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何氏也白了她一眼,没想到她能拖到现在才把饭做好!
  柳红跟在后面忙活着张罗摆饭,农家人要趁着天黑之前把饭吃了,省灯油。现在天气冷了,饭就摆在柳高氏和柳老汉的屋里,炕上一桌,炕下一桌,柳老汉、柳高氏和几个儿子在炕上,所有的媳妇还有柳红带着孩子们在炕下这一桌吃饭。
  一般晚饭很简单,十几个黑面馍馍,一碟子腌的咸菜。不过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因为奶奶柳高氏被三媳妇贾氏给刺激到了,居然炒了个白菜,里面还隐约的有些肉丝肉末。
  炕下这一桌人做好了,马氏瞪圆了眼睛看着炕上那一桌,农家人有规矩,饭桌上家里的长辈没动筷子,晚辈不能动。
  那一桌柳老汉的筷子刚拿起来伸向了黑面馍馍,马氏就眼疾手快的把筷子伸向了那盘炒白菜,狠狠的夹了一筷子,送到了自己的小儿子柳涛的碗里。马氏两个大的都是女儿,最小的才得个儿子,比柳絮儿早两个月。马氏对这个小儿子可惯的很。
  何氏跟柳红都没说什么,对于马氏的这种做派,她们已经习惯了,柳树和柳絮儿也从不去抢,只有柳林嘴馋一点,有时候能抢一筷子。
  柳絮儿碗里的是荞麦面条,柳高氏叫柳红单独给几个小的做的。柳絮儿知道自己小胳膊短,也没打算去抢那炒白菜,还是柳树和何氏一人给她夹了一筷子,她就着吃了面条。
  何氏手里拿了个黑面馍馍,掰开了夹了一筷子咸菜在里面,就把小柳森抱过来,一手喂他吃面条,一手拿着自己的馍馍三两口吃完。
  “明天我和老四还是去找活干,大哥就在家里忙着娘收拾后院,那小片地也翻出来,”柳长庚正跟柳老汉说着:“爹你说咋样?”
  柳老汉想了想摇头:“明天就不用去找了,县里明天赶集,就先进城去把娃过年的东西预备下,一会儿你们娘给钱,早预备下早安心,不要到了年根在去,东西又贵了。”
  一家之主这样说,兄弟们便都点头答应了。
  ☆、第六章 :去县城
  吃了饭柳红收拾了去洗碗,柳高氏就把何氏还有马氏叫到了跟前,将今天儿子们拿回来的铜钱拿了出来,一人数出来六百文递给她们:“这是你们过年置办东西的钱,买些棉花把孩子们的衣服鞋都置办齐备了。”
  马氏和何氏答应着接了过来,每年过年,自家孩子的衣裳鞋袜啥的,都是自己当娘的准备,柳高氏会给些钱。当然吃的啥的还是在一起,只是各自孩子缺什么,柳高氏就不操心一个个的给置办,交给她们当娘的。多少不定,去年给的是四百文,今年因为找的活定钱多,柳高氏手也微微松了松。
  全家坐着在说了一会儿话,就各自回各自的屋里去了。今天老三和贾氏的事情,谁也没提,就好像没这两人一样。
  何氏抱着小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小柳森,回屋先把柳森给放床上,用手轻轻拍着哄他睡觉,柳长庚蹲在门口抽旱烟。
  “他爹,明天去不去县里?”何氏问道。
  “去啊,不是说了,在往后到了年根东西都贵了,爹既然说叫去,就赶紧去吧。”
  “带柳树去?要不叫柳树留下看絮儿和森子,带柳林去行了。”何氏说道。
  柳长庚一时没说话。
  “要不柳树也带上,叫柳红帮着看一会儿孩子?”何氏又道。
  柳絮儿进屋正准备往炕上爬,一听马上就叫道:“爹,娘!我也想去!带上我吧。”
  何氏下意识的就反对:“不行,你去干什么?”
