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六扇门大佬递烟 第13节

  那些年,他替李静仪杀过很多人,满手沾染了鲜血。去跟李静仪复命的时候,黑衫常常还残存着浓浓的血腥味。
  李静仪不喜欢这股味道,从头至尾就没有喜欢过。
  她说:“还有一个月,本宫就要嫁人了。这些日子,忌杀生罢。”
  展行跪在那里,心痛犹如被生生剜出来一样,李静仪的一言一语就如锋利的刀,一寸一寸刮割着他的血肉。
  那个男人,是个书生,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在殿试中取了探花的衔,在宫宴上与李静仪有过一面之缘。仅仅一面之缘,就让李静仪决定嫁给这样的一个人。
  在卢子俊面前,她不像个公主,就像世间千千万万的少女一样,当卢子俊说出甜言蜜语之时,她会开心地笑起来,那种只属于女孩子的明媚笑容。
  展行嫉妒得都快要疯了、癫了,他恨不能直接去问她。
  为甚么?为甚么会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却不用等他问,很多人都有跟他一样的疑惑。宫中的惠妃娘娘与李静仪是闺中密友,出嫁前几天,李静仪来到惠妃宫中,惠妃问她为甚么要选卢子俊。
  展行迫不及待地想听到答案。
  李静仪简洁明了地回答:“他干净。”
  展行如遭雷叱,愣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就在当时,他还握着自己的刀,刀上的血还未擦净,须臾靠近刀鞘就能闻见那股血腥味从缝隙中窜出来。
  他想留在李静仪身边,就要永远活在血潭当中;浸淫血潭,就永远都不可能是个干净的人。这种矛盾下是永恒的绝望,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李静仪就这样嫁给了儒雅干净的卢子俊,十里红妆,浩荡得百年难见。两人算得上恩爱,卢子俊似乎总有办法哄她开心。
  展行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他遏制自己心中的妄念和练刀一样,重复在每一日,每一日。他告诫自己,只要她幸福就好。
  只要她幸福,他可以永远将自己的心意埋在暗无天日的深渊里。能守在她的身边,就是他最好的福气。
  可在这之后的几年间,李静仪渐渐染上病,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这期间她还为卢子俊怀过一胎。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但李静仪却执意要留下他,尽管太医苦苦相劝,也没有谁能够改变她的旨意。
  这孩子就像索命鬼一样汲取着她所有的生命,李静仪千辛万苦地撑着熬着,可这孩子依然没能平安降生,到最后不过化成一滩脓血而已。
  小产后的李静仪半脚跨入了鬼门关,往日迎春花一样的人如今抱香枝头,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要落入泥土中,化为微尘,结束她灿烂又阴暗的一生。
  展行无论做甚么都无济于事,面对死亡,他弱小卑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静仪一点一点耗尽自己最后的生命。那段时间,他觉得自己跟一条狗没有甚么区别。
  直到李静仪死去,他都没能问出口,对于她来说,自己究竟算甚么呢?
  或许只是一把刀而已。
  若说有甚么特别之处,大概是比其他的刀更加锋利一些,而且刀尖向前,永远不会伤及自己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段崇:……为什么要给一个垃圾加戏!我急着救人!(-_-#
  傅成璧:因为要给wuli长公主打call!
  段崇:???
  第16章 作戏
  段崇一行人到达花旗岭世代守陵人所居的云林苑时,这里的守陵人已经被丐帮的弟子捆了起来,粽子一样堆在一起。
  花旗岭上星火成河,随之而来都是丐帮的人,浩浩汤汤如同万马奔流。
  小六将守陵人提溜着押到段崇面前,手指擦了一下鼻子:“问完了。展行在陵墓旁边开了条暗道,直通侧室。几个月前他就将长公主的遗骸搬到了侧室中。六扇门丢失的骨头还是这群人帮忙给运进主墓室的,说是能够代替长公主的死,不被阴间记名。”
  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守陵人。
  其中一个守陵人面如灰土,神情恍惚地对段崇说:“等殿下苏醒,她一定会饶恕我们的,一定会饶恕我们的……还会赐给我们高官厚禄,再不必世代守在此处……”
  小六狠狠踹了他一脚,守陵人一下倒在地上。小六咬着牙说:“白日做梦呢!想得挺美的你,为她一个,死了那么多人,你们也不怕鬼敲门啊!”
