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二月二，龙抬头。
觉深带着货物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到了京城。入城后先到客栈打尖住店，存好货物，跟弟兄们说一声，便迫不及待跑去找在楚王府当差的小师弟了。
说来也巧，觉深刚要到大门问护卫，就看见师弟熟悉的身影了。虽然师弟蒙着面，但是他们一起长大，相处了十年，哪会认不出啊！
觉深当即高兴地大吼一声：“师弟！”
这一声大吼，连王府门前的侍卫都为之侧目。
少年听见熟悉的洪亮声音，猛地看过来，一双星目亮起：“师兄！”说罢激动地快步奔过来。
光头壮汉也一个箭步上前，挥起蒲扇大掌拍了拍少年看似瘦削的后背，“师弟，一年没见，你长高了啊！”
虽说如此，少年站在小山一般的壮汉身旁，仍是矮了足足一个头。不过少年看着虽瘦削，却没有被壮汉师兄那蒲扇大掌拍得吐血，反而纹丝不动，显然并不如表面看着那样瘦弱。
少年一双向来安静的星眸难得溢出笑意，道：“师兄也长得越加魁梧了。”
阔别一年之久的师兄弟相见，自然都是高兴激动万分。
觉深自然是想跟师弟好好聚一聚的，但是看了看后面的楚王府，“师弟，你现在能走开吗？”
问完不等回答，他一双浓粗的黑眉便紧皱起来，声音嗡嗡地念叨：“报恩的方法有千千万万种，你干嘛非要当个没有自由的护卫？跟师兄一起跑生意赚大钱，回报他银子不一样能报恩？”
这话每次都要说一遍，少年直接忽略道：“师兄，走吧。”
觉深倒是好奇了，一边跟上一边还往后看了眼，“说走就走？你不用跟楚王通告一声吗？”
少年摇摇头：“我现在不必跟在楚王身边了。”
师兄顿时惊奇，“为何？”
说完他不等少年回答又自顾自地猜测，“难道你终于想通了，不再死脑筋地非要跟在楚王身边做个小护卫了？我就说嘛，还是跟着师兄混有前途......”
“我准备参加今年的武举。”师弟言简意赅地打断了师兄的滔滔不绝。
师兄闻言大喜，一双铜铃大眼瞪得更大了：“好哇师弟，还是你有志气！你好好考，往后正经做个官，威风凛凛，可比师兄跑生意好多了！往后师兄说不定还要仰仗你呢，哈哈哈哈哈！”
他中气十足的大笑简直声震四野，引起了路上行人注目，少年无奈，赶紧拉着他走了。
两人去了酒楼，要了一个包间，叫了上好的酒。
少年不喝酒，但也摘了面巾，露出一张白皙俊美的脸庞。
“师弟，我本来是想在年前来看你的，不想年前雪重，我怕一耽搁就走不了了，紧赶慢赶南下，终于在大雪封道前到了南方。因为去年异常的严寒，拉下去的两车满满的皮毛都卖了个好价钱，师兄也是大赚一笔啊！”
觉深拍着小师弟的肩膀，说得意气风发。
少年也为他高兴：“祝贺师兄财源广进。”
觉深又是哈哈大笑，灌了两大碗酒，又兴致勃勃说起了这回路上遇见的人。
“师弟，我跟你说，我这回上京路上，在临塘镇认识个女子，姓赵，师兄没读过书，不知道怎么夸人，但这赵妹子长得真叫好看！”
少年本来挺高兴的，听到女子突然脸色有些不对了。
他皱了剑眉，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道：“师兄最好不要接触女子，她们奇奇怪怪，只会扰乱别人思绪。”
觉深听得一怔，咦了一声。
少年星眸冒出点点火光，恨恨地又说了一句：“果然师父说要戒色是对的！”
觉深一双大眼稀奇地看着表情难得生动的小师弟，嘀咕一句：“戒色哪是这个意思。”
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小师弟，看来你是被哪个女子伤害了啊！”
少年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否认道：“才没有！”
觉深的眼神却是越发稀奇了，嘴里啧啧两声。
这模样，欲什么弥彰来着，分明是有啊！
不过也正常，他这小师弟长得一张好脸皮，唇红齿白，细皮嫩肉，全然没有练武之人的粗糙，乍一瞧还以为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是姑娘家最爱的俊俏儿郎，又是在京城富贵乡里，纠缠上那些男女情债最正常不过了。
老话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温柔乡是那啥英雄冢啊！
觉深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拍拍小师弟肩膀，嘿嘿笑道：“小师弟长大了啊！”
少年觉得师兄神色不对，但他神色愤愤，不欲多言。
觉深便也不打趣他了，继续道：“虽然你被女子伤了心，不过也不必恼恨所有女子嘛！师兄认识的这赵妹子真的不一样。长得美不说，说话爽快不扭捏，当然也没塞外女子的粗鲁，怎么说呢......”
