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

  阳光下,她的头发还挂着水珠儿,一张小脸儿被刚刚的热气熏得通红,水汪汪的美眸里除了震惊还夹杂着一丝心虚。
  “沈点长,你也是来洗澡的?”
  眼前的男人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挺拔的身姿显得气质更加卓尔不凡。
  此时,她最庆幸的是,从澡堂出来前便穿上了长袖衬衫,女性化的部位早已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除了头发是湿的,一身行头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沈绍卿有轻微洁癖,每次进城都会来澡堂洗个澡,能在这里碰到童颜,他也很意外,“嗯,你这是洗完了?”
  见那双湿漉漉的眼眸里闪过惊慌,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沈点长我还有事要办,咱们三点再见。”童颜可不想在这儿多作逗留,身后的澡堂里不止一个人知道她是女儿身,万一暴露身份那她算是彻底完了。
  “嗯,好。”
  沈绍卿的话音刚刚落下,她便迫不及待地跟他挥手告别,直到疾步走出老远才敢拍拍胸口直呼一句“好险”!
  好不容易来趟县城,即使什么都不买,童颜仍然很高兴,尤其洗过一个热水澡浑身上下都舒爽无比。
  回城的马车上,比起大家的满载而归,只有她和沈绍卿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买。
  两人并排而坐,清冽好闻的淡淡香气飘至鼻尖儿,童颜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用余光偷瞄他那英俊的侧脸,心里不禁感叹上天的偏爱。
  这个男人长得可真白,是那种冷白皮肤,自己和他最少差两个色号,而且五官也完美得无可挑剔。
  不可否认,同为“男人”,沈绍卿的颜值要比她高出一大截。
  最最重要的是,他还特别穷讲究!
  竟然用洗头膏洗头!比起连肥皂都用不起的自己,这男人简直是太招人恨了!
  “看够了吗?”沈绍卿突然转过头对上她的眸子,眼神促狭,语气淡淡。
  从童颜打量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察觉到了,能忍到现在才出声实属不易,真搞不懂这家伙傻乎乎地盯着自己看什么?
  被抓个正着,童颜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朵装傻充愣道:“点长,你皮肤真好,比女人的都好~”
  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拿自己和女人的容貌相比较,沈绍卿瞬间沉下脸,紧抿着薄唇懒得再搭理她的脑残。
  童颜见他气得不说话了,嘴角轻轻上扬,紧接着又缩到一旁做起了透明人。
  ……
  在东北地区,多以种植春小麦、苞米、大豆、高粱为主,八月正是小麦的收获季。
  像童颜他们这几个新来的知青从来没经历过秋收,此时还理解不了秋收意味着什么。
  每个人在沈绍卿那里领到一把磨好的镰刀便跟着其他老知青一起去了麦田。
  清晨的空气格外新鲜,队长高大根板着个脸,双手叉腰早已等在麦田边,见知青们都过来了,他拉过沈绍卿小声嘱咐好几句才放心离开。
  把所有人负责的区域划分好,沈绍卿走到童颜身边站定,“从现在开始你看我怎么割麦子,你就怎么割。”
  想了想,怕她跟在自己身后看不懂,他特意弯下腰用慢动作一手薅着麦秆一手挥舞着镰刀做了一个标准的示范。
  看似简单的动作,实际做起来有点儿难,童颜学他那样薅起一把麦秆割了好几下才把它们全部割断。
  “不要平割,要斜着割。”
  童颜从小就运动神经不发达,即使沈绍卿又做了一遍示范,她依然没整明白角度问题。
  整整十分钟过去,收割速度毫无进展……
  沈绍卿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
  人生第一次碰到这么笨的人,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底的火气,然后迈着大长腿三步并作两步走,还没等童颜反应过来,一只大手就已覆盖在她的柔荑之上。
  童颜闻着那若有似无的冷香,只听他低沉的声音中带有一丝恼怒,“看着镰刀,刀刃斜角朝上。”
  两人现在离得极近,热气喷洒在耳边,她的耳朵被弄得又酥又痒,红得不行,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并身体前倾,想从男人的怀抱中逃离出来。
  “你自己再割一下试试。”沈绍卿是站在她的身后,并没发现她的反常,更不会知道自己刚刚的动作有多么暧昧。
  “嗯,好。”见他终于松开手,童颜轻吁一口气,整理好慌乱的心绪认真盯着那金灿灿的麦子又割了起来。
  手把手指导确实让她进步明显,割了两三下便找到了感觉。
  沈绍卿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她动作越来越熟练,便放心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割麦子。
  刚开始割麦子,大家还都是干劲十足,可长时间一直保持一个动作任谁都受不了。
  童颜弯着腰,埋头割了一个多小时就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了。
  而且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身上的汗水一茬接一茬得往外冒,她快被热死了!