  跟来的鬼姑看了看月亮的位置,上前对段崇说:“大人,月已近中。这起死回生的最后一步,就是找到合适的人选,于月中天之时,念咒行法,移魂换命。现在时辰快到了。”
  段崇抿了抿唇,将骄霜剑一下拔出鞘。
  在旁的虞君瞪起了眼睛,显然有些吃惊。
  段崇投靠朝廷之后,不少武林人士视其为叛徒。段崇曾当众许诺过,非到必要关头,骄霜不会出鞘;非到生死之机,绝不使用从前所学剑法。
  故而多年间,他的剑常在鞘中,平时所用也多是他自创的剑法。
  这一次,他居然肯为傅成璧……
  虞君说不清楚内心乱成结的燥郁,不禁劝道:“既然只是念咒行法,想来傅成璧一时还没有性命之忧。魁君别轻易进去,小心里头的机关。”
  鬼姑却不这样认为,上前道:“这人是个疯子,若他发现自己夙愿落空,一旦疯魔起来,指不定会拿傅小姐泄愤。”
  虞君怒了,登时骂起来:“你这糊涂老东西,少妖言惑众,害我们大人!”
  鬼姑猛然变了脸色,灰白的眼睛一眯,手指间擒了一根绣花针,直往她眼睛里扎去!
  虞君反应过来时,那针已经离她的眼睛不到一寸。她一下吓软了腿,跌坐在地上,抬头望见及时阻住鬼姑的人,正是段崇。
  段崇放开鬼姑的手腕,拱手弯身拜道:“小孩子出言不逊,我代她向您老道歉。”
  鬼姑冷哼一声,将绣花针悄无痕迹地收了,回道:“看在魁君的面子上,这次就饶了她。”鬼姑瞪向虞君,阴森森地说:“小姑娘,无端欺负一个老人家,小心遭报应的。”
  虞君吓得唇都在颤抖,看着一旁段崇冷淡的面容,眼泪翻涌,低低啜泣了几声,也不敢哭出声,努力将喉咙的泣意咽了下去。
  段崇不再去管这件事,转而对杨世忠说:“我进去,你看好他们。”
  杨世忠心中忧虑不安,欲言又止,但终是点头领命。
  孟大洪主动请缨,抱拳道:“请魁君给个机会!”
  段崇说:“孟长老若真想帮忙,就请贵帮弟子把好每一道关口,别让展行有任何脱身的机会。”
  孟大洪思索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魁君放心。”
  说完,他就令一干随上山的弟子部署起来,将整座大墓四面八方围得水泄不通,展行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段崇顺着守陵人指着的石门走去,这处暗道开辟得极为隐秘,平时有树叶作掩,难能察觉。
  待他进了甬道,四周都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段崇闭上眼睛,凭着耳力向前走去,好在展行挖得这一暗道只是为了能随时探望长公主的遗骸,并未设下甚么阴毒的机关,段崇一路畅行无阻,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尽头处也是一座石门,段崇用剑柄轻敲了敲,听声响,门后一定是别有洞天,随即上下摸索着找到开门的机关……
  墓室上方开了方方正正的小孔,此时月亮正好显现出来,如同口衔明月一般神奇,顺着方形小孔洒下霜冷的月辉。
  展行见时机已到,将尸骨上的华袍脱下来,递到傅成璧的面前。
  傅成璧闻见衣袍上隐隐的气味,虽然已做过处理,但还不能完全掩盖。她蹙起眉:“你做甚么?”
  “是你自己换,还是我来帮你换?”
  傅成璧恼怒地瞪向他,“你疯了,这是死人的衣服!”
  “月之明辉可以荡涤世间一切肮脏,返璞归真,许她新生。”展行说,“她醒后看见你这满身脏污的衣衫,会不高兴。”
  展行上前,刀匕一下割掉她腰间的玉带,说着就要伸手剥掉外衫。傅成璧扬手给了他一巴掌,咬牙道:“我自己来!”
