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周逍说:“她病还没好,我不放心。”
  佟立冬笑道:“行了行了,我马上回局里!”
  挂断电话,佟立冬立刻让同事换辆车,独自驾着车往局里开,途径一处水库,他随意瞄了一眼水库边的垂钓者,开出几米后紧急刹车,猛地转头望过去,正见裹在羽绒服里,圆滚滚的方已指着鱼竿大喊:“上钩了上钩了,快拉起来啊!”
  一旁的垂钓者面露不悦,正要说什么,远处突然冲来几名城管和水库管理人员,众人立刻拿上工具做鸟兽散,方已蹬着两条看不见的腿也迅速跑了,佟立冬连忙下车,朝她追过去。
  不远处是一座山,方已连路都不看,干脆往山上跑,后面已无人追,她却越跑越兴奋,山路石子滚来滚去,绿意盎然中有生机勃勃的味道,跑了没多久,她听见后方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以为城管追到这里,她看向山路两边,索性往左侧的斜坡上爬去,眨眼就蹿到了坡顶。
  佟立冬追来时,只看到坡顶上闪过羽绒衣一脚,他跟着往斜坡上爬,喊:“方已——方已——”
  斜坡另一头没有路,只能爬下高约三米的断崖,穿过崖下,再攀上对面陡峭的石壁。方已小心翼翼攀住石块,一点一点往下挪,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名字,她拧了拧眉,等落地才回应:“佟立冬?”
  “方已——啊——”
  方已拍了拍手上的灰,余光只见一道阴影从斜坡顶上落下来,再定睛一看,只见佟立冬摔在草丛中,大声骂了一句,喊她:“方已!”
  方已火速跑上前,拨开他头顶的枝叶杂草,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佟立冬腿摔伤,无法站起来,忍痛说:“周逍在到处找你,给他打个电话。”手机却摔在另一边,早已裂开,无法开机。
  佟立冬无法行走,也无法用手机求救,眼看天色渐黑,他们需要尽快下山。这里下坡容易上坡难,方已只能从石壁那头爬上去,佟立冬说:“那边你爬不上,爬上石壁,没有下去的路,只能再往上,可再过去就是山崖。”
  方已看了看几近垂至的山坡,说:“那我从这里上。”
  佟立冬显然看不起她:“你上不去。”
  方已低头找半天,拿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往山坡上用力砸,砸出一道能让人攀爬的凹槽后,她又开始砸第二个凹槽,佟立冬痛出冷汗,看着她的举动,说:“你这样要凿到什么时候?”
  “急什么,这条坡才三米多,很容易爬上去,放心,我会救你。”
  佟立冬想笑她,还没笑出声,就见方已朝他跑来,脱下长款羽绒服盖到他身上,夜里山间寒风刺骨,方已打了一个冷颤,又往回跑,佟立冬说:“我用不着这个,拿走。”
  方已说:“好心没好报,狗咬吕洞宾,狼心狗肺!”
  佟立冬说:“还有什么词?”
  方已转头看去,黑漆漆的,月光下只能看见对方轮廓,她用力砸上山坡,眼角有点泪水,偷偷抹一下,问:“周逍怎么还没找来这里?”
  “他怎么知道你在哪里?”顿了顿,佟立冬问,“你哭了?害怕?”
  方已怎么可能不害怕,她只是散散步,谁知道会散到山上来,黑灯瞎火,前无进路后无退路,佟立冬又中看不中用,只能靠她自己,她不想横尸荒野,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她还没牵过第二个男人的手,周逍要是知道她还在想这个,一定会收拾她,方已不由自主笑出声,砸完最后一下,她终于开始往上爬。
  十五分钟后,方已气喘吁吁爬回坡顶,佟立冬披着她的羽绒服,一瘸一拐地沿着她开辟的路往上攀,喊:“手伸来!”
  方已趴到地上,努力往下伸手,佟立冬握紧她的手,抬眸看向她,那双眼水润生动,清澈又坚定,他抓紧,最后一下,一跃而起,方已“哎哟”一声,被他压在身|下,喊:“重死我了,起来!”
