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案(一)

  沈尧状似悠闲地啃着糕点, 表面上神态平静, 心底却焦躁不安。沈尧没想到,卫凌风昨夜上街买药,竟然被赵都尉的属下发现了。
  这件事, 当真不能细究。
  如果被段永玄知道, 卫凌风是为了云棠而买药, 沈尧也救治了程雪落和澹台彻,那么……不止沈尧和卫凌风, 整个丹医派都会沦为武林的公敌。
  这一番后果, 让沈尧立时醒悟, 骤感寒意, 暗自叹道:幸好,段永玄发话了。赵都尉看在段永玄的面子上,应该不会为难卫凌风。
  可是,赵都尉身形一转,义正辞严道:“段伯父并不清楚你的所作所为。卫大夫,你出身名门正派, 清扫瘟疫有功, 又得武林世家挺拔, 本该前途无量。”
  卫凌风轻声说着:“我不明白阁下的意思。”
  赵都尉一步步紧迫, 咄咄相逼:“卫凌风, 昨夜丑时之后, 你究竟身在何处?”
  沈尧也站起身, 面朝着赵都尉:“他和我在一起。”
  赵都尉笑着问道:“周围可有其他人?”
  沈尧镇定如常地撒谎:“我的另一位师兄。”
  赵都尉拱手抱拳, 做足了姿态:“能否请他出来见面?”
  沈尧一时没接话,赵都尉拔高嗓音道:“心虚?不敢?可知自己犯下了何等大错!此事一旦传到江湖上,你们再无立足之地。”
  卫凌风抿了一口清茶,全无愠色:“阁下无凭无据,岂能妄下定论?不如拿出人证物证,仔细计较一番,也好理顺前因后果。”
  他坐姿端正,声调甚是谦和温雅,不仅没被赵都尉激怒,还能问他讨要证据,颇有一种世家子弟的宽宏风范。
  赵都尉明褒暗贬道:“卫大夫胆识过人。”
  卫凌风也称赞他:“赵都尉光明磊落。”
  赵都尉忽而一笑:“楚公子正在衙门做客,卫大夫是否愿意随我去见他?”
  卫凌风却道:“我们刚才谈的是人证物证,如今又聊到了楚开容,赵都尉究竟想说什么?”
  段永玄离开主位,缓缓踱步而至。他站在沈尧与赵都尉的中间,和善温厚道:“二位贤侄,我与你们的师父都是故交。自家人的麻烦,在自家解决,不必闹到官府门前。”
  说完,他还轻拍一下赵都尉的肩膀。
  沈尧旁观这一幕,心道:段永玄曾经抓走一帮魔教高手,废除内力,锁在地牢里,每日酷刑伺候,皮鞭、蜂蜜、穿骨锁,样样不落。按理说,他应该是个不怕事的大人物……他为什么不愿让官府介入调查?
  这只是一桩疑问。除了这个,沈尧更想知道,赵都尉探听了多少消息。
  赵都尉闭眼,时间稍长,忽而开口道:“我让我的属下露面,沈大夫,你也请来你的师兄。我们当面对证,可好?”
  沈尧甚是慌乱,再看卫凌风的神色,不似有异。沈尧双眼微亮,应道:“可以。不过,我就不去请了,免得让赵都尉怀疑我们串供。”
  段永玄扣指于桌面,派出了两位侍从。几人等了一会儿,许兴修和黄半夏都拎着药箱,姗姗来迟。许兴修的额头冒汗,脸色微红,明显一副跑得很急的样子。
  赵都尉喊了他一声:“许大夫。”
  许兴修愣道:“这位是?”
  赵都尉步履蹒跚地走向他:“我是赵荣浩。有一件事,想请许大夫评说,昨夜你的师弟和师兄出门之后……”
  许兴修打断他:“我的师兄和师弟昨夜不曾出门。今日天未亮,我们还一起用了早膳。”
  赵都尉半眯着眼:“这位小兄台,你可有话说?”
  他在询问黄半夏。
  黄半夏衣裳宽松,打了个哈欠。他揉了下眼睛,似乎午觉还没睡醒。
  赵都尉颇有些不耐烦。他随身携带一柄短剑,剑鞘刻着复杂的官文,这会儿他将短剑握在手中,拇指往前一拨弄,露出凛然森寒的剑光。
  他追问道:“你是不是叫黄半夏?籍贯安江城,父亲是黄仙医,家中还有三位哥哥,你可知普通人沾染上魔教,会是什么下场!”
  黄半夏退缩半步,沈尧挡在他的身前:“赵都尉,这位弟弟才刚满十八岁,还是个少年人,经不起吓。你一边对他狂吼,一边拔剑出鞘,未免有失身份。”
  赵都尉正要辩驳,沈尧再一次截断他的话:“况且,你刚才说到魔教,真让我惊诧。哪怕昨晚上真有一个男人,外形肖像我大师兄,站在秦淮楼之外,怎么,他就是十恶不赦的魔教中人吗?赵都尉平常是这样断案的?”
  卫凌风与沈尧一唱一和:“赵都尉心系百姓,亦不能急躁冒进。”
  许兴修放下药箱,应声道:“官大人,这有什么猜忌和误会,解开便是。我们丹医派常年隐居,从不过问江湖的是是非非,哪里能牵涉到魔教呢?官大人英明神武,定不会冤枉人。”
  这三人配合默契,逼得赵都尉开口:“卫凌风,你昨夜是不是救了一个女人?”