  展行脸上吃痛,但神色未变,将锦绣衣袍放到傅成璧的手中,然后单膝跪地,将金铰丝缠在她一只脚腕上。
  展行警告道:“我不会轻亵一分,你也别耍花样。”
  展行始终对李静仪有敬畏之心,料定眼前的身躯以后将会属于殿下,他不敢有丝毫亵渎,即在傅成璧恨恨的盯视下背过了身。
  傅成璧看着脚腕的金铰丝,心头堵得厉害,却不得不一件一件将衣衫脱去。
  段崇在墙壁上找到推动石门的机关,脚步如风,小心翼翼地从门口摸进来。
  从暗道门口到侧室之间还有一处用以储物的小室,小室和侧室间有一展牡丹浮雕的石屏风作遮挡,所以身在侧室的展行和傅成璧都未发现段崇已经潜了进来。
  段崇凝息,不敢轻举妄动,借着石屏风作挡,悄悄往室内望去。
  正见展行背身而立,目光凝在顶端方形小孔上,痴魔一样地望着。而在他身后,是一面香脊玉背,珊瑚红的肚兜系带衬得肌肤细白无暇,胜似珍珠凝脂。
  段崇心魂猛然一荡,一下握紧剑柄。可他不敢轻举妄动,他看得见展行手中牵着金铰丝,而另一头就缠在傅成璧玲珑脚腕上。
  很快,傅成璧就换上好华袍,脸色难堪地扯着不合身的衣角。抬头时,猛地发现牡丹屏风下的黑影,暗中忽生一计。
  展行听到她的动静,回过身来,不禁瞪了瞪眼睛。傅成璧就站在月辉当中,霜白环身,连夜明珠都黯淡许多,她整个人如沐风雪,让他记起多年前出现在雪夜的李静仪。
  他失了神一样走过去,逐渐靠近傅成璧的面庞,手抚上苍白的脸庞,缓缓抬起她的下巴。
  段崇阴戾着一双眼,如狼伺猎物,蓄势待发。
  “你敢吗?”傅成璧兀地说道。这一问实在冷,如同安静的冰棺裂出缝隙而发出的声音。
  段崇敛住息,按下攻势。
  同时也让展行低头即将落下的吻,停在了半空中。
  傅成璧勾起泠然讥笑,将展行推开。展行愣怔许久,膝盖渐渐弯了下去。
  她凉凉地笑了一声,一步一步走到从方格落下的月辉当中,每一步都走得庄严肃穆。
  展行翻刀,在手掌上割出一道血痕,血倏尔汨汨滴淌下来。
  他绕着傅成璧和放着尸骨的石台划了一个血色大圆,正是一个完整的两仪阴阳图。傅成璧立在阳鱼上,而石台的正中心是在阴鱼上。
  “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易有太极,而生两仪,此盈彼虚,此消彼长。”
  展行如同中了魔障一般低念着易经。
  傅成璧则闭上眼睛,仰着头感受着清冷的月辉。冷冷的眉眼和不惧任何的气势,纵然脸色苍白仍旧挺着皇室给予她的天生傲骨,不向任何人屈就一分。
  李静仪的灵魂像是开始从她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复苏。
  须臾间,月光突然消失,夜明珠显得格外清亮。展行惊惑地望向那个方格小孔,发现黑漆漆的一片,像是被甚么东西封住了一般。等再看向傅成璧之时,月华大涨,将她肌肤映射得格外雪白。
  继而,她静默良久良久,像是一尊伫立多年的玉雕,在沉寂的墓室中忽地一下张开了眼。
  展行徐然放下刀,单膝跪在地上,垂下了首。
  傅成璧轻轻眨了下眼,有些迷惑,但更多的是清霜一样的淡漠。
  看见她的段崇一时哑然,他心中最为清楚所谓起死回生之术不过是骗人的把戏,但此时此刻在她眼前的傅成璧又绝不是他平日所见到的那个人。
  即使再相像的两个人,容貌和仪态都是千差万别的,可此时的傅成璧所散发的气势,龙章凤姿,溢于仪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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