得长长的血痕,一直延伸到白玉石飞雕的高台底下。
傅谨之听见有人在说着话,嗓音柔软却也冷极,比之霜雪差不开多少。却还不等他反应是谁,那影子就从高处坠了下来!
弓箭从他手中蓦地掉落,被尘沙掩埋,随着马蹄狂奔就再找不见了。
他张开手去接。
他想自己一定能接得到。那仿佛是他的灵魂,他的命,若是摔碎了,他也要一定会死在这里。
傅谨之听见自己在喊……
“蛮蛮——!”
赤尔哈在烟幕中找到了他的身影,冷冷一笑,搭箭拉弓,弓张到了极致,又是“嗖——”的一声,骤然天崩地裂般朝傅谨之袭去!
说时迟那时快,正待这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方又击来一支羽箭,“铮”地箭镞相撞,星火四溅!
双方都失去了劲头,掉落在地。
赤尔哈猛然一惊,发自内心地喝了声“好箭法”!
谁?大周军营中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厉害的神箭手?!又怎能在这幻阵当中不受丝毫影响,而射出如此精准的一箭?
赤尔哈大喝道:“哪个蟊贼!还不快来拜见你师叔祖!”
白芒黑影,拽住傅谨之的马缰就往幻阵外跑去。赤尔哈追击,烟雾层层,幻阵中,他一出则进,穿过层层屏障,终于追到傅谨之的踪影。
他再起一箭,一下对准傅谨之的后心。却不等他松弦,一道长虹破云而出,劈涛斩浪般挥下,赤尔哈大惊,躲闪不及,生生被削了胳膊上的一块肉,莽地从马上滚下来。
剑气卷着烟云,一张一合,潇洒自如,不见有半分局促和停滞,扫开这一方雾霭,修长的身影逐渐显现。
此人挡在前面,赤尔哈看着傅谨之的马行出了幻阵,却束手无策。他怒极,瞪圆了眼睛:“你是甚么人?”
段崇将斗笠背在身后,露出那张如金轮初升般英朗的脸,浩浩荡荡,不带一丝促狭,这么多年过去,竟一点都不见老,仿佛还是当年那名恣意天地的游侠剑客。
赤尔哈惊了惊眼睛,“是你?段崇——!”
“赤尔哈,别来无恙。”
赤尔哈是草原上的第一勇士,也是第一神箭手,射术问鼎草原各大部落,无人能敌,却在十几年前输给了一个四处游历的毛头小子,这个人还是中原人。
这是他的耻辱,草原上的人看到他被段崇射落马下,灼灼的眼神都聚在他的身上,焦灼着他,炙烤着他,赤尔哈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样的感觉,也忘不了段崇脸上近乎轻松的笑容。
在段崇离开部落前,赤尔哈对他立下誓言,“他日如果有幸还能再见到你,我希望是在战场上,那时候我将不留余地地杀了你,带着你的头颅敬给天神,一雪前耻。”
段崇板着张少年老成的脸,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人有追求,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可是如今,他再一次被段崇击下了马。
手指间的鲜血几乎如溪流一样淌下来,赤尔哈已经疼得脸唇俱白。当初他们不算朋友,也绝不是敌人,段崇不近人情,却是个宽仁的君子。
可现在,蛮族的铁骑踏碎了城关,侵吞大周的版图,段崇就是他的敌人。
对待敌人,赤尔哈不觉得段崇会手下留情,他能隐隐感觉出这个人深处压抑的兽性和狠厉,绝不会输于蛮族中能将人活活咬撕的雪狼。
段崇的剑抵上赤尔哈的眉宇,“可愿意死在我的剑下?”
赤尔哈大喘着粗气,哈哈长笑,道:“好!至少我赤尔哈不是死在一个孬种的手里!你且动手罢!”
剑起刃落,再度回鞘,动作似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幻阵的另一方,蛮族大军巍巍林立。单九震玩弄着指环中的丝线,不多时,安静了一阵的烟雾当中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有一个人立在马上,手中掂着个人头,隐隐绰绰,却也足够清晰。
蛮族大军沸腾起来,举兵大呼大贺。
谁料走近了一看,马上那人形分明是个无头!手中掂着的不正是他自己的人头么?!
“将军!”
“赤尔哈——!”
第175章 防患
军队驻扎在仙阳堡, 未再撤退。杨世忠站在城楼上放哨, 方才就是在仙阳堡与段崇一行人马碰头,段崇得知傅谨之还未赶到仙阳堡, 立刻扯了马来就接应。
但愿一切平安无事。
身后的士兵驮着从幻阵中生还的兄弟, 段崇策马行在最前, 手中握着另外一条缰绳,马上驮着的人是傅谨之。傅谨之眼前忽白忽暗, 好久日光才照进他黑色的眼轮当中。
段崇听见他咳了几声,从马囊中摸出水袋给傅谨之扔了过去。
傅谨之一手接下,摘掉笨拙的头盔,猛灌下好几口水, 继而大喘了一口气。
段崇道:“就你这样,也能为一军主帅?你若死在幻阵中, 你的将士该怎么办?”
“不去就不知道如何破阵。该尝试的事,不应该退却。”见方才那阵势, 就知这次蛮族所用的烟阵是何等厉害, 傅谨之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去窥探解此幻阵的方法。
他原本有自信能全身而退,没想到那掺了幻药的烟当真厉害,专能攻其软弱之处。
这若是一旦大规模地运作起来, 蛮族无需动一兵一卒就能轻而易举地吞噬掉大周的军队。
“现在知道了?”
傅谨之道:“用草木灰可解阵中的药效。”
段崇回过头去看他, “懂得药理?”
“不懂。不过兵书上有讲。”傅谨之语气中不免有些骄矜, “此阵貌似吓人,可方法还是老的, 就是借着风在空气中散播幻药而已,并非甚么吞云吐雾的怪力乱神。”
段崇一扬眉,由衷地点了下头,“厉害。”他正身看往遥遥前方矗立的城楼,听见身后的傅谨之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段崇掂了掂腰间的副将令牌,“皇上委派下官来助侯爷破阵。侯爷且放心,没有谁能比我更了解单九震,此番必能助你击退蛮族大军。”
“哦,听说了,你以前是单九震的义子。她连这些都教给你的?”
段崇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