  “我还没去过县里呢!我去看看有什么好玩的……还有,看看都有啥人。”柳絮儿知道爹比较好说话,于是过去抓住了蹲在那里的柳长庚的胳膊,来回的摇着:“爹,我要去,带上我去吧!我想去看看,我还没出过门呢。”
  柳长庚刚抽了两口,就被闺女摇的晃来晃去的蹲不住,一扭头正要说话,却看到从旱烟嘴冒出来的烟飘向了女儿,柳絮儿大声的咳嗽起来,他忙在她面前扇了扇风把烟扇散了,又把旱烟在门槛上敲了敲,不抽了。笑着在柳絮儿的头上摸了摸:“去吧……要不,孩子们都去吧?”
  他把柳絮儿抱起来往炕上放,一边问何氏。
  何氏显然是顾虑很多,还是挺坚决的摇头:“当然不行啊,咱们两人带着三个孩子,哪里看得住?柳树也是孩子,看着稀奇的能不去看?跑来跑去的丢一个咋办?”
  柳絮儿看了看柳森,小声道:“不是三个,娘,你有四个娃……”
  正商量的何氏和柳长庚一下子被她逗笑了,何氏在她小脑袋上敲了一下,没好气的笑:“娘当然知道我有四个娃!你想干啥,自己去不够,还想带着森子?你是能背着他还是抱着他?!”
  柳絮儿又去扯住了何氏的胳膊:“娘,我保证绝对不乱跑!叫哥哥们牵着我的手,我一定跟的紧紧的!”她扭头看柳树:“大哥,你能背着弟弟不?”
  柳树到底还只是个七岁的小孩儿而已,也想去县城,听了这话嘿嘿的笑了,挠了挠头。
  “那你能看着我不?”柳絮儿又问。
  柳树忙挺了一下胸脯:“那当然行了!我保证不乱跑,看着弟弟妹妹。”
  柳长庚看着儿子女儿的,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赔上了笑脸轻声和何氏说:“要不就叫都去吧,森子小,我抱着肯定不离手,柳树看着弟弟妹妹,不会乱跑的。”
  何氏还想反对,可是丈夫都说话了,她也不好反驳,在看柳絮儿一脸的希翼,真要是硬起心肠不叫她去,她得多失望?何氏也犹豫起来,没好气的在柳絮儿额头上点了一下:“就你事多!你说你不大丁点的小娃,去县上能干啥?去了可不准看到啥都要!”
  最后一句无疑是答应了,柳絮儿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高兴的大声答应了一声:“知道了!肯定不乱要东西!”
  柳树和一脸紧张等着的柳林也松了口气,两人也露出了笑容,急忙去里屋睡去了。
  柳絮儿还真的没去过县上,况且想去县上也不是为了玩,也想看看有什么自己现在就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家里这么穷,她也着急啊。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柳长庚和何氏就相继起来了,柳长庚扫院子,何氏去厨房热了几个黑面馍馍装到篮子里带着,这是今天的干粮。
  家里人陆陆续续的起来了,柳林担心爹娘改变主意,早上柳树一起来,也跟着起来,还把柳絮儿也叫起来,又把柳森叫起来,柳森起的太早还不乐意,哭哭啼啼的闹,三兄妹好一阵子哄。
  柳长庚扫了院子就去村里的本家借驴车,何氏陪着小心和柳高氏说了带着四个孩子去,柳高氏不出所料的吃了一惊,当然不愿意,何氏好言说了半天,柳高氏才勉强的答应了。
  凤县县城在汉中府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县城,县城四个城门,马车进城门的时候,就要两文钱的进城钱,而在城门口有两三个的停车棚子,有人给看着,只要一文钱,柳长庚自然是把车停在城外面。
  县城里面果然是比较的热闹,尤其是已经到了十月底了,陆陆续续附近村里的人都开始要准备过年的东西了,一些卖东西的和买东西的,遇上集都不愿意错过。
  柳长庚抱着柳森,何氏牵着柳林和柳絮儿的手,柳树在外面牵着柳絮儿的手,一家子在集市上逛了一会儿,虽说是来买东西的,但是何氏一看这个也贵,一看那个也不便宜,什么都没舍得买。
  一直从卖肉菜蛋的集市出来,什么都没买。又往买布的这条街上走,何氏在心里来来回回算了很多遍了,终于到了这里,掏钱买了十尺棉布,花去了八十文钱。
  “再买些棉布就行了,咱也不买啥。”何氏尤还跟柳长庚念叨着。
  柳长庚笑着点点头,突然看到那边一个男的正好转过脸来,却是认识的,是本村村东头住着的叫石谦的。
  他忙招呼了一声:“石兄弟,你也来县上赶集?”
