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向小园听到声音后忙回过头去瞧, 就看到叶世亭披散着头发,眼窝深陷,双目中布满了红血丝, 未刮的胡子已占去了半张脸, 浑身上下散发着酒气。一看就是很久未睡, 终日与酒为伴。
以前每次见到叶世亭,他都是一副风光霁月的温润模样,没想到这才几天未见, 向小园险些都认不出来了。
叶世亭慢慢走到叶正源身边跪下,沙哑着嗓子低声道:“爹。”
叶正源微喘着气,艰难的抬手拍了拍叶世亭的胳膊, 欣慰道:“这一生,最让我骄傲的就是亭儿你了,答应爹, 以后不管怎样,千万不可消极处事,磨灭志气。”
叶世亭闻言后目光微动, 两眼赤红的盯着叶正源问道:“为什么?”
叶正源自嘲的笑了一笑, “你知道了?”
“嗯。”叶世亭闭上了双目, 眼角有泪水划过。
“报应啊。”叶正源猛喘了一口气,“当时我还小, 见到娘每日以泪洗面, 而爹流连于兰姨娘之处, 又对新出生的弟弟百般疼爱, 竟忽视了我, 我一时气愤不过…便用计杀死了兰姨娘。”
“原来是你!”叶正鸿听到后一声怪叫, 闪电般掠到了叶正源身前, 恶狠狠的说道。
“不错,是我!只是我当时年幼,谁都没有怀疑到我的头上。”叶正源疲惫道。
“亭儿,亭儿!听到没?你认贼作父这么多年,你心心念念崇拜的大英雄,背地里有多龌龊无耻。”叶正鸿激动的说道。
向小园看到叶世亭痛苦的神情,不由微微有些可怜起他来。这件事中,最无辜的便是叶公子了,但他却是受伤最深之人。
江睿不知何时已回到了比武台上,此时听到叶正源一番说辞后也是心中大恸,自己从小便与生父关系不好,十二岁回府以后更是相看两厌。所以这么多年,在江睿心中,叶正源虽不是亲父,却胜似亲父。
“二弟,我对不起兰姨娘,也对不起你。”叶正源大口喘着气,艰难的说道。
“只恨,只恨我这么多年因为诗禾的事情还心怀愧疚,就算当初我查出了娘的死有蹊跷,也没忍心痛下杀手,只打算让你就这么睡下去。”叶正鸿痛苦的喊道。
“诗儿,我知道这么多年,你都是强颜欢笑,我……也对不起你。”叶正源抬手帮谢夫人理了理鬓发,目光眷恋的说道。
“老爷……”谢夫人闻言后失声痛哭。
“咳咳咳……”叶正源吐出了一口鲜血,强争着最后一口气,“亭儿,睿儿,以后你们两人要相互扶持,切不可……切不可再重蹈我的覆辙。”
江睿半跪在叶正源身前,郑重道:“孩儿记住了。”
而叶世亭就像呆滞住一般,双眼空洞的看向叶正源,半响才应了一句:“嗯。”
叶正源听完叶世亭说的话后,右手无力的垂了下来,停止了呼吸。
“老爷!”
“义父!”
向小园见状后忙挤了上来,摸了摸叶正源的颈部,摇了摇头。
叶正鸿见大仇得报,一时间失了支撑他的那口气,跌坐在了地上。
谢夫人听到身后动静,回过头喃喃道:“正鸿……”
叶正鸿此时双眼中慢慢流出了血泪,目光温柔的看着谢夫人,彷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一人,“诗禾,我们约好,来世一定要在一起,好吗?”
谢夫人闻言后眼中慢慢蕴出了笑意,“好,我们一起骑马,一起放风筝,一起游遍名山大川……”
“有你这句话,我叶正鸿便此生无憾了。”叶正鸿哈哈大笑道。
叶正鸿边笑边看向叶世亭,半响只说出来一句话:“亭儿…保重。”
向小园看到随着时间的流逝,有血分别从叶二老爷的眼、耳、鼻、口中流了出来。向小园心知这是《聪明谱》中的秘法开始反噬了,此时就是大罗神仙来,怕也是回天乏力了。
不多时叶正鸿便变成了一个血人,渐渐的没了生息,至死也没听到叶世亭的一声“爹”。
在场诸人虽说都是武林人士,但叶正鸿死相太惨,不禁也令众人有些胆寒。
岳行云扔了颗花生到嘴里,边嚼边问道:“这是什么邪门功夫?”
赵子星本身并不是江湖中人,打打杀杀见的也不多,此时微移开了目光,“我也不知道,但却是可怖。”
“如果我没看错,这应该是《牡丹天机录》中的身法。”岳行云冲前面低声喊了一句,“喂,蒋家小子,这事你怎么看?”
