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恒 二十一章

  四月二十六日
  今天白天没有工作，又看了肖恒一天。
  方写忆数次叫我滚。
  我说我想肖恒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能在他身边。
  方写忆曲解我，他说别以为肖恒那样就会被你感动就能原谅你。
  我没有那样以为。
  四月三十日
  工作一整天之后来到医院，方写忆竟然只准我见肖恒十五分钟。
  他说，我是他哥哥，你算什么？
  是啊，我算什么。
  五月二日
  方写忆竟然霸道地不准我看肖恒！
  他说肖恒就是因为我天天在旁边，才不愿意醒。
  我不管他胡说八道，这根本是欺人太甚。
  后来我们出去好好打了一架。
  方写忆公子哥出身应该娇生惯养的，没想到下手那么重！
  虽然没打赢，但是好歹争回了每天能探望肖恒的权利。
  五月四日
  昨天夜里方写忆突然打电话来说肖恒醒了。
  我接了电话不敢相信，我想方写忆是不是骗我玩的。
  肖恒真的醒了。
  看到他坐在那里的时候，我手脚都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脑子里乱哄哄的，我以为我会就地昏倒。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就抱着他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就肯轻易原谅我了。
  我做了那么多坏事蠢事，上天都不罚我？没道理的。
  没关系，上天怎么罚我我都心甘情愿了。因为我的肖恒回来了，他跟我说话，对我笑。
  每一秒钟我都幸福得发抖，幸福得恐惧。
  我真的可以这样吗？我这样的坏人真的可以就这样拥有一个那么好的人吗？
  五月五日
  肖恒今天昏倒了。
  就那么毫无预警地，上一秒钟还在说话还在笑，下一秒钟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自然被方写忆和路蔚夕修理了，我该。
  修理十次我都该的。
  五月六日
  肖恒醒了。
  他还是那么纵我，完全不责怪我的鲁莽行为，却只能让我更内疚。
  他说他会去做手术。
  我很害怕，我怕他会惩罚我，好不容易醒了之后又……
  我不能这样想，肖恒不会有事的。
  五月七日
  我准备一周不再记日记，直到肖恒做手术那天。
  我没有时间写这些有的没有的，我要好好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要是上天这次会把他从我身边带走，我不用他开口就会把自己顺便捎上。
  我说到做到。
  五月十三日
  手术成功了。
  真好。
  本来因为今天是十三号黑色星期五，我觉得非常不吉利。
  幸好只是迷信。
  我决定不再记日记了，缅怀一些已经过去的痛苦或者甜蜜，没有意义。
  我相信将来的每一天我会和肖恒一起，非常幸福。
  如果太幸福会被惩罚的，因此我把它们偷偷记在心里就好了。
  我一定会让他幸福的。
  再没有了？在经历过大喜大悲之后，在过去的种种在眼前电影一般重放之后，突然断在这里，肖恒看着后面的页页空白，有点怅然若失。
  干嘛啊……出院之后直到现在，虽然也有一点小小的摩擦，但是其实日子过得那么幸福，为什么却没有记下来啊。
  就像一个故事，过多的坎坷之后光明来得太突然，而光明之后的幸福日子又只字不提，非常意犹未尽。
  正郁闷着，突然从日记本后面的夹页里掉出来一张纸。
  肖恒接住一看，是信，签着是洛予辰写给肖恒的。
  非常淡雅的信封，肖恒拿着突然有种初中生第一次收到情书的感觉，不禁有点心跳脸红。
  对肖恒这样有点古板的人来说，笔和纸写出来的信件，永远都比什么手机短信、电子邮件甚至口头上的甜言蜜语要让人心动地多。
  因为它就像一个被包好的礼物，在拆开的时候包涵着无限的幻想和可能性，让人非常幸福。
  而且可以天荒地老地留存下来，不会因为你按错了一个键就消失了。
  洛予辰的字迹很漂亮，从初中开始就是这样，虽然他不经常去写东西。
  肖恒宝贝：
  是第一次给你写信吧，因为从小到大我们从来没有真正地分开过，连写信都真的是第一次。
  嗯，是没有分开过。肖恒想，没分开过不值啊，连封洛予辰写的情书都没收过。不过现在可以拿这封道歉信来凑个数了，肖恒窃笑。