  卫凌风还没回答,赵都尉指向了门外:“昨夜,你站在秦淮楼的街角,救了一个女人。那女子当时正被追杀,两个追杀者都被你斩于剑下。死者身上的剑痕都是一击致命,细如银丝,颈骨碎裂!这是魔教的武功,名为断魂斩!”
  他说得极快,言罢,就有一个灰衣侍从道:“小人昨夜巡街,正好看到了卫大夫。”
  沈尧愤而骂道:“信口雌黄!我师兄根本不会武功!”
  沈尧发完火,又拿出平日里对付他师父的讨巧方式:“失礼了,各位见笑。你们兴许不知道,作为丹医派的弟子,入门经卷两千册,每一册都要倒背如流。人体的经脉脏器骨骼,我们闭着眼都要能画出来,再加上每日看诊,哪里有空学武?”
  段永玄解释道:“是的,卫贤侄没有内力。内功不够深厚的剑客,都驾驭不了断魂斩。这种杀式,刚猛凌厉,一招便能置人于死地。受伤者无药可治,死后还有知觉,能感受到剧痛,却因喉咙断裂,发不出一点声音……江湖上,也有人称‘断魂斩’为‘鲤鱼刀’,杀人如宰鱼。”
  他没说完,周围几人都是面不改色,唯独黄半夏连退数尺,颤颤巍巍地发起抖。
  赵都尉这才注意到他,又问道:“你想说什么,黄半夏?”
  沈尧心神不宁,悄悄瞥他一眼。
  卫凌风又想起黄半夏被魔教吓得尿裤子。这孩子的胆量很小,性情急躁,遇事沉不住气,卫凌风都知道。倘若今天摆不平赵都尉,变数就出在黄半夏身上。
  赵都尉扯住了黄半夏的衣袖:“莫怕,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他问:“昨夜,沈尧和卫凌风在不在段家?”
  黄半夏涨红了脸,半晌憋出一句:“在……在!”
  赵都尉迫视他:“你敢撒谎?”
  四下俱静,赵都尉凝神,屏住了呼吸。他的眸色更黑沉,猛盯着黄半夏,眼中布满红丝,显出怒光,透着一股叫人说不上来的诡异感。
  黄半夏稀里糊涂道:“不、不……”
  突然有人拽着黄半夏的衣领,将他往后提了半尺距离。黄半夏一扭头,却听卫凌风说:“别看他的眼睛。”
  黄半夏道:“啊?”
  卫凌风心道:赵荣浩怎么学会了摄魂术?
  摄魂术,按理来说,是扶华教的真传秘术,可以操纵一个人的意识,迫使他们只能说真话——扶华教的教主云棠精通此道。
  可惜这个法诀,对于内力高强者,见效甚微,对于心志坚定者,时不时地失效……也不知道学来干什么,卫凌风暗忖。
  黄半夏定了定神,改口道:“不知道赵、赵大人到底要干、干干干……”
  他想说:干嘛呀。
  赵都尉却接了一句:“公事公办,公示公干。”
  黄半夏扭头,避开他的目光:“我、我在安江城曾和卫大夫一行人发生争执,把他们的银子扔在地上。倘若他们有武功,早就把我打一顿了!”
  卫凌风眉头一皱,但他什么也没说。
  沈尧还在掂量:奇怪,昨天夜里,卫凌风和程雪落两个人出门,为何赵都尉的属下一口咬定只见到了卫凌风,就连“断魂斩”都推到了卫凌风头上。
  他静心思索,冷不防听见赵都尉一声嗤笑。那人一连鼓掌三下,方才说:“丹医派教导有方,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我给了你们每一个人开口讲真话的机会,谁也没珍惜。”
  哇,好狂妄啊!沈尧心道。
  真该让那个白须老大夫过来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狂妄。
  他不由得“呵呵”笑道:“赵都尉这么凶,好让人害怕啊。”
  卫凌风稍微揽了一下他的肩膀。这种安抚来得很快,去得很快,沈尧便将手腕摊平在卫凌风眼前,低声道:“大师兄,我的脉搏当真变成了促脉。”
  卫凌风两根手指搭在上面,虚探了一下。少顷,卫凌风道:“你没跟别人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沈尧道:“没……”
  他原本想说:昨夜,澹台彻教了他一个武功口诀。他默记于心中,今天上午胡乱练了一下气息,不至于有太大的影响。
  另一边,赵都尉拦在段永玄的面前,丝毫不惧这一代宗师剑仙:“段伯父,并非我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秦淮楼一案太过惨烈,牵涉广泛,太守说要严查一干人等,绝不姑息。我不得不带走卫凌风、沈尧等人……我会在衙门亲自盘问。”
  段永玄斟酌道:“楚贤侄如何了?”
  赵都尉笑道:“楚公子是我们大人的贵客。”
  段永玄又问:“你负责调查秦淮楼一案?”
  赵都尉点头,朝他抱拳行礼:“正是,还望段伯父行个方便。”
  沈尧听闻他们的话,又和卫凌风窃窃私语:“赵都尉真是查案的?拿着鸡毛当令箭,姓赵了不起?”
  卫凌风缓缓道:“毕竟是武林世家的嫡系公子。”
  黄半夏插了一嘴:“也就是个跛子嘛。”
  许兴修狠狠扯了黄半夏的手指。但是,站在不远处的赵都尉依然看了过来,眼神幽幽。他吞下一口唾沫,坚硬的喉结滚动,那模样真像是一只狼在观望一群等待宰杀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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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还记得广冰剑么!下一章!大师兄要试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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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我要紧紧搂住你们这帮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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