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酒肆
北歌望着贺穆的眉眼,似乎可以同记忆里那个青涩少年的模样重合。她听着贺穆思忆往昔,她基本可以确定,贺穆确是她从前的小哥哥,那个曾经事事护她在先的小哥哥。
只是整个前世,贺穆都不曾出现过,为何今生,会这般突然的出现在眼前,甚至还说要将她带离大周。
北歌看了贺穆良久,她张口:“小…”
贺穆见北歌欲言又止,他唇角微动:“歌儿,我姓贺,单名穆字。”
北歌闻言开口:“贺公子,多谢你方才救我,但是我不能留在这,我必须离开。”
贺穆像是早料到了北歌的反应,却还是在她话出口时忍不住失落。他可以理解她的疏远与不信任,毕竟数年未见,相识又在年少,他甚至害怕,她会忘记他。
贺穆叹了口气,他将勺子又递近了几分:“先吃药,不然该凉了。”
北歌低眸盯着送到唇边的汤药好一会,才慢慢张开口,喝了下去。
贺穆正要再喂第二勺,便见北歌抬手接过了药碗,她先道了声谢:“我自己来就好。”
贺穆见北歌仰头将碗中的汤药喝干净,他先抬手接过药碗,随后走到屋内的桌前,替北歌倒了杯热水。
北歌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水,她看着贺穆,终究没忍住询问:“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贺公子还记得我,还会来找我,只是……你怎知我身在幽北,甚至还认得出我来?”
贺穆听着北歌的问,苦笑了笑,其实自他当年离开北王府后,心底最最挂念的便是北歌。哪怕这些年来再未见面,他还是在山庄里,触到她眉眼的那瞬,便认出了她。
原本他随着老臣回到南齐,打算等局势安稳下来便回来大周寻北歌。可不曾想,南齐经过这几番动荡,朝局昏暗,各方势力涌动,他这个曾经的太子,皇室正统,不过是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争权夺利的筹码。
到底是命运弄人如斯,再相见,已如隔世般长久。
贺穆告诉北歌,自他在南齐得知摄政王府出事后,便日夜兼程从南齐赶来。他先去了长安,打听到她身在教坊司,他急急追寻到教坊司,想救她离开。却又被告知,她被大周太后赏赐给了北侯,早已经前去幽北,他又一路相追,他先追上了她们的车队,可并没有找到他。
他心底害怕她可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却又不敢多想吓自己,他谨记着教坊司中一位女官的话,若想找到北歌须要先寻北侯。他抵达幽州城后便着人四处打探,问询了半个月,才打听到北侯的行踪,他便连忙带着人一路追去了青荷山庄,他先派人在夜里潜入山庄内打探,发现她果然在这里。
只是没想到青荷山庄守卫严密,他不敢轻举妄动,之后也是耗费了多日,才探寻出一条捷径来,本想趁夜深人静时先劫她离开,却还是吓到了她,惊动了守卫,不得不先撤离。
北歌听完贺穆的话,轻咬粉唇沉默了半晌,她本以为贺穆想带她去南齐,只是为了逃离大周,逃到邻国他乡。却没想到,贺穆原本就是南齐人。若是如此,他消失不见的这些年,便是回了南齐。
若她没有记错,贺氏,是南齐的皇室。
北歌忽然想起那晚,贺穆似乎被萧放所伤。北歌朝贺穆手臂处看:“你身上的伤可好了?”
贺穆笑了笑,说是小伤,无大碍。他又突然想起那日他失手伤到了北歌,正抬手想撩开她垂在颈侧的发,看看她颈上的伤口。
却不想北歌瞧见他的动作,下意识的躲开。贺穆手上的动作一顿,他有些尴尬的收回手,解释道:“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想看看你颈上的伤。”
北歌闻言抬手抚上颈侧,摇了摇头:“已经全好了。”她说完又道:“贺公子,我真的不能在这里久留,我必须要回去了。”
“歌儿,我知道,我突然出现,你一时会不适应。但你要相信,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我此番来大周,便是要接你走的,我接你去南齐,去我的国家。”
“你不必怕,有我在,南齐无人能欺负你。到了南齐,我们可以换个名字,将过往都抹去。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在南齐替你寻个德高望重的母家,换个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
“歌儿,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吃一丝一毫的苦,我会护好你的。”
贺穆说的颇为认真,北歌对上他望过来的眼,可见他眸底满满的真诚。
诚言讲,贺穆的出现,贺穆的所作所为,北歌无法理解,也无法感同身受。年少时的感情固然真挚,可数年的阔别,于她来言历经两世,她早做不到贺穆这般情深念旧。
贺穆为了她从南齐遥远赶来,她心怀感激,自铭记他这份恩情。可她早不是小儿心态,历经的多了,已然做不到对一个人全身心的依赖,肯定不会同他前去南齐。
而且她有大仇未报,亲人未寻,如何心安理得的去南齐悠闲度日。
“贺公子,歌儿多谢你,但对不起,我还是不能同你离开。”
“为何?为何不能?”贺穆到底因着北歌的几番拒绝,生了不解与着急。
“我有心愿未了,不能离开。”北歌的眼眸染了一层暗淡:“更何况我还有弟弟在这,我怎能舍下他。”
“弟弟?我记得你……”
北歌闻言解释道:“父亲后来娶了姨娘,生下了我弟弟,只是姨娘生产时伤了身子,两年前病逝了。”
“如今父亲也不在了,弟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能抛下他。”
“那你弟弟在哪?我可以带你们一起去南齐,我也会待你弟弟好的。”
北歌听着贺穆的话,淡笑了笑,他愿意如此善待她姐弟二人,她自然更是感激,可是不能便是不能:“我如今也不知弟弟下落何处,可即便寻到了弟弟,我也不会同贺公子离开的。”
为父报仇之事,北歌不欲同贺穆多言,一来她对他到底没有全然信任,二来他并非大周人,即便同他说了,两国利益横在中间,多是无济于事。
“可是因为他。”贺穆的声音慢慢淡了下来:“北侯。”
北歌点头:“是,因为侯爷。”
贺穆闻言,心上不受控的疼了起来,他不理解:“我听说大周太后将你赏给了他,他…他对你很好吗?”
