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宝树 第29节
一个靛蓝色的包袱被传递过来,傅挽干脆往谢宁池怀里一塞,“比不得你高大,但总比你穿着冰块冻得十年后骨头打颤好。”
她冬天的衣服都是特意放大了的,穿进去不是个问题。
谢宁池单手拿着包袱,看着她没动。
自觉站在外边的天丑竖起了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朝着站在另一边的天午挤眉弄眼——你猜主子会不会妥协?
天午回个他个白眼,用手在脖子上刮了下——脖子都给随便摸了,你觉得呢?
他们眼神来回的间隙,谢宁池似乎已经做了表态,就只能听见傅挽冷笑了声,“行啊,你先让外面的雪停了……”
“六爷,雪停了。”
透过人群,阿柴回报的声音和傅挽的那句话接连着响起。
傅挽的脸难得红了一红,推开挡在面前的人,朝着洞口走去,顺脚还踹了下阿柴,尴尬得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雪停了就停了,喊那么大声做什么?还不快去找人!”
“你不是来找我的?”
谢宁池捏着包袱就站在她身后,听见这话就多了几分不愉,“让你冒着这么大雪出来的找的人是谁?”
五年通信,所有的交流都在字里行间,不知面貌,难测品行,真正与你相交的,是纸上的人还是她的真性情?
在真正见面之前,谢宁池都有这种恐惧。
那次晚宴,放在他面前的纸条和站在他面前的人第一次重合,将那些彷徨恐惧都掩埋,却又将它们挖掘得多。
相处不过几日,傅挽是什么样性子,谢宁池自觉已经摸到了七八分。
按她平日里懒得最好连胳膊都不抬,怕冷怕得恨不得将自个裹成球的性子,能让她冒着大雪出来找的人,除了她那些看得和眼珠子一样的家人,不该接着就是他了吗?
傅挽刚刚才用一腔关怀换来了老天给的尴尬,听见他的问话就用鼻子哼了声,“我只是在山下听到你在这,顺路过来看看,要找的可不是你。”
她这话入耳,谢宁池的脸色就沉了。
将刚才被打的脸“啪啪”还了回去,傅挽裹在斗篷里的脊椎骨都舒畅了些,差点就将头都昂了起来,“能这般风雨兼程的,自然是挂在心尖尖上的红粉知己。衣兄没有心尖尖,想来是理解不了吧?”
那晚确认周存几人是被刘四那些人带走后,傅挽就让扶琴带了人去找。
今天谢宁池刚带了人走,跟着扶琴去找人的家丁就回来一个,身上带了伤,说在光树村找到了人,但扶琴带着人去了两天都没回来,他去查探时遇见了村民,二话不说就将他打了一顿。
傅挽匆匆准备了下就匆忙而来,在山脚下刚好追上谢宁池的后脚,路上顺耳听见有个村民在说看见了“神迹”,赶了两步在山上却正好遇见了暴风雪,认着路时就遇上了谢宁池。
这会儿跟谢宁池抖着尾巴嘚瑟完,出洞去观察方向的阿柴会挥手示意他们上前。
一连串人都跟着傅挽走,将她团团围在中间挡住已经微弱的风雪,却有个留在最后,抬眼偷瞄了下谢宁池,不敢和他说话,只能用手肘捅了捅天丑,“跟上我们,你们对地形不熟,大雪天里容易迷路。”
天丑苦笑了下,整张脸都要皱成一团。最该来服软的那个没来,拍拍屁股就走了,就是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王爷的霉头啊!
但毕竟他们并不如六爷的那个家丁般,擅长在雪地里行走,刚才在暴雪中都安全地将傅六爷毫发无损地护了过来。还认怂的时候,还是要准备好姿势,专心认怂。
“咳,就是不知六爷的意见是……”
说的时候眼睛都差点抽了,拼命暗示这位日行一善的家丁多说两句。
正好他运气不错,留下来的家丁阿油早前都是跟着扶酒在在跑的,识人眼色的本领不错,又后天习得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立即就理解了他的意图。
“六爷自然是想让各位跟上的。早前在山脚,阿柴就说了马上会起风雪,但六爷一听见宁大人在山上,立刻就改了主意要上山。刚才一路,都是循着宁大人的足迹在走,瞧见那根倒塌的树,六爷就担心得不得了……”
“而且吧,”阿油憨厚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看着就格外可靠,“六爷这次来找的只是她的婢女扶琴姑娘,清清白白的关系,并不是什么六爷的心上人。刚才是气宁大人不爱惜自个身体,才故意跟您对着干。宁大人就看在六爷是出于好心的份上,别和她计较。”
这会儿话的功夫,傅挽已经走出了好些路,转头看见这伙磨叽的人,推了个家丁让他扯着嗓子喊阿油。
结果阿油还没动呢,谢宁池就跟了上来,旁若无人地走到她身侧,将包袱递给她,“你带着是自个换的,若是我穿了,你等会儿汗湿了衣裳就没得换。”
金宝这小身板一看就不如他,雪地里的几步路就走得气喘吁吁的,受了寒怕是得大病一场。
傅挽“嗯”了一声,接过包袱塞给家丁,又去看他手心,“那你可要把我的汤婆子看好。山脚茶棚的那个老头,几块炭收了我一吊钱,完全就是坐地起价,你们这些当官的,可要多花点心思好好整治这些奸商……”
许是刚才和她吵了一架,被她冷嘲热讽气着了,这会儿再听她这般和煦不断地讲话,谢宁池的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觉得眼前没有边际的雪地也没那么让人难熬了,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你就不是奸商了?”