蒋亦题也处于百思不得其解的状态中,闻言后干脆坐到了向小园的位置上,回过身说道:“这件事我还真捉摸不明白,只有等小园儿下来,问问她了。”
“这《牡丹天机录》不是传说中的武林至宝吗?怎么如今看来,却有点邪性?”叶正鸿的死给赵子星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蒋亦题见岳行云花生吃的香脆,便也拿了一颗投进嘴里,“这位叶家二老爷应该是只得到了《聪明谱》,又太过急于求成,所以被反噬了。”蒋亦题没说的是,趁着这几日武林大会,叶家防范松懈,他已让筝筝去打探《聪明谱》的消息了,所以现在只有尚印扬跟着他。
没想到谢夫人看到叶正鸿的惨状后丝毫没有害怕之意,只是走到叶世亭面前,用手替叶世亭梳了梳头发,一脸慈爱的说道:“亭儿,娘一直以来,都只盼着你能平安喜乐就好。娶一位自己真心爱慕的姑娘,与她白头偕老。”
“只是……”谢夫人说到此处,微微顿了下,“只是,娘没有福气看到这一幕了。”
“娘!”自己的生父与养父相继死在自己面前,叶世亭都没有丝毫动容,却在听到了谢夫人的话后茫茫的哭了起来。
“亭儿,让娘去吧。娘活着的时候不能和正鸿在一处,希望死了能和他一起。”谢夫人彷佛商量般的与叶世亭说道。
“不要啊……娘,不要啊……”叶世亭知道母亲虽然外表柔弱,但主意极强,只能徒劳的哭道。
“睿儿……”谢夫人爱怜的摸了摸江睿的头,“姐姐当初将你托付给我的时候,你才只有六岁,小豆丁儿点大的人,如今已经这么高了。”
“义母…”江睿此时竟已是泣不成声。
江睿有记忆开始,父母关系便冷若冰霜,自己的亲娘又性烈如火,江睿从未在她身上感受到半点温情。而谢夫人却温柔娴淑,对自己关爱良多。江睿从小便缺乏母爱,所以谢夫人给了他极大的温暖。若说这世上还有哪个人让江睿有孺慕之情,非谢夫人莫属了。
“睿儿…莫哭。”谢夫人笑道,“生老病死,人生在世,总有这么一遭。我能与心爱之人同年同月同日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念桃得到消息后也赶了过来,此时奔到了台上,已是哭成了泪人,“夫人,您为少爷和江公子考虑考虑吧,他们如果没了你,将来可怎么办呢?”
“念桃…”谢夫人柔柔笑道:“好孩子…”谢夫人话说了一半,仰起头来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然后接着说道:“亭儿和睿儿都长大了,今后有他们自己的路要走,而我,也有自己的人要去陪。亭儿…就交给你了。”
向小园见场上众人都哭成了一团,心里也怪不好受的。
谢夫人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叶世亭,突然拔出了头上戴的金累丝凤簪,狠狠的戳入了心口。神色安然,嘴角噙着笑,从容赴死。
“娘!”
“义母!”
“夫人!”
叶世亭江睿与念桃三人失声喊道。
向小园在一旁颇有些纠结,其实自己能将谢夫人救回来,但此时看来,死其实才是对谢夫人最好的解脱。
台下众人本来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来参加武林大会,没想到却看了一场武林盟主家的陈年公案,一时间诸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岳行云见状后仗着自己行走江湖多年,又武功高强,没人敢惹,黑白两道通吃,大家都颇给他面子,站起身来说道:“今日一事,就到此结束吧。至于武林盟主的人选,你们几大门派再商议一番,从新推举出一个人来吧。”
说完后岳行云又环顾四周,“叶家的管事呢?快出来。”
张管家闻言后赶忙走到岳行云面前,“岳大侠,老奴就是叶府管家,姓张。”
岳行云点了点头说道:“你快吩咐将无关之人领出去,至于你家主子们,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话后岳行云又环顾四周,用内力说道:“散了散了,大家都自觉点吧。”
有那与叶府关系好的门派世家此时也是内心伤感,见状后忙领了门下子弟出去,不再给叶家添麻烦。
有那想接着留下来看热闹的人,却摄于岳行云淫威,不敢多留,只好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蒋亦题见热闹也瞧的差不多了,施施然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冲着台上的向小园喊道:“小园儿,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向小园听到蒋亦题的声音后不由得有些左右为难,继续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如果抽身离开,又显得不好,一时间不由踟蹰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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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章,金陵前尘就算完啦,明天再收一下尾,小伙伴们就要手拉手去沧都了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