  我不知道该怎么写你才能明白我要表达的意思，我从小就笨，写不好作文的，你也知道，我担心我写的东西会不小心惹你生气。肖恒宝贝，我是在道歉，如果真的不小心写错什么，请你不要介意。
  我知道，肖恒笑，你的表达方式从来都有问题。没关系，信里你的用词用句如有歧义我会尽量把你的意思往积极方向理解的。
  好了，认认真真开始看！肖恒想。
  直到这里，他都没有想到这不仅仅是一封笨笨的道歉而已，没想到拿在手里的差不多是洛予辰一生中的最高文学成就，没想到自己会是笑着开始看，哭着看完。
  有一件事我要跟你坦白，我其实早就喜欢上你了，比你知道的时间还要早得多，甚至比我知道的时间还要早得多。
  我笨，一直没有发现，我知道我一直对你很坏很过分，我根本没有资格这样说，对不起。
  具体的时间我也不清楚，说不定是高中我们一起踢球时，说不定是初中我不停地在喜欢你的女孩子找你的时候从中作梗时，甚至说不定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我只是一直没有承认，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后来遇到夏明修，我才第一次承认我能够喜欢男生，我就以为我这一辈子一定是他的。
  夏明修说那是一时迷惑，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对的，我只知道之后我意外发现你喜欢我，然后意外发现我一直也喜欢你。
  可是我居然那么愚蠢没有能够承认我喜欢你，却感觉自己好像被背叛了一样，其实根本是我自己不能接受我一直爱着你这个事实，因为我以为我对夏明修的感情是纯粹的，容不下一点杂质，我觉得我已经喜欢他了又怎么可以有二心。
  我很自私，因为自己愚蠢的完美主义而让你痛苦。
  我可能是太自信了，我觉得你会一直陪着我，所以我可以一直不用在意。你也确实真的一直在我身边，一直对我特别好，好到我已经养成了习惯，觉得到天荒地老肖恒这个人也会天天在我身边，因此我不需要特别去思考，也不需要特别去珍惜。
  我故意忽略你的感情，直到一切都变了，你突然变成了有钱人家的少爷。
  现在想想我是在害怕吧，当我是偶像歌手，肖恒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将来也只是一个普通白领的时候，我可以确定我能够掌控得了你的心，我可以确定你一辈子也只能关注我想着我喜欢我，但是当你身边像方写忆、路蔚夕那样优秀的人开始环绕的时候，我害怕你很快就会看不见我。
  可悲的是即使被这种感情淹没，我当时仍然不知道它是什么。
  所以当我让你帮助夏明修，你答应并提出条件的时候，我才会同意得那么快吧。
  因为我明明窃喜的，明明愿意的，明明爱你的。
  可是我不明白我当时太不安，不安你要我十年，是不是哪天就会毁约，是不是哪天就会突然不要我；我也犹豫，我一直以为我喜欢夏明修，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也紧张，因为你对我太好，我每一天和你在一起就会更沉迷一点，虽然拼命想逃却无可自拔。
  我当时不懂，我十年来都不懂，因为一想起来这些事情就心烦就惶恐就手足无措，所以我以为我恨你。
  在认定我恨你之后很多事情就好解决了，我知道自己一天天变得冷漠冷酷，你开始拿我没办法，要看我的脸色，听我的话，我自己的良心也得到了解脱，我觉得反正都是你逼迫，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肖恒，写到这里我很怕，为什么我是个这样的人，为什么你还会爱我，还愿意看着我。
  我觉得我不配，你的条件可以和比我好十倍一百倍的人在一起。我也知道我已经不配了，但是我爱你，很爱你，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我很怕会失去你，天天都在害怕。
  你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以为你死掉的日子我每一天怎么挣扎着活过来的。
  我已经尝够了失去你的恐怖，我真的怕了，肖恒，你不要再离开我。
  我会努力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会努力更温柔更有趣，也会好好学做菜，认真做家务，再也不会和别人随便吃饭逛街，我真的会改，我不会耽误很久，请你给再我一点点时间。
  我真的会努力，我不会让你失望，请你相信我。
  我爱你。肖恒，我爱你。
