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肆拾二）

  肃其羽冲厉北月耸耸鼻子，道：“我吃饭了。”
  “好，想吃什么，我来喂你。”厉北月伸手拿起了筷子，道：“这个猪肝不错，你尝尝。”
  肃其羽面色瞬间又沉了下来，抬眼瞪她。
  厉北月急忙解释，道：“小心肝儿，和猪肝不一样，不一样。猪肝是猪肝，你不是猪肝，你是……嗯……是……是……”
  “是什么？”肃其羽抬着下巴瞧她，一脸傲娇。
  厉北月抬手拍拍脑门，道：“是我错，是我错，不吃猪肝，不吃猪肝……这个排骨不错，你吃这个，这个香的很。”
  “我不吃。”肃其羽别过了脸。
  厉北月四下瞧了瞧，做贼似的凑上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后，道：“别不开心了。”
  “这还差不多。”
  厉北月长舒了一口气，心道，终于把醋包包哄好了。她站起了身，道：“我回房了。”
  肃其羽拿起了筷子，道：“我待会儿有话同你说，你先别睡。”
  “这里是太守府！”
  “我会支走下人的。”
  “拿你没办法。”厉北月无比轻浮地冲他抛了个媚眼，道：“给你留门。”
  肃其羽心情彻底放晴，他笑弯了眼睛。
  厉北月回了房，坐在窗前看雨傻笑，她低声呢喃道：“肃其羽啊肃其羽。”
  天色慢慢暗了，掌灯了，红灯笼洒下光晕，身着蓝衣的公子顺着长廊一步步走来，房子里安静，厉北月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她伸手捂上了自己的心口，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没出息？”
  房门被敲响。
  厉北月抬手摸摸已经发烫的脸，努力保持平静后，拉开了门，侧身放他进来后，一颗心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关门的手都开始发抖。
  腰间猛然一紧，是他从身后抱住了她，他握住她的手腕后，将她扳向自己，将她抵在了门上，密密麻麻地吻落下。
  她热烈的回吻他，伸手攀住了他的脖子。
  身子软的厉害，她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
  在她就要窒息时，他放开了她的唇，抵上了她的额头，颤抖着声音，道：“我好想要你。”
  她脑子乱得厉害，她不知道他是在陈述这句话，还是在询问她。
  可她还是轻声应道：“好。”
  肃其羽睁开了眼，他看向她。
  厉北月也睁开了眼。
  两人四目相对，眼里都是炙热的欲望。
  厉北月嘴角抿上了笑，她扬起脸吻上了他的唇，贴着他的唇道：“抱我去床上。”
  肃其羽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他无法克制的欲望像洪水般肆意狂流，他伸手抱紧了她，想将她揉进骨血，分明挨得那么近了，可他还想挨的更近。
  他拼尽全力抱她。
  兽性被理智压制，他慢慢清明，他再次红了眼眶，哽咽道：“傻丫头。”
  他怎么又哭了。
  厉北月的欲望被他的眼泪浇灭，她伸手拂过他的后背，道：“怎么又哭了？”
  肃其羽慢慢松开了她，他跪在了她面前，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了地上，他道：“对不起。”
  厉北月以为他是因为那个东西再次顶撞了她，才会如此。所以她蹲下了身子，安慰道：“这很正常，爱人之间就是这样，这是爱，不是什么脏污的东西，因为相爱，所以才会想要占有，才会有这样的冲动，你不要因为这个自责。”
  虽然很难为情，可厉北月还是接着道：”我爱你，我愿意让你占有，我也想占有你……肃其羽，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信我，好不好……我没有将你当成花房的小倌儿，我不是想要得到那种快乐才想要你……而是我愿意与你共同拥有那种快乐，只属于我和你的快乐……我从未和别的什么人做过这种事……我只想和你做……只有你。”
  肃其羽哭的更伤心了，他道：“不是的，将军，不是的。”
  厉北月见他哭，心中着急，也落了泪，她伸手抱住了他，道：“你到底怎么了？不要怕，我都在，我在的，我帮你，你别哭了。”
  肃其羽太伤心了，说话都说不完整了，他断断续续道：“是我引诱了你……是我引诱了不通人事的你……对不起……对不起……”
  他难过到仿佛瞬间要破碎。
  厉北月急得直掉泪，她胡乱的去吻他的脸颊，去吻他的泪，她道：“别这样想，别这样，我爱你，我出自本能的爱你，我清楚知道我爱你。”
  肃其羽想好了坦白，他想将自己做的肮脏事全部坦白。
  可他面对这样的她说不出口。
  她在为自己哭泣。
  他伸手抱住了她，道：“肃其羽永远爱厉北月，很爱很爱。”
  “我知道，我知道。”
  他再次吻上了她的唇，一点点轻轻诉说爱意。
  她轻轻回应。
  不带欲念，只是轻轻诉说。
  天彻底黑了，两人碰碰彼此的鼻尖。
  他唤：“傻姑娘。”
  她唤：“傻小子。”
  肃其羽跪了太久，他腿麻的厉害，厉北月并没有比他好到哪里。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看着彼此傻笑。