  艰难地直起腰,童颜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儿,望着眼前看不到边际的麦田有点眼晕。
  还有那么多麦子没有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割完……
  此时此刻,她特别想不顾形象坐在地上歇一歇,哪怕只是休息一分钟也好,可又担心真坐下来会思想懈怠而影响进度,那样还不如憋着一口气赶紧把这片麦田收完再休息。
  在她周围除了沈绍卿,还有两个男知青在干活。因为天气太热,他们早已脱下短袖衬衫,穿着跨栏背心上阵,那挥汗如雨的样子简直和平时人模狗样的斯文作派大相径庭。
  沈绍卿的身材很好,虽然皮肤白皙得像个温润书生,其实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极品身材。
  望着他那结实的脊背离自己越来越远,童颜轻抿着唇瓣,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肩膀,继续埋头苦干起来。
  不同于清晨出工时的兴高采烈,当下午收工时,每个人都苦着一张脸跟打蔫儿的茄子似的,拖着疲惫的身体像只蜗牛一样往知青点走。
  下午的时候,大队又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副白线手套,这可是新来知青才有的待遇。即使戴着手套干活,村里那几个女知青的手掌心仍然磨出了一串水泡。
  回到男知青点会路过女知青的院子,女知青们在院子里,正围坐在一起互相挑着水泡,童颜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大大小小五六个水泡,心里有点儿发愁。
  女知青的皮肤嫩,摸了一天镰刀起几个水泡属于正常现象。男知青们皮糙肉厚倒是没有被磨出泡的,童颜怕引人怀疑,根本不敢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手也起了水泡。
  把一双小手藏于身后,她沉默不语地刚想往自己的小土屋里走,就被沈绍卿叫住了,“童大宝,你过来。”
  知青点吃的都是大锅饭,不论男女知青每个人都要轮流做饭,今天正好轮到童颜掌勺。
  猜他应该是为了晚饭的事,童颜无奈地走了过去。
  就不能让她先进屋喝口水再干活吗?
  忍着心中的不满,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长,找我什么事?”
  “跟我进来。”沈绍卿扫了一眼她那悄悄藏起来的双手,把人领进自己住的屋子。
  这是童颜第一次进男知青住的房子,青砖瓦房就是好,宽敞明亮,而且里面收拾得干净整齐,一点儿都不像大老爷们住的房间。
  “你先坐那等一会儿。”
  屋子里除了火炕以外还有一张写字台和一个凳子。童颜十分听话地坐在凳子上等待,好奇他找自己干嘛。
  沈绍卿从炕箱里翻出几样东西放到她面前,然后点燃煤油灯冷着声音命令道:“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看着桌上的碘伏和纱布,惊讶于他的观察细微,童颜心中一暖,不太情愿地摊开双手。
  灯光下,青葱般的小手娇软细嫩,显得掌心处的水泡既丑陋又狰狞,除了三个像黄豆粒大小的水泡,另外有两个水泡是花生粒那么大的。
  今天上午教童颜割麦子时,沈绍卿就注意到了她那双无比违和的嫩手,就连京市那帮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都没有她的手嫩,能磨出水泡不足为奇!
  拿出一根缝衣针放在煤油灯上烤了烤,沈绍卿把烤好的针递给她,“先把泡挑开。”
  童颜接过针却下不去手,从小到大她最害怕打针,看到尖锐细小的物体就会心慌,让她挑,还不如干脆杀了她!
  见她一直不动,沈绍卿疑惑地看向她,脸上有些不耐。
  “这泡能不能不挑?”晕针不算是什么大毛病,但她一个“大老爷们”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不行,快挑。”他的语气不容反驳。
  “……”童颜白着一张脸紧咬着下唇,比划半天也不敢往下扎,“点长,我眼神儿不太好使,你能不能帮我挑?”
  迫于无奈,她决定先把脸皮放在一边。
  “那么大的泡你看不见?”
  “屋子太暗,看不清楚。”她坚定地摇摇头。
  沈绍卿快被她这无赖劲儿气笑了,如果不是看在她和自己弟弟的年龄一般大不懂事,他一定会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两记爆栗醒醒脑子。
  拿过童颜手里的缝衣针,他放在灯上又烤了烤,然后抓起那只布满水泡的右手,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上去就是两针,动作那叫一个快、狠、准。
  “……”这就完了?童颜瞅瞅手心又抬头眼巴巴地看着沈绍卿,一时无语。
  疼是不疼,就是满腔的情绪刚想发泄出来,现在却卡在那里出不来,有点儿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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