  肖恒很容易心软和容易被感动，而洛予辰就是那个很容易让他心软让他感动的人。把信收进上衣口袋，合上日记本，肖恒抹了一把脸，觉得洛予辰好让人心疼，而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人。
  明明看得到洛予辰的痛苦，自己一点一滴都知道的。
  洛予辰受的伤害遭到的灾难一点也不比自己少。
  怎么自从回来之后只会想着自己和洛予辰的关系会不会走上那条老路，却从来都没有想过洛予辰的不安呢？
  明明洛予辰不是那么聪明的，他到现在仍然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事情发飙，却认认真真地在痛苦在道歉。
  明明知道现在洛予辰对自己特别宠溺特别好，也明明看到他为了自己什么都认真去学认真去做的，不仅不知感恩，不知满足，还怀疑人家。
  肖恒你好过分，他指责自己。
  获得新生之后不是自己发誓今后好好在一起，每一天都让洛予辰特别幸福的吗。
  结果呢？你让人家惴惴不安，每天小心翼翼地过着你差不多过了十年的日子，报复得爽吗？
  干嘛那么矫情，干嘛要欺负洛予辰啊，是嫌好日子过得多了非要给折腾成难受的么。
  简简单单的幸福，其实只要简简单单的爱意，简简单单的温度，简简单单的爱护而已。
  是自己把这些都搞复杂了。
  自我反省之后，肖恒突然反应过来洛予辰到现在还不知所踪呢。
  笨蛋，跑到哪里去了，不是吓得连家都不敢回吧。
  赶紧打电话。
  不生气了，不冷战了，没必要。
  跟那种又傻又迟钝的家伙，真没必要。
  肖恒拨了洛予辰的手机，几声之后有人接了，却是陌生女人的声音。
  肖恒还不至于没风度到立刻挂电话，结果电话那头的人先说了：“这里是s市中心医院……”
  肖恒毛骨悚然，头皮都发毛了，立刻飞奔到医院。
  幸好没有什么事情，洛予辰个傻瓜只是整晚都一个人躲在酒吧酗酒，喝成差点酒精中毒而已。
  肖恒在一边看他憔悴苍白的脸色，很是心疼。
  喝多了很难受的，肖恒这辈子就喝多过一次，从此不敢再领教。
  洛予辰一定很难受，不然不会连睡着还一脸痛苦的表情，肖恒想，归根到底是我让他难受了。
  肖恒觉得自己真是可恶，竟然会去试验自己有没有能力让洛予辰难受，来证明他是不是真的那么爱自己。
  不是应该试着证明的是自己有没有能力让他从此不要再难受吗。
  “你干嘛自虐呢，傻瓜。”肖恒心疼地摸摸洛予辰有些苍白的脸，没想到洛予辰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不自虐你就不跟我分手了是么？”洛予辰咬牙切齿，很凶恶很委屈地看着肖恒。
  我什么时候要和你分手了？肖恒愣了一下，然后想起来他吓唬洛予辰的那句话。
  没有啊，没有真的想分手，那只是说说而已。
  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会叫你那么难受。
  即然这样我以后不会随便乱说了，对不起。
  摇摇头，肖恒玩弄着洛予辰额角的发丝，温柔地看着他。
  “我以后会努力变得更好，”洛予辰说：“我会努力不闹绯闻，不和那些女生去吃饭，多做家务，所以……”
  肖恒有些不安地笑笑，心想你幸好那么多缺点我才能把你留在身边，要是你真变得那么完美我怎么配得上你啊。
  “所以，以后不准再说要分手！”洛予辰说着，表情像个倔强的小孩。
  “好好好。”肖恒笑。
  “不要像哄小孩一样哄我，我要你认认真真地答应！”洛予辰说。
  我是认认真真的答应的。
  肖恒有些宠溺有些无奈地笑，想着相爱的人之间会共有的那种不安、那种脆弱、那种需要小心呵护的珍贵感情。
  是相互的，再也不是一方把另一方吃得死死的。
  洛予辰也会脆弱也会害怕也会犯傻，也会明明被爱着明明被宠着还身在其中而不知。
  “傻瓜，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真的？”洛予辰还问。
  “是啊。担心离开你之后你会饿死或者把自己毒死。”
  洛予辰终于被逗笑了，肖恒看着也觉得释然。
  “道歉。”肖恒突然说。
  洛予辰这次乖了，虽然突如其来让他愣了一下，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对不起。绯闻的事情……还有彻夜不归。”
  其实他还是没有明白他究竟错在哪里！肖恒无奈。
  算了，反正是自己家养的，笨点就笨点吧。
  “行了。原谅你，以后承认错误也要像这样爽快听到没。”肖恒居高临下地说。
