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放弃挣扎[重生] 第80节
女人看了徐唐慧一眼,就知道她刚才哭过。
想起上个月一幕幕疯狂的场面,女人叹了口气:“你那胳膊,真该找那个门卫赔偿,哪有那么干的,掀摊子不说还打人。”
徐唐慧摆摆手,好脾气道:“他不是故意推我的,我没站稳,被车轮绊了一下,自己摔的。”
女人很心疼徐唐慧,但又无计可施,只能接连叹气,满面愁容:“要我说,你就没必要执着十多年前的破事,把这学区房一卖,拿着笔钱,回老家好好过日子得了。早些年回去,你和姐夫也不至于离婚,你们说不定孩子都上学了,什么烦心事过不去呀。”
徐唐慧垂着眼,沾着脏水的手指动了两下,腼腆一笑,避开了女人提的话题:“你那房子好卖吗?”
她如果肯走,早就走了。
之所以一直留在这儿,是为了心中过不去的坎。
女人闻言神情落寞几分,沉重的摇了摇头:“有几个想买的,但是出价不高,我没答应。虽然咱这小区条件不好,但我寻思或许过几年就拆迁了呢,还是有潜力的。”
那小姑娘年纪太小,不知道母亲的愁事,她扯着车座,努力后仰着身子,歪着脑袋,朝徐唐慧露出一个灿烂的甜笑。
徐唐慧抬起那只受伤却干净的左手,僵硬的朝小女孩晃了晃,然后问女人:“那孩子的药……还够吗?”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一声:“不太够了,不然我也不能着急出手这套房子。”
徐唐慧只好安慰她:“或许过两年就能报销了,那就好多了。”
女人摇摇头:“我看了新闻,也问了医生,甲可亭这药的研发费用太高,药厂至少得十年才能回本,回本之前不可能报销的,反正现在唉……还剩七年,能怎么办呢,孩子得用,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撑到药价下来那天。”
大约在十年前,全国骤然爆发一种细菌性早衰症,这种早衰症只在抵抗力弱的六岁以下儿童间蔓延,据说是某种能够紊乱基因的细菌,会促使患者持续性甲减,造成不可逆的个体衰老。
女人的女儿就得了这个病,有一天她发现女儿的皮肤似乎在极速脱水,完全不似正常儿童的细嫩,她赶紧带着女儿去医院,结果当天就确诊了细菌性早衰症。
目前市面上只有一款针对性治疗的药物,是素禾生物历时七年多,耗资十亿开发的甲可亭。
这款药可以有效抑制早衰,一周一粒,可以保证患者与正常人无益,但这药只能维持不能根治,意味着患者需要终生用药,一旦停药,就会继续衰老。
由于开发成本高,甲可亭的定价不菲,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供得起这个药,几年来,患病的儿童被遗弃的新闻层出不穷,有时候并不是父母狠心,而是进了福利院,还有可能吃上这个药,留在身边,也只是束手无策。
小女孩眼睛圆润黑亮,嘴唇肉嘟嘟的红润,笑起来万分可爱。
她用力含了一口空气,鼓着脸,然后闭紧嘴唇,仰起头,突然撅着嘴,用力吹向一只小虫。
小虫被她吹的落荒而逃,她咯咯直笑。
女人无奈道:“要是那个律因絮不是骗人的就好了,我当初真以为是救命神药的,结果……”
徐唐慧听到律因絮三个字,敏感的抬起眼睛:“你说黎教授做的那个药。”
女人冷笑:“也就你现在还管他叫黎教授,我当时听他的采访,真以为可以根治的药研究出来了,他说的那么信誓旦旦,还保证绝大多数人都能吃得起。你知道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有多残忍吗?”
徐唐慧动了动唇,想要为黎清立争辩几句,但站在朋友的角度,她也明白女人的心情。
黎清立对她有恩,她愿意相信,愿意理解,但不能强求所有人都和她一样。
小女孩终于等的不耐烦了,她用脸贴着女人的后背,用力蹭了蹭,叫道:“妈妈走不走,走不走!”