  佟立冬笑了笑。
  ☆、第40章 拉灯时间
  下山的路不难走,不过佟立冬腿受伤,必须要人搀扶,方已说:“我先下山找人怎么样?”
  佟立冬满头大汗,一半重量卸在方已身上,说:“这个时间不一定能找到人,没事,你扶着我。”
  羽绒服已经物归原主,方已披上身,搀着佟立冬小心翼翼下山。佟立冬搭住方已肩膀,第一次发现方已骨架很小,他垂下眸,能看到她侧脸,鼻梁高挺,嘴角紧抿,人虽小,力气却不小,能承受他的重量。她的病还没有痊愈,时不时地咳嗽几声,听来脆生生的。
  终于走回水库,方已长舒一口气,咬咬牙又搀着佟立冬走过一段小路,才看见佟立冬的车。上车后,方已立刻打开暖气,脱下羽绒服往佟立冬身上一扔,佟立冬早已被寒风吹得手脚冰凉,因此也不客气,转头正要跟方已说话,突然注意到她身上那件乳白色的薄线衫上全是泥巴和灰尘,尤其是胸口一块,黑色的泥占据了大半面积,应该是她趴在地上,把他拉上来时沾上的。
  方已握住方向盘,双眼闪亮亮说:“我开车了,系安全带!”
  佟立冬一笑,系好安全带,盖上方已的羽绒服,安安心心做起乘客。
  方已担心佟立冬的伤势,就近找到一家医院,医生要求佟立冬去拍片,方已替他办完手续,问佟立冬:“你记不记得周逍的手机号?”
  佟立冬说:“不记得。”
  “公司的呢?”
  佟立冬摇头,号码全在手机里,如今手机不能用,他们无法联络周逍,方已垂头丧气:“算了,我先陪你看完医生,等会儿再回去。”
  佟立冬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见身边没有动静,偏过头看了一眼,只见方已低着头,双臂环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了想,佟立冬拿起羽绒衣,盖到方已身上,方已回过神,说:“不用。”
  佟立冬不理会,问她:“你怎么一个人跑那么远?跟周逍吵架了?”
  方已一本正经回答:“我乘了两块钱公交车,随便找了一个地方下车,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水库那边,这边是哪个城区,是不是离宝兴路很远?”
  “远得很。”佟立冬说,“不认识路你还瞎跑?”
  “你的腿还痛不痛?”
  “你说呢?”
  “周逍让你来找我?”
  佟立冬闭眼不答,方已说:“要不我先回去一趟,通知周逍一声?”
  佟立冬不耐:“走吧走吧。”
  方已起身准备走,佟立冬喝道:“站住!”
  他见过没良心的人,却没见过像方已这么没良心的人:“我待会儿瘸着腿怎么走出医院?”
  方已给出建议:“找护士。”
  佟立冬气急:“走走走!”
  方已走了,佟立冬孤零零坐在椅子上,越想越来气,打算找个电话打去局里找人,刚准备起身,就见身边落下一道阴影,头顶传来声音:“算了,已经等了那么久,我陪你等片子出来再走。”
  佟立冬靠回椅子,抬头看着方已,轻描淡写说:“嗯。”
  那头周逍已经把宝兴路一带掘地三尺,开车沿路找半天,始终不见方已踪影,火箭跑过来说:“那边我也问过了,没人见过方已。老板,方已才失踪了几个小时,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吧,她自己能回来。”
  周逍看一眼时间,九点没还到,也许方已已经回家,家中必须有人守着,他正打算返回,突然见到前方停下一辆车,有人从车中下来,走到便利店买了一瓶水,出来后一边喝水一边打电话:“她没联络过你?没什么事,对,我也在南江市,好,下次抽时间回去开同学会,对了,方已有没有联络过另外几个人?她跟你们最要好。哦,没事没事,放心,嗯,有空再聊。”
  蒋予非挂断电话,正要上车,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抬头望过去,正见周逍倚着跑车朝他笑,蒋予非一怔,随即笑说:“这么巧?”
  周逍笑着走近:“我说巧才对,蒋经理怎么会在这里?”顿了顿,“找方已?”