  “是，皇上。”洛予辰没好气地回答。
  “啊。”肖恒突然看向窗外：“下雪了……”
  才刚刚十一月底而已，天气都不是特别冷，却下雪了。
  洛予辰看着肖恒绽放笑容的侧脸，不禁有些痴了。
  他从以前就喜欢雪，每一次看到都会露出那种很天真的笑容。
  明明平时那么安静那么沉稳，有的时候却还像个小孩子。
  “要出去看看吗？”洛予辰走到他身后，从后面抱住他。
  “你行吗你？”肖恒翻了个白眼问。
  只是宿醉而已，家伙竟然怀疑我的实力，洛予辰不爽，今天晚上整不死你。
  两个人走出医院的大门的时候雪还在下，一团团白白的分外可爱，地上也积攒了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
  “真的是六边形的……”洛予辰用手接了一朵，非常吃惊地说：“我以前都以为只能用显微镜才能看见，没想到它其实那么大一只”。
  “漂亮吗？”肖恒看着洛予辰手上正在逐渐融化的花纹繁复的雪花，微笑着问道。
  “嗯，做得还真是巧夺天工啊……”
  “你现在才知道啊？”肖恒看洛予辰那样大惊小怪的样子，终于在洛予辰的头上敲了一下：“生活中多少美好的东西都被你这样错过去了！”
  “我错了，”洛予辰笑着承认：“你以后要教我慢慢注意啊，既然肖恒早就知道世界如此美好。”
  “你知道还有什么事情很美好么？”肖恒问。
  洛予辰期待地看着他。
  “温度！”肖恒说着长长厚厚的围巾解下来，扔了一半到洛予辰肩膀上。
  “大冬天的穿得那么少，你到底是真的不冷还是非要美丽冻人？”
  我是真的没有你那么怕冷！洛予辰心想，不过从他接过围巾的一瞬间这个观点就突然站不住脚了。
  好暖和……
  带着肖恒的体温，洛予辰不知道有东西可以这么暖和，怪不得肖恒会喜欢围这种丑丑的东西。
  反而是暖和了之后才觉着天气确实是冷，之前被冻麻木了，也没有太多的感觉。
  洛予辰觉得好奇特，只有和肖恒在一起，自己才会不停地意识到自己以前从来没有看过的，从来没有想过的，从来没有深究过的。
  和肖恒在一起，好独特，好新奇，好温暖。
  自己好幸运。
  洛予辰伸手紧紧拉着肖恒，几乎把他裹进怀里，就这样亲密地沿街步行。
  “喂喂，放手，”肖恒微微挣扎：“你不怕被人看见啊。”
  虽然大雪中的街道行人很少，雪白而静谧，肖恒还是担心，两个人戴着一条围巾还亲密地手牵手，洛予辰被拍到的话事情就头大了。
  结果洛予辰不仅不放手还抓得更紧，在肖恒耳边低声说：“被看到更好。”
  “被看到，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肖恒是我的人，看谁还敢来抢。”
  肖恒心里嘀咕着也就你把我当宝贝，你洛大帅哥光芒四射还会担心我被人抢。
  但是嘴角还是露出了灿烂的笑意。
  “回家做刨冰吧。”肖恒突然说。
  “哈？”肖恒觉得洛予辰开始逐渐被自己同化成了跳跃性不正常思维，说话也越来越不可理解。
  “加点水果，不然没味道。”
  肖恒看着洛予辰舔了舔落在嘴唇上的雪花，心想果然是把洛予辰养馋了，什么东西都能往嘴里送。
  不过刨冰也不错吧……
  温暖的家，窗外的雪，自制的冰激凌……
  还有一直以来非常非常爱着的这个人。
  “要不要试着一起跑回去？”肖恒建议。
  洛予辰没说话，拉起肖恒就向前跑。
  “喂喂，方向不对啦！”
  “你跟着我就好了，不会把你卖了啦。”
  洛予辰真的好任性啊……肖恒被他拉着，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被这只手牵着，很温暖，不管去哪里，再也不会放手了。
  跟他在一起，有用不完的幸福吧。
  呼啸而过耳边的冷风，霓虹闪烁的街道，银白的雪景，温暖的呼吸和发自内心的欢笑。
  不知道尽头在哪里，也不想管最终会到达哪里。
  就想这样一直跑下去，天荒地老，永远也不会跑到尽头。
  因为同样分享着同一份幸福，并将一直守护它、珍惜它。
  因为同样相信牵着对方的这种温度。
  好吧，那就跟着你跑吧。
  end
  ※※※※※※※※※※※※※※※※※※※※
  完结了，这个，真的没虐好洛洛吗？其实橙子觉得还……（算了，那么多人觉得不够那应该是不够……）亲们想看悲的不是？俩家伙上辈子就悲了，在新篇苍月无心里面会作为配角陆续出现~~~
  橙子的疆城也要开始陆续更了，希望亲们继续支持ing~~~呜呜，似爱完结了，橙子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