傅挽,“……”
她看了眼一无所觉的谢宁池,“衣兄,你这样容易把天聊死,你知道吗?”
谢宁池还真不知道。
因为从来不管他说什么,都有人往下接嘴,只是那神情时常是诚惶诚恐的罢了。
傅挽也就吐槽他一句,该为自个申辩的地方还是申辩的,“我说自个不是奸商,是因为我挣钱,我谋利,但我不会偷工减料,粗制滥造,我有为商的诚信和为人的底线……”
说着说着,话题就变成了自我推销,傅挽就差没在手里端碗炊好的紫粳米,“……可惜今年收成不好,不然我也能请衣兄你吃一顿好的了。这真不是我吹,就是当朝辰王尝了我的紫粳米,他也一定会喜欢的……”
突然吹牛吹得有点远,傅挽咳了声,收拢话题。
饮食不如书画,她就是花再多的心思,没有足够的门路,宫里每道菜都要过诸多程序的皇族们根本不会突然改换供应商。
当时包装留客居士的手段,在这里并不能成功复制。
谢宁池看着她说着就自个泄了气,正准备适当地鼓励她,就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突兀的风声,第一个动作就是推开傅挽,卧在了白茫茫的雪地里。
落空的箭没入他们身后的大树,箭尾犹在不停地震动。
远处的草地似有起伏,对阵调整后,朝他们飞奔而来的就是密集的箭阵。
双方在最快的时间内交手。
傅挽刚被推着在棵树下站稳,手扶着树干长喘一口气,就突然感觉到背后有灼热感。
不等她回头,一把锋利的斧头就抵在了她娇嫩的脖子上,男人单手将她的两只手腕反剪,毫不留情的力道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斧头的刀刃将她脖子磨出一个伤口,男人的语气含着冰凉的杀意,“你是谁?来我们光树村是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晚了,躲在被窝里偷偷打出来的,看在它很肥的份上,别打我……
六爷变成人质了,不知道还帅不帅得起来……
第37章 深山藏匪
这棵枝繁叶茂的树也不知是长了多少年, 粗壮的树干挡住两个人也完全没有问题,因而一时间也没有人发现傅挽的脖子上正架着一把斧头,小腿肚一下下地抽搐。
她闷声不回答, 斧头男的耐心却有限, 将斧头往下压了几寸,重新问一遍,“你是谁?来我们光树村是要做什么?”
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防备, 还有几丝了不得的秘密被人发现了的恐慌。
傅挽展开手心让寒风吹干手心里的汗, 头微微偏移就看见了斧头男手腕上露出一角的纹身,一头正在昂头咆哮的白虎。
电光火石间, 傅挽就想到了她曾在何处看见过这个纹身。
她偏过头朝着斧头男看去,脸上就流露出迷茫不知的恼怒, “什么光树不光树的,小爷在山里随便散步还不行了?遇上暴风雪就算了, 还莫名其妙遇上你们这些暴民!”
她看着那斧头男,被制住的双手还胆大包天地挣扎起来, 满脸都是“小爷我瞧你不爽,你马上就要倒霉了”的狂妄。
“诶,快把你这破斧头拿开, 你知道小爷是谁吗?知道小爷来你们这山沟沟是给你们多大的荣光吗?要早知道你这山灵异成这样, 一言不合就下暴雪的, 小爷一步都不会踏进来!差点就让小爷死在山里了!”
越说,借着挣扎的动作看清斧头男手腕下的那个纹身,傅挽底气就越足, 完全拿出了二世祖该有的狂妄劲,不怕死地死命挣扎,“你给小爷放开!不然小爷给你好看!”