  蒋予非尴尬,沉默半晌问:“方已回来了吗?”
  “蒋经理似乎过于关心。”
  蒋予非欲言又止,说:“我跟方已是朋友,所以……”
  “蒋经理费心了,我会照顾好她,时间也不早了,蒋经理开车回去也要一个小时,早点回吧。”
  蒋予非坐回车中,隔着玻璃窗,盯住一动不动挡在路前的周逍,他捏了捏方向盘,倒着车,调转方向,睨向后视镜,周逍还站在原地,不知在打谁的电话。车子一路返回,蒋予非留心路两边,油量快耗尽,他只能去先拐去加油站,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听见方已的声音。
  方已说:“加完油我先送你回去,再打车回来,还是我先直接开回家,让周逍送你回去?这里离我家比较近。”
  佟立冬想也不想就答:“先送我回去。”
  “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后者?从时间效率来看,后者比较划算。”
  “我今晚的时间全因为你浪费了,你跟我讲时间效率?”
  方已闭上嘴,酝酿完反驳的话,正准备开口,突然听见有人敲车窗,她定睛一看,惊喜道:“蒋予非!”
  蒋予非神色一松:“总算看到你了。”
  方已送佟立冬回家,佟立冬看向后视镜,说:“他跟着我们,待会儿他再送你回去?”
  方已说:“跟他说不用,他不听。”
  到达佟立冬家,方已把他送到电梯口,急急忙忙就跑了。蒋予非把她拉到自己车里,方已摆手说:“真的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
  “我送你回家,很快。”
  方已拗不过他,只好说:“那你别停在我家门口,停远一点。”
  蒋予非笑说:“不让周逍看见我?”
  方已讪讪:“他要是看见你,我们又要吵架。”
  有时老天偏要与你作对,不想来什么,偏偏就给你什么,这种情况往往发生在最危险最关键的时刻。
  方已特意让蒋予非把车停在马路对面的小区,谁知刚下车,就听见一伙人大喊:“方已!”
  “方已你在这里!”
  “方已,我们找你半天了!”
  方已扫视四周,小贷公司的全体男员工基本全都聚集在这里。他们找人找累,准备去小区那头的街道吃宵夜,谁知竟有意外收获,方已竟然同别的男人在一起。
  周逍很快从马路对面赶来,对蒋予非视而不见,他面无表情把方已拎出人群,方已扭着脑袋无声地对蒋予非说“拜拜”,踉踉跄跄被周逍拖一路。
  回到周逍家,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周逍一言不发来回踱步,方已说:“我先上楼。”
  “站住!”周逍厉声道,“一声不吭失踪半天,你什么都不想解释?”
  方已说:“我是成年人,出门逛街也算失踪?”
  “电话不拿钱包不带,逛到十点钟才回来,没有任何交代,你难带不会打个电话回来?”
  “我不记得你号码,佟立冬手机摔坏了,也没法打。”方已烦躁,“我现在不想说话,太累了,我想休息。”
  她转身想走,周逍猛地拽住她,正要发怒,却听方已倒抽口气:“疼疼疼!”
  周逍一惊,立刻松开手,这才发现方已两只手伤痕累累,他强行脱下方已的羽绒衣,见到她一身脏兮兮的污渍,怒道:“你跑去泥里打滚?”
  “你才去泥里打滚,我这全是为了救佟立冬!”
  救人救到满身伤,她也不知道喊疼,衣服裤子脱掉后,方已才发现腿和胳膊有几处皮已经擦破,一碰水就火辣辣的疼。
  周逍隔着浴室门说:“现在知道疼了?当时怎么不喊?”
  “喊疼有用?喊了要是马上能不疼,我马上喊。”
  周逍语塞,又说:“小心洗干净,出来我给你上药。”
  方已说:“不上药,我睡一觉就好。”
  “别倔!”顿了顿,周逍语气放缓,“我怕你生气,才让阿姨撒谎。”
  浴室内没有回应,周逍又说:“养活禽毕竟有得禽流感的危险,那两只鸡鸭,当初买来就是给你吃的。”
  方已突然说:“不是朋友送的吗?”
  周逍说:“别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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