壮汉挠挠头，有些词穷：“反正就是有气质又不端着，样貌娇美又不是风一吹就倒的，心思细腻又不是爱哭，总之顶顶好！”
少年冷声道：“既然这么好，师兄娶了就是。”
师兄一摆手：“嗐，师兄我粗人一个，可没这个心思，只把人家当作妹子看待。倒是觉着配师弟你挺好的。”
师弟断然拒绝：“我不要。”
师兄就啧了一声，“你不要，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
便跳过这个话题，端起酒碗道：“来来来喝酒，这趟见面，下次见又得年底了，跟师兄好好喝几碗——哦忘了师弟你不喝酒了，哎呀，明明是个俗家弟子，怎么什么都戒，比师兄我当和尚那会儿还像个和尚！”
话音落，却见他拿起酒坛倒了一杯酒，咬牙说：“师兄，我现在什么都不戒了。”
觉深再次瞪大了铜铃般的双眼，惊叹不已：“师弟，一年不见，你变了个人啊！”
先是不非要跟在楚王身边报恩了，接着也不戒酒了——看来，那个女人对师弟影响很深嘛！
少年端起酒碗，垂眸看着碗里淡黄的酒液，鼻尖窜进来的味道并不好闻。
他顿了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人，一杯一杯、有滋有味的模样。他闭了闭眼睛，一仰头，把一杯酒灌进了喉咙里——
“咳，咳咳！”
一股辛辣呛人的刺激顿时让他咳嗽起来。
师兄看着他出丑，顿时拍桌大笑起来。
少年听着师兄洪亮的笑声，愤愤把酒碗丢到桌上，扶着桌子咳得一张白玉般的脸庞通红。
他心道，骗子，酒一点都不好喝！
***
桃红柳绿，春暖。
敬国公府。
国公夫人吃了早饭，处理完府中庶务，坐下来喝口茶歇了口气，让人把世子叫过来。
世子周宏文很快过来，给母亲请了安才问：“母亲有什么要吩咐儿子？”
国公夫人看着温文俊朗的儿子，斟酌着开口：“有件事，早该跟你说了，只是前阵子一直忙，就给耽搁了，现在才想起来——你还记得你姑姑家的表妹么。”
周宏文想了想，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便问：“母亲说的可是赵家的思玉表妹？”
国公夫人点点头，“当年她家遭难，她被你父亲做主送离京城，一晃眼十年过去，她已经及笄了。”
说到这里，国公夫人特意看了一眼儿子，发现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一时，她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你大约是忘记了，你跟你表妹有过口头婚约的。”
周宏文闻言露出惊讶的神色来，看样子果然是忘记了。
他恍然道：“怪不得您和父亲都不为我的婚事着急，原来是我早就订过婚了么。”
要知道，世家的公子小姐都是十三四岁便开始人家，早早定了亲，因为准备婚期还要几年的。像他这样都十八了还没有定亲的，是很少见的。他本身有大志向，也不急着成亲，以为是父母开明，考虑了他的意见，不想是娃娃的时候就定过亲了。
十年前，他还是个七八岁的男孩，无忧无虑，哪里知道什么是定亲？后来赵家出了事，父母自然也不会在他面前提这回事，久而久之，他便忘记了。
国公夫人微微皱眉，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淡然道：“不过是你们小时候，两家玩笑般的口头约定罢了。”
周宏文自回忆里回神，看见他母亲的神色，有些明白了，“母亲不想让我娶表妹？”
国公夫人却是反问他：“难道你想娶你表妹？”
周宏文便皱了浓眉：“这......”