她这被斧头架着脖子还耍狠的劲头,倒真让斧头男有了两分犹豫,握着斧头的手往下偏移了两分,“是谁让你来光树村的?”
感觉到他话音里弱下来的气势和不自觉露出来的几分探问,傅挽反倒是停了挣扎,从鼻子里轻哼了声,“什么谁让小爷来的?小爷是谁让来就会来的吗?”
她还要再接两句,就感觉手腕被松开,一双大掌摸上了她的肩膀,手指卡住了她的骨头,收紧之后就传来一声冷笑,“还一口一个小爷,明明就是个丫头片子!这骨头细的,真以为冬衣厚实,旁人就看不出来了?”
傅挽还未出口的话立即卡住,脑子转得飞快——她今天收到消息时正准备午睡,起来时匆忙连肩上的伪装都忘了。
极其短暂的停顿之后,她立即飞快地挣脱开那个斧头男的桎梏,转过身来满脸羞得通红,死死咬住下唇,压着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她恼羞成怒之下,一巴掌朝着斧头男甩去,“我要告诉我傅表哥!我要让他不卖给你们粮食,不给你们饭吃,让你们在杨州城都过不下去!”
声音因为气急,带上了几分尖利。
几步外的谢宁池听见声响不对,回头看过来,双目立时瞪大,甩开缠着他的三个大汉就要过来。
傅挽心一紧,顾不得再多说,飞快地为自己杜撰出来一个身份,“我表哥可是杨州城万辉粮庄的主人傅六,我傅四表哥可是江湖上有名的游侠,还有我六表哥的好友晏迩……他们要是知道我在你这里受了委屈,定然不会给你们这群躲在山里的难民好日子过!”
她报出那一串人,斧头男的脸色就已经有些不好看了,尤其是听到最后一个时,更是白了脸,只强撑着,“谁知晓你是否是杜撰,江湖上冒充傅爷和晏神医亲友的人多了去了……”
那边的谢宁池已经撂倒了一个人,正频频朝着这边看来。他那这个侍卫发现他的意图,也聚拢起来,帮着他突破重围。
这群江湖人怕是拦不住他多久。
傅挽没时间再拖延,直接扔了杀手锏,“我知道晏哥哥曾救过一个什么苍狼帮的帮主,后来传闻说那帮主死了,其实……”
在她说出苍狼帮三个字时,斧头男的脸色就是一变,眼底闪过一丝杀意,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手腕。
他再看傅挽时,就挂了几丝勉强的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小姐,还不知小姐这消息,是从何处听闻,又有几人知晓……”
“别叫我小姐!叫我金宝少爷!”
眼看着谢宁池已经大步过来,傅挽来不及再听斧头男在说什么,猛的靠近一步假装又被挟持了的模样,“走过来的这个是我的檀郎,但他眼下只喜欢儿郎,我假装了性别才能接近他,你要是给我露了馅,我就……”
斧头男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宁池一声满是杀意的“放开她”一吼,条件反射地将斧头架到了傅挽肩上。
刚才刚给了自个角色定位的傅挽立时入戏,求救似的喊了一声,“衣兄——”
她脖子上被划开的伤口已经止了血,但褐红色的一滩血迹沾在她雪白的裘衣上,看着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怕她再受伤,谢宁池并不敢硬抢,只问那“挟持”着人的反贼,“你要什么?”
只要在范围之内,他都会先保证金宝的安全。
傅挽也没想到谢宁池一上来就先谈条件,而且听这口气,还是这些人如果想要备马逃跑或者让他承诺永不追捕,他二话不说就会应下。
她眨了下眼,为自己理所当然地欺骗他而感到几分愧疚,“衣兄你不必这样……”
说话时,也不知是斧头太重,斧头男已经拿累了,还是他出神没注意着用力,锋利的刀刃往下一割,又给傅挽添了个伤口。
她自个还没感觉到疼,就听见谢宁池大吼了声,“别伤了她!”
枝头上的一团雪受不住震荡,“啪叽”一声砸下来,正巧落在了想要安静看戏的斧头男脖子领里。
斧头男,“……”
他突然有点理解,这个姑娘为何要苦心孤诣地扮成男人,还不准他拆穿了。
这看着分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只差个性别的地步了。
也难怪人家姑娘这般不淡定。
赌输了,可就功亏一篑了。
要演,正好他不放心让这个很可能知道他们秘密的姑娘,在事情还没弄清楚前出了山,干脆就陪着他们这些个游山玩水的娇贵人演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