女人看了看时间,也该去占摊位了,周末到广场散心的人多,或许能多赚点钱。
女人跨坐到自行车上,压了压车筐里的一大摞捆好的货,单脚踩在脚蹬上:“慧姐,我先走了啊,对了,前两天有个学生说跟你很熟,找我问你住哪儿,我看他人挺正派的,不像有坏心,我就告诉他了。”
徐唐慧迷迷糊糊:“什么学生?”
女人琢磨了一下,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形容,后座的小女孩就兴致勃勃的开口:“漂亮的小哥哥!长头发,大眼睛。”说着,她用两个手指比划了一下自己脖子的位置,在她的概念里,那就算是长头发了。
徐唐慧脸色微微一变。
女人将车骑起来,走拐右拐,还不忘单手跟徐唐慧告别:“晚上见慧姐。”
徐唐慧拎着化肥袋,久久的站在太阳底下,耀眼的日光照的她眼眶发涩,鬓角流汗,在一层小摊贩的吆喝叫卖声里,她一抬眼,看见了熟悉的,黎容的身影。
黎容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小区。
他面不改色的走过堆叠碎裂的砖石,迈过黄绿色散发馊味的积水,对一众叫卖吆喝声充耳不闻,踩着龟裂的柏油马路,拨开未经修剪随意支棱的柳树条,向徐唐慧走过来。
他站在徐唐慧面前,浅色长衫在微风中飘摆,柔软的碎发掖在耳后,一双眼睛澄澈明亮,脸上带着气定神闲的微笑。
“慧姨。”
徐唐慧心口一酸,嗓子眼闷闷的疼,她又气又急道:“你这孩子,你来找我干什么?”
黎容的目光下移,落在徐唐慧下垂的充血发红的左手,眼中冷冽了几分。
“伤是他们弄的?”
徐唐慧立刻将左手背起来,急的快要哭了:“你别管了,姨一点事都没有,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他们没有证据,根本不能拿我怎么样!”
“怎么不能?”黎容眉头蹙起,眼皮深折,眼底氤氲着浓浓的愤怒,“他们不是冤枉你了?那这事就过不去。”
徐唐慧骤然失语,温热的泪水从带着细纹的眼角滑落,滑过干燥发红的脸颊,落在堆满碎叶和泥土的路面上。
她最看重自己的名誉,不然也不会守在a大摆摊十来年。
现在她再次失去了名誉,而这次,她原本已经做好了为黎容放弃的打算。
她可以被冤枉,可以被赶出a大,可以断了十年间唯一的支撑,她已经在这一个月内说服了自己,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
可现在黎容却来告诉她,这件事不可以过去,仅仅是因为她被冤枉了。
黎容走上前来,轻轻擦去徐唐慧眼角挂着的泪水,然后牵起她粗糙带着污泥的右手,轻声道:“不会再让你等十年了,我们现在就报复回去。”
第68章
学府路派出所对面正在装修店面,钢筋一半被搭在木桩上,一半悬空,冒着蓝色火花的电焊枪沿着粉笔画过的痕迹碾过,发出滋啦滋啦的尖锐声响。
亚克力板被从二楼小阳台上递下来,在离地面还有半米高的位置,被粗暴的一扔而下,厚重的板子落在踩扁的纸壳箱上,瞬间扬起阵阵灰尘。
装修工穿着被汗渍浸透的红背心,拎着扳手,仰头看了一眼灼热的太阳,狠狠啐了一声。
落在房檐上的白鸽被噪声惊的跳起,噗啦啦扇动翅膀飞跃过电线杆。
办事民警龇牙咧嘴的关好窗,又皱着眉拉上一层窗帘,外头的杂音才勉强消停了一些。
他转回头,看向正襟危坐的黎容,和土里土气散发着过期水果味道的徐唐慧。
“你说要找报案人和学校负责人过来面谈?这案子都结束了也没让大姨赔,还面谈什么? ”
说着,他捞起茶杯,一边喝茶一边偷眼看着黎容。
黎容的年纪不大,看样子也不像是这大姨的亲戚,民警猜测,或许是哪个法学院的学生,专门搞援助服务的,被这大姨当救世主一样找上了。
黎容垂着眼,气定神闲的微笑:“我姨被冤枉了,但a大那边大肆宣传,保卫处恶意报复,踢坏了她的推车,还摔伤了她的手臂,这件事给她的名誉造成很大的影响,也给她的心理造成很大的创伤,我们现在想要a大官方的道歉,以及医疗费的赔偿,怎么能算完了呢?”