他不是单纯天真的世家公子，相反，他被当作世子培养，自然知世故懂世故的，母亲不想让他娶表妹，原因也很简单，无非是因为表妹的身世。
世家大族之间竞争激烈，多是强强联姻，利益相牵，盘根错节。若是像小时候，表妹是侯府嫡女，跟自己自然是相配的，两家又是姻亲关系，亲上加亲自然什么都好。但是表妹家没落了，如今她只是一个孤女，还是一个罪臣孤女，做了世子夫人不仅不能给他带来助益，反而是个拖累。这是于家族来说。
于他个人而言，小时候也许和表妹青梅竹马，但多年过去感情和印象模糊都模糊了，如今的表妹不过是个陌生女子，说不上讨厌，但也没有娶的想法。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国公夫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叹道：“你打小就聪明，自然明白我在担心什么。不是我不想她做儿媳，只是当年因她家的事情，险些连累咱们家，虽说最后皇上法外开恩，没有牵连其他，但这十年来咱们一直低调不敢出风头，生怕招了皇上的眼，记起这一桩旧事来。你若是娶了她，对你不好，她自己无依无靠，也未必能经受得住敬国公世子夫人这名头。”
周宏文听完这番话，沉默了会儿，问：“那娘此时提起这件事情来，是希望我与表妹解除婚约么。”
说到这个，国公夫人脸上显出愁容来，“我倒希望如此，只是你父亲不同意。你是知道你父亲的，老顽固一个，又最是信守承诺。那日我刚与他开了个头，就被他喝住了，说你姑姑就剩这么一个女儿，咱们不能欺辱她......”
国公夫人说到这里，显然生气起来：“天可怜见，我哪是欺辱她？我分明是为她着想！就算她不做我的儿媳，我也会把她接进府里，当作国公府的表姑娘好生对待，给她找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
周宏文听到这里一愣，惊愕问：“什么，母亲要把表妹接进府来？”
国公夫人这才想起还没把这事告诉儿子，当下哎了一声，便道：“是年前突然接到你表妹的信件。当时府里忙，你又见天儿的不在府里，一时忘记跟你说了。”又把国公爷本欲派人去接但大雪封道的事情说了。
又叹道：“后来你表妹便困在半途一个叫临塘镇的地方，孤零零过了年，还生着病，也是可怜。如今春暖，想着也该把你表妹接来，有什么事情到府里再说。再如何，她也是国公府嫡亲的表姑娘。”
周宏文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波折，一时，既觉得那位表妹冲动，又觉着她一个孤女凄凉。
他皱着眉问：“那母亲的意思是？”
国公夫人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父亲的意思，说趁着春暖雪融，道路通畅，让你亲自带着人跑一趟，把你表妹接入京来。”
周宏文斟酌一番，脸色定了下来，点头道：“是该我去接表妹。大过年的，她被困在路上这么久，身边没有亲人，又生了病，一定吃了许多苦头。”
国公夫人点头，叮嘱道：“接是该接，只一条，你不要提什么婚约，只把她当作单纯的表妹看待就是，切记不要与她独自相处，说话都要有人在旁边。等到了府里，一切自有我来处理。”
世子点头：“儿子知道了。”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要委屈那位表妹了。
经过与母亲一番话，脑海里倒也模模糊糊有了一个纤细的身影，他对那位表妹到底多了一丝怜惜。
算算临塘镇到京城的距离，以及表妹体弱走不快，这一去一回，快则月底回到京城，慢则三月初也该到了。
世子当即将手上的事情放下，跟楚王说了离京事宜。而后点了一队家丁护卫，备了舒适暖和的宽敞马车，思及表妹是女儿之身，又带上了两个仆妇以备不时之需。
一切准备妥当，世子便带着人车马南下，往表妹所在的临塘镇接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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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粗长了吧哼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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