  石谦也看到了他,忙笑着点头招呼:“是啊,柳二弟也来赶集?哟,这是带着全家呢?”他看到了柳长庚身后的一串。
  何氏跟着站住了,看石谦看过来忙笑着点头招呼。柳树柳林和柳絮儿也赶紧礼貌了喊了一声:“石叔。”
  大人说起话来,柳絮儿却一眼就看到那边有个卖兔子的,一个竹子编的筐子里放了十几只的兔子,还是长毛兔。
  她眼睛一亮,忙摇了摇何氏的手:“娘,你松开我,我去那边看看兔子。”
  何氏低头看她:“不要乱跑!”
  “不乱跑,就在那儿!”柳絮儿指了一下那边,何氏看了看,就在旁边,再看柳长庚和石谦大约还要说一会儿,便松了手。柳絮儿急忙就跑了过去。柳树和柳林急忙的跟着。
  柳絮儿蹲在筐子前,看着筐子里雪白的小兔子,满眼的喜欢,果然是长毛兔,她没有认错,她以前养过一只。
  兔子是很好养的一种小动物,繁殖力也强,现在自己年纪不大,干别的还有心无力,但是养兔子却不一样,自己一个人就能养了。
  柳絮儿心里已经飞快的琢磨起来了。
  柳林上前看了看,也觉着可爱,不过没什么稀奇的,过来伸手想要把她拉起来:“走了絮儿,娘叫了。”
  柳絮儿硬是赖着不起来,屁股使劲往下坠。柳林劲儿也不大,扯了半天也没有把她扯起来。柳树在旁边伸着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兔子,又看看很喜欢的柳絮儿,嘴巴动了动正要说话。
  “要走了,别看了。”何氏过来了。
  “娘!给我买两个小兔子吧?”柳絮儿马上扬起一脸的希望问。
  何氏立刻摇头:“哪有闲钱买哪个?快起来走了。”看到柳絮儿不动,又加了一句:“出门的时候咋答应娘的?!不许乱要东西!”
  “我没有乱要东西,娘,我啥都没有要,只想要两只兔子。”柳絮儿满脸恳求的看着何氏,伸手扯住了她的裙边,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何氏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传来了一声笑‘噗嗤’!
  三人看过去,看见一个年轻的妇人手里领着一个五七岁的小男孩儿站在旁边,发出笑声的正是这个小男孩儿。
  柳絮儿一看到是石婶婶和石城,急忙站起来乖巧的叫了一声:“石婶婶好。”柳树柳林也赶紧跟着叫:“石婶婶。”
  石城娘笑着点头:“乖,”又和何氏打招呼:“你们也来了?”
  柳絮儿继续蹲下看兔子,听见石城还在那边笑,便转头过去瞪了他一眼,气鼓鼓的转开了脸去。
  何氏急忙笑着和那个妇人点头:“是啊,石家嫂子啊,刚刚长庚在那边看到了石大哥,我还奇怪怎么不见嫂子和石城……你们也开始预备过年的东西了?”
  那石家嫂子笑着点头:“才从那个铺子里出来。这不刚忙完,也该把过年要用的置办置办。”
  “是啊,我家也是,趁着这会儿农活不忙,赶紧来置办点东西。对了石家嫂子,嗯,就是那个教絮儿打结络的事,我想着这几天不是闲了……”何氏笑着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着,看了看跟在石家嫂子身后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这小姑娘可不是石家嫂子的女儿,而是石家的丫鬟。
  石家在村里是富裕人家,家里有三四个伺候的下人呢。
  ☆、第七章 :讲价
  石家嫂子倒是爽快的点头笑着:“叫絮儿来!这几天闲了,这会儿不教啥时候教?”
  何氏满脸的笑:“哎呦,这可真太谢谢你了!这手艺都是不外传的,我们也是脸皮太厚了……”
  “瞧你说的!都是邻居,说这些见外的话干啥?”