民警眨眨眼,看了黎容半晌,发现黎容并没有开玩笑,于是一挑眉,快速拧上茶杯盖子:“行,你在这儿登个记,我给你找报警人啊,不会填的留着,不能涂改。”
他平时处理家长里短相互扯皮的事情多了,根本不认为这是个大事。
无非是徐唐慧气不过了,想找点面子,较起真来了。
等学校那边来人,最多再调节一下,两边态度都好点,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这种硬扛下去对两方都没好处的事情,还是很好处理的,因为大家都忙,见解决起来繁复,就愿意各退一步,各吃点亏。
反正说徐唐慧偷东西也没有确凿的证据,a大那么出名的学府,也不至于跟个摆摊的计较。
黎容拿出自己的身份证,照着填了基本信息。
民警在等待接听的间隙,撇了一眼登记表。
倒是个看起来很温和平静的名字。
民警自然联系的是丢东西的学生本人。
“喂你好,我这里是学府路派出所,你之前报案说丢了一个移动硬盘记得吧,现在对方说需要再跟你谈一下。”
对面听到警察的电话,反倒支吾起来:“谈……谈什么?对方承认了么?”
民警一笑:“没有没有,就是说被这件事影响的嘛,大姨身体也不太好,确实也受伤了,反正你有时间过来一趟,上次带你来的那个老师,要不也叫上他一起,还跟你们学校有点关系。”
“我觉得没有什么可谈的了,既然没有新的证据,这件事我就认倒霉了,不用再纠缠了。”
民警扭头看了黎容一眼,发现黎容半阖着眼,靠在椅子上,十分放松。
“学生说不想再谈了,你们呢?”
黎容闻言笑了笑:“是吗,我可以解释我姨为什么会有校园卡,到校微机室都做了什么,这位学长不想谈,难道学校的负责人也不想知道吗?”
民警把座机朝黎容那边推了推,冲电话里的人说:“你都听到了,之前你们老师不是对这点很有疑问吗,你让你们老师来一趟也行。”
电话对面沉默了,只剩下细小模糊的背景音。
民警也不催,反而有点好奇的问黎容:“大姨去人家学校微机室干什么了?”
黎容抬起眼眸,背向椅子上一靠,表情平淡,似乎要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她帮我,通过校内局域网投稿一篇学术论文。”
还不等对面的学生答复,民警先是惊呆了。
“啊?投稿学术论文?为什么让她投?”
民警的嗓子还挺亮,对面听了个彻彻底底。
那个学生立刻说:“这我……联系下我们老师,协调一下时间。”
挂断电话,民警的兴致上来了,赶紧把椅子往黎容面前拉了拉:“说说。”
黎容撇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慢悠悠道:“a大历年来有不少科研人员在《from zero》这本国际顶级期刊上发表文章,彼此建立了长期的信任关系,所以期刊给了a大优先审稿权,只要是通过a大校内网……”
民警摆摆手:“我不是问这个,你自己怎么不去?”
黎容看了一眼徐唐慧:“因为我姨有可以登陆a大电脑的校园卡,我没有。”
民警:“她那校园卡是哪儿来的,我当时怎么问她都不说。”
黎容淡淡道:“我爸给的,他以前在a大教书。”
民警:“啊……那你也是a大的。”
他想说黎容也是a大教职工子女,黎容又管徐唐慧叫姨,那这件事学校内部就可以处理了,按理说怎么也不会闹的这么大。
徐唐慧担忧的望向黎容,在她的概念里,a大,黎清立,都该是黎容无法触碰的痛点,光是想起就要撕心裂肺的疼,但现在却要如此云淡风轻的说给人听。
她心如刀割,又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能不断揉搓着粗糙红肿的左手,用力吞咽着唾沫。
黎容但笑不语,低头看了一眼聊天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