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压
少年剑眉星目,侧脸轮廓分明,长发被风吹动,向后飘扬着,俊朗非凡。
他打马而行,在场地中转过一圈又一圈,每每经过之时,便卷起一阵劲风。
乌骓疾驰颠簸,他却始终稳稳地坐在马背上,扬手从背后抽出一支乌尾箭,搭弦、拉弓、射击,动作行云流水,箭矢百发百中,竟比旁人站在原地静射更加精准。
陆容予如此盯着他,顿觉世间一片寂静,只剩他身/下的乌骓奔跑时发出的踢踏声,及面前呼啸而过的风声。
直到他勒马停下,她还迟迟未觉,樱唇微张,神情呆滞地望着前方。
程淮安偏头,看见她这幅怔愣的样子,笑着打趣道:“看傻了?”
陆容予这才回过神,微微红了脸,赶紧偏过头去,掩住自己局促的目光。
程淮启连发十箭,无一不中靶心,箭靶中央的红点内,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紧挨着的箭头,靶旁,还零落着六支被挤下的箭羽,左右破裂成十二段,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七皇子之箭术,比之去年,竟又有大进益。
在场之人见此情状,再次目瞪口呆,连连点头赞叹。
邺谨帝大喜,当即吩咐赏了好些,更是将自己十分钟爱的越隐神威弓都拿出来赠与他。
这越隐神威弓相传为上古遗珍,以南国深海赤滢礁石打造,于初冬剖析弓干,春日治角,夏日描筋,秋日合拢诸材,待寒冬之时定型,严冬极寒之时修治外表。前后共耗时九九八十一天制成,其价值与意义皆不同凡响,举世无双。
即便前面那些皇子们及王公贵族的世子们所得的封赏全加起来,也不及这一支宝弓珍贵。
五皇子程淮泽见他得此至宝,目色一沉,冷笑道:“父皇对七弟着实疼爱,我等望之不及。”
程淮启闻言,却并未答话,亦未抬眼,直接将他无视了个彻底,把玩着手中新得的宝弓,对着玄一漫不经心道:“这越隐神威弓,确实极为难得。”
玄一却无殿下这等定力,凑过去,在弓上摸了一把,直转过头,对着程淮泽道:“想来,陛下若是将此物赐予五殿下,我们殿下也必然眼红妒忌极了。”
这话含沙射影又极为讽刺,程淮泽几乎就要绷不住黑下脸来,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另一头,对这马射与赏赐皆毫不在意的程淮义,手快脚轻地走到陆容予面前,面上有掩饰不住的喜色:“嘉和,我今日表现如何?”
程淮安忍不住打趣他:“你是问,你那次次倒数第一的水平如何?”
程淮义一张脸登时由红转黑,反驳道:“我这回并非末流,技压十三弟许多,连父皇都夸我大有长进,赏了我好些!”
“今日十三弟看着身子不大爽利,面容发白、嘴唇失色,你这是胜之不武。”程淮安不依不饶。
“他已回明父皇,言其身体并无大碍,我如何便胜之不武了?”程淮义俯视着比自己矮了些的皇姐,愤然道,“且我问的是嘉和,又没问你!”
说罢,又换上一幅期待的面孔,转向另一边,问道:“嘉和,你觉着我今日表现如何?”
陆容予抿唇笑道:“九殿下风姿卓然。”
程淮安极快地接话:“有哥哥在,嘉和哪还注意的到其他人,不过恭维之词罢了。”
听她这样说,程淮义怒放到一半的心花顿时停在了半空中,一张仪表不凡的脸以肉眼可见之态阴沉了下来,显然被气得不轻。
自己这位皇姐从小恃宠而骄,胆大包天又口无遮拦,练就了好一幅伶牙俐齿,处处都要在口舌上压他一头,比他大的那两个年岁,竟全数长到一张嘴皮子上去了!
平时倒罢了,如今在自己心上人面前,她却还要拆他台!
程淮义光想想便觉得心中郁结,怒气冲冲地踏足而去。
陆容予见状,掩唇轻笑道:“你何故每回都激他。”
“与他拌嘴十分有趣。”程淮安也噗得一声笑了出来,“况且,我说的也是实话,哥哥把你的目光全抓了去,你眼中哪还能看得见别人!”
陆容予顿时红了一张脸,抬手轻拍了她手臂一下,低声斥道:“你休要胡言!”
“还说我胡言!方才你分明都看呆了!”程淮安捏了捏她的脸,眼神晶亮,兴奋道,“嘉和,你脸红了!”