  两个妇人便聊了起来,柳树也对兔子不感兴趣,便站起来在他们身后,盯着弟弟妹妹不要跑丢了。柳絮儿看到那边自己的爹和石城的爹也聊开了,只能继续蹲在小兔子的筐子前等着。
  身边一左一右蹲了两人,石城和柳林。石城笑的贼兮兮的:“咋?你想养兔子?”
  柳絮儿急的脸都红了,转过脸去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二哥。柳林才是正经的七岁小孩儿,一脸的纳闷,听着石城的话才明白过来,惊讶的叫:“啥?!絮儿,你想养兔子?这小兔子……你给它吃啥?再说了,咱家能养这样金贵的东西不?”
  这话一说出来,柳絮儿和石城不由自主的全都白了他一眼,兔子而已,也叫金贵?
  石城猛地想起来了,又笑着压低了声说:“我明白了!你准是看中了你家门前小水沟坡上的那一片四叶草了吧?”
  柳絮儿更是急的脸通红,转头对着他压低了声音斥:“你小点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四叶草,是苜蓿草!没错,我就是看到那一片苜蓿了,兔子最爱吃那个,我养兔子致富……咋啦不行?!”
  石城‘噗嗤’的笑,也压的低低的声音:“那有啥不行的。”
  “哼!那你啰嗦什么?!”柳絮儿眼角余光看到了自己的爹已经走过来了,赶紧结束了这不像是小孩子之间的对话,仰头看着走近的柳长庚叫:“爹!给我买两只兔子吧?”
  柳林没听见他们两人后来压低了声音的嘀嘀咕咕,但是前面是听见了,于是也马上转头仰脸对着柳长庚大声说:“爹,絮儿想养兔子。”
  柳长庚过来对石城娘点头招呼了一下,把柳森交给柳树抱着,这才笑着过来蹲在了柳絮儿的身边,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拍着:“咋?想要兔子?”
  柳絮儿重重的点头:“是啊爹!给我买两只吧,就要两只……”说着双手抓着她爹的胳膊来回的摇着。
  石城蹲在旁边看着她跟她爹撒娇,笑嘻嘻的。
  要说起来,柳长庚比媳妇还要惯着孩子,挠了挠头,抬头问卖兔子的:“这兔子……多少钱一对儿?”
  那卖兔子的看到柳絮儿一个小娃蹲在跟前,并没有太在意,因为兔子很可爱,常有小孩子稀罕的过来看着,但买的人很少,毕竟来这个县城的大部分都是周围十里八村的乡下人,没几个有闲钱买这个的。
  不过卖兔子的看到柳絮儿着实想要,而那家大人看样子似乎是比较的心疼娃的,便已经准备好半天了,看到大人终于过来问价,忙笑着招呼:“是要公母一对儿吧?一对儿五百文。”
  五百文!憨厚的柳长庚差点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失声叫:“啥兔子那么贵?!要半吊钱呢?!”
  那卖兔子的还是很想做成生意,便热情的解释着:“这可不是一般的兔子,这叫长毛兔,兔子毛长了可以剪下来卖钱的!知道现在好的兔子毛一斤多少钱?有些能卖到三百文到四百文一斤呢!而且这兔子毛是剪完了一茬很快又长一茬,只要兔子好好养着,兔毛就一直都有!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这可是我从松江府进来的,整个桃花镇就我这一个摊子卖的,不信你就到处转转,绝对没有第二家!”
  柳长庚一个憨厚的乡下人,只知道半吊钱能买到两石粮食呢!丰年甚至能买到三石到三石半粮食!他怎么可能答应!连连的摇头:“太贵了,太贵了!”自己站起来就弯腰想把絮儿抱起来:“絮儿,这兔子太贵了,咱不买了,回家爹给你进山抓两只野兔子……”
  柳絮儿好不容易碰到卖长毛兔的,哪里肯放弃,急的抓着柳长庚的胳膊使劲摇:“爹,给我买一对儿吧,我想要养,特别想!过年我什么东西都不要了,爹,求求你了。”说着说着就眼泪汪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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