“我们自幼相识,一同在京中长大,论起来,侯爷尚算我的表哥,自然对我好。”北歌扯了慌,为了让贺穆死心,她只能拿萧放当挡箭牌。
说起萧放,还不知他若得知她丢了的消息,会是怎样的反应。他会派人来寻她吗,还是根本就未将她放在心上……
贺穆听着北歌的回答,他沉寂了许久许久,最终他慢慢温声开口:“你若不想随我走,我自然不会逼迫你。只是你如今受伤,我不放心,我必须要看到你伤彻底好了,才敢让你离开。”
贺穆说完,等待北歌的反应。他其实也心存侥幸,他多留北歌几日,慢慢同她接触,毕竟如今相处时间甚短,等到的时间久了,她自会忆起少时的亲密,说不定就随他离开了。
北歌看着贺穆沉默片刻,随后点头答应。她也明白,即便她不答应,贺穆也会找尽各种借口不放她走,她身上还带着伤,硬逃肯定是逃不过的。
北歌留在了客栈,每日有贺穆亲自煎药送来,他替她轻了大夫,除了内服伤口上还需外敷才好的快。外敷的药是客栈里的丫头每日替北歌涂在伤口上,北歌为了伤口早日好,也乖乖按时喝药敷药。
北歌在客栈养伤有了小半月,同贺穆也算投机,半月来她从不提离开,渐渐的北歌能察觉到贺穆放松下来。
她必须做好她伤好后,贺穆不肯放她的准备,倒不如哪日趁贺穆不在逃走。
只是她如今在城内,萧放在城外营中,她没有马车,又谈何容易能回去,要是在街上再撞上何铮的人,那才是真的羊入虎口。
北歌正想着如何才能再回到营中,突然想起兴平从前同她说过,萧放每月初五都会去九爷酒肆买酒,即便萧放不亲自去,也会派兴平前来。
北歌计算着日子,三日后正好是初五。她必须要去九爷酒肆,哪怕见不到萧放,只要碰到军中的人,一切都好说了。
北歌这两日一直想着如何能在初五这日骗贺穆离开,却未想初五那日贺穆竟自己有些事,早早离了客栈。
北歌站在楼上窗前眼见贺穆出了客栈大门走远,随后向客栈内的丫头要了块面纱,北歌带上面纱走下楼,待走到大堂时被贺穆的手下拦住。
北歌说在房间待着闷想要去街上走走,贺穆的几个手下面面相觑,拿不准主意。北歌见了,恼了几分语气:“你们大人只让你们保护我,又没说要向犯人一样看着我,我只在附近走走,你们还要跟着不成?”北歌话落,见那几人都不说话了,不等他们反应,率先转身朝客栈外走。
北歌走出客栈很远,回头见无人跟着她才放下心来。她对幽北不熟,在街上打听了一路酒肆的位置,幸而贺穆的客栈离九爷酒肆不远,穿过两条长街便到了。北歌抬头看了看店门前的匾额,走了进去,点了壶淡酒,在大堂角落坐了下来。
北歌不知道萧放从前是什么时辰来这里,不过她今日来的尚早,应该没有错过。
北歌坐在大堂里等了一个多时辰,桌上的酒温了几遍,还没等到萧放,好在店中小二有礼,并未催促她。
北歌不知自己今日还能不能等到萧放,若是等不到,她还得重新想法子,更要难上许多。北歌正想着,突然听见店门前的马蹄声,她聚神向外看,便见萧放一身低调便衣走了进来。北歌望着走进来的萧放,心上不由一紧,心跳也不受控制狂跳起来。
北歌张了张口,正要从角落起身,便见萧放径自上了二楼。北歌到底没有当即喊出口,她尚不清楚,她走丢了这些时日,萧放可有想过寻找她,可有担心过她,或是……他根本不在意。
北歌眼见着萧放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转角处,她从角落里起身,路过店门前,见萧放将守卫都留在了外面。
北歌趁着堂前小二不注意,慢慢寻上了二楼。
二楼的面积不大,只有三间房舍,北歌听见中间的房舍似乎有说话声,她走上前去,想仔细听听可是萧放的声音。
北歌轻步走到房门前,她方在房门前站定,还未来得及细听,身前的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内踹开,一柄凛冽利剑直直从内刺出。
北歌吓得身子一凛,她僵在原地,呆看着离她鼻尖几寸远的利剑。
萧放手握长剑,他看着屋外的人眯了眯眸,随后剑光利落,挑下了那人的面纱。
北歌的面纱被萧放挑落,她艳丽的小脸暴露在萧放眼前。北歌愣站在萧放身前,久久未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
北歌尚愣着,便见从萧放身后的房舍内走出一位女子。
女子白衣素簪,面若皎皎明月,眉眼之间透满了干净清纯,是与北歌截然不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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