陆容予闻言,又羞又恼,赶忙移开脸,也顾不得礼数,赶紧上前捂住她那张永远不饶人的嘴,惶惶恐恐地向四下望去,生怕被别人听见了,要来笑话自己。
却没想到,一转头,就看见了此时最怕看见的人。
那人眉眼含笑,正极轻微地扬起唇角,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四下顿时一片寂静。
陆容予不知他是否将程淮安方才所说之言听进耳中,面上一下更红了几分,如春日里开得正盛的桃花一般,衬得本就丽质的人愈发娇美,眉目间好似含情。
程淮启正是听见程淮安的那些话才回过头来,此时看见小姑娘满脸娇羞的模样,竟觉比受赏时更愉悦百倍,仿佛心尖上开出了朵花儿一般,眼中似有星河流转。
陆容予被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盯地头脑发热,觉得其中好似有几分戏谑,又好似有几分柔情,不同于平日的锐利与冷漠,恍若换了个人一般。
她羞得狠了,便即刻移开目光,转过身去,也不管程淮安如何,慌慌张张地迈着小步子,飞快地向自己的营帐跑去。
——
前几日因生混乱,七皇子负伤,一片躁动之下,本应在首日晚举行的烈祭仪式便推迟到了今日。
烈祭乃大邺秋猎中最重要的礼仪之一。
祭祀于申时末开始,十二名巫师与十二名兽师围成一大圈,于一方八尺高的兽纹螭虬四角方顶前舞祭,直至日头落尽方可停止,以此向天神祈求辟邪、消灾、降福、护身,国运昌隆、子民平安、基业常青。
只见有人在那大鼎周围烧起一圈火,二十四名巫师与兽师手中各执不同法器,在火圈内外进进出出,时而仰面朝天,时而下跪拜地,一番咿呀唱词结束后,天色正巧完全黑下来。
众人落座于法场旁早就摆好的席间,享用这几日猎得的野兽,饮美酒、啖肉食。
这席桌以数十张桌子无缝相接而成,蒙上白布,便成了一张绵延十丈的长席。
皇帝横坐于首位,其余妃嫔子嗣及王公贵族按品爵纵向落座,享与帝王同席而食之无上荣耀。
长席边,每隔一尺便有一婢女持灯而立,离远了看,这暮色宴席间的点点橙光,竟如同夜间丛林中亮起的萤火虫一般,令人萌生几分温馨感,甚至比那日中秋宫宴显得更放松和乐些。
受邀参与此次围猎,又与陆容予身份相当的,只有一位郡主,另有两位官爵略次的县主。
陆容予坐在年龄方及垂髫的十五皇子下座、两位县主上座,及那位奉瑶郡主对面。
这奉瑶郡主,乃大邺初建之时,立下赫赫战功的镇国大将军之遗孤。
镇国大将军殉国之时,郡主才不过八岁。
皇帝念其功绩,将奉瑶一处授予她,封号奉瑶郡主,另赐郡主府,保其母女及上下家丁仆役衣食无忧。
这奉瑶郡主如今也已是个半老徐娘,算得上是一路见证了大邺立国与壮大,连皇帝都要给她几分薄面,每每宫宴必然下帖请她。
是以,她见识非凡,知晓宫内外这些年来的许多秘辛。
奉瑶郡主一见陆容予这姿容清丽的样貌,便觉有几分熟悉,思忖了好半晌,缓缓道:“你竟与十多年前那容嫔有几分相似。”
陆容予闻言一愣,因她也没见过那容嫔是何样貌,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倒是十五皇子程淮彦,虽然年纪尚小、不明原因,却也知晓娘亲与嬷嬷都叮嘱自己多遍,万万不可提起容嫔娘娘的名号,当即奶声奶气道:“还请奉瑶郡主慎言。”
奉瑶郡主笑道:“殿下叫臣女慎言,却可知当年发生了何事?”
“本殿不知。”程淮彦道,“但娘亲说了,不该过问的事情便不要多问,知道的多了,未必是好事。”
“未曾想,这胡贵人也是个通透知礼的。”奉瑶郡主目光赞许。
程淮彦微微颔首,一本正经道:“多谢郡主赞美娘亲。”
陆容予见这十五皇子明明粉雕玉琢的雪团子一个,说话声音也奶声奶气的,但这做派言语倒是妥当威严极了,一下便不受控制地联想到七皇子。
三公主说,七皇子天生帝王命,从小便一张正经冷面,日日除去练武就是读书,想必他小时候,也应当是如十五皇子这般少年老成的模样。
思及此,她不禁莞尔,垂下眸,以手掩唇。
“嘉和郡主?”程淮彦伸出小手在陆容予面前挥了挥,似是已叫了自己多时。
她这才醒过神来,一脸懵然道:“殿下恕罪。”
“无妨,”他摇摇头,又指了指她面前的鹿肉,问道,“郡主可否帮我夹一块鹿肉来?”
“是。”她忙提起公筷,将那鹿肉夹了一块到他碗中。
程淮彦却没有立即吃,反而伸长了身子,凑到她耳边,老神在在道:“郡主脸红了,方才可是在想你心悦之人,才分心?”
闻者登时怔在原地,一张脸红得恰似方才那块殷红的鹿肉,讷讷了半晌,才嗫嚅道:“殿下说笑了。”
她尚未及笄,连男子都未见过几个,何来心悦之人?
程淮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殿下不是说笑了,殿下是说中了。”
陆容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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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皇子好可爱!(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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