  厉北月合上了窗帘，两人坐在了桌前，灯火跳跃。沉默许久，肃其羽开口道：“我今日来，其实是跟将军道别的。”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封辞呈。
  厉北月伸手接过，打开看过，合上后，道：“你要去哪？”
  “你为什么看起来不慌不忙的？不意外吗？”
  “你胆子这么大，就是将天捅个窟窿出来，我都不意外。说吧，想去做什么？”
  肃其羽起身在桌上铺开了宣纸，提起了笔。
  肃其羽画了一半，厉北月就瞧出来了，她道：“这是江山图？”
  “对，是江山图……在江水里泡着，命悬一线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我在上京做官，就像是泡在大江里，拼尽全力也只能随波逐流……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甘州申屾反后，他们更是按捺不住。不出一年，必起兵祸……乱世将至，我要去闯一闯。”
  厉北月笑着道：“你要造反？”
  “将军不是也想造反吗？”
  厉北月伸手摸摸鼻子，道：“我可没有说过。”
  肃其羽画完了图，他道：“我要去锦州，锦州节度使肃洵美是我外祖，我去投奔他。”
  肃其羽等着厉北月发问，厉北月却只是盯着图，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将军为何不好奇？”
  “其实也是好奇的，不过个人有个人的苦衷，若是事事都刨根问底，多累啊。”
  “将军大度。”肃其羽提笔在图中描线，道：“我准备以锦州为点，将北方全部攻下。将军只需南下，先取灺、临两州，再取江东，将南方全部收归囊中，如此，你我平分天下。”
  “你有多少兵马？”
  肃其羽置了笔，笑着道：“一人，一马。”
  “那你还敢口出狂言？”
  “我要取半壁江山给将军做聘礼。”
  厉北月一掀衣摆，坐在了椅子上，道：“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
  肃其羽将江山图放在了灯火上燃着了，火光映着他如玉的脸，他道：“我一直在等将军想起我，可我觉得将军是想不起我了。”
  “你提示提示？”
  “我叫肃其羽。”
  “你已经提示过很多次了，很明显，这个线索不够。”
  肃其羽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厉北月的身旁，道：“我们是在边关相识的，将军救了我的命后，抓我回了军营，将军夸我貌美，说要将我当成童养夫养。”
  厉北月抬手敲敲脑门，仔细回想了半天。
  她慢慢眯起了眼，她想起了。
  *
  戈壁滩
  十五岁的厉北月策马扬鞭，从陡坡之上俯冲直下，陌刀出鞘，流兵纷纷坠马。惊觉的流兵纷纷夹紧了马肚要逃，可马儿未来得及抬蹄，马上之人纷纷坠落了。
  她身穿银白盔甲，脸戴狰狞兽面，高坐马上，俯视着浑身是血的少年。
  她只是恰好打马而过，又恰好碰见少年被十几名流兵围堵。
  流兵都是战败后背主逃出的，惯会作恶。只是，观少年样貌乃是同族，他为何会跨过边境，入异国？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少年满脸血渍，黑眸亮的出奇，他道：“我要去锦州。”
  厉北月抬手，陌刀抵在了少年的喉间，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肃其羽。你叫什么名字？”
  厉北月收回了陌刀，笑着道：“生的不错，绑回去。”
  *
  厉北月伸手捏捏肃其羽的脸，道：“我只是夸你生的不错，我何时说要养你当童养夫了？”
  “他们都这样说的。”
  “那些兵痞的话也能信？”
  “可我信了，我一直等你嫁我，可你……”肃其羽眼中闪过失落，他道：“整整一年，我都在等你找我，和我说话，我日日等你，可你把我忘了。”
  “那你为什么不主动找我？”
  肃其羽垂下了眸，他道：“他们给我带上了镣铐，将我关在了笼子里……大军拔营后，他们将我扔了。”
  因为自己的一句玩笑话竟害得他平白无故被关了一年之久，厉北月牵起了他的手，镇重道：“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轻飘飘的，她知道的，这不够，可逝去的时光无法追回，她欠他的，只能日后弥补。
  若是可以，她会用这一生去弥补亏欠他的这一年。
  肃其羽摇摇头。
  他凑上前，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握紧了她的手，道：“那时候，外面到处是追杀我的人，因为将军的一句话，我才能被关进笼子保护起来……是将军护着我，我才能活到今日。将军是我的福星。”
  被自己坑成这样还能如此豁达，还能这样想。
  厉北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追杀你？”
  “那时候北寒囯发生了一件大事，先大汗巴/特尔被世仇阿日斯兰杀害，将军可还记得？”
  “记得，就是因为这场动乱，兄长才能大捷，后来，北寒屡战屡败，递了降表。”
  肃其羽看着厉北月的眼睛，道：“我是巴/特尔的儿子岱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