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3）

  刘淑芬被突然出现的王娇吓了一跳，她转过身，看到一小姑娘手里拿着早餐，身上一身蓝色竖条的病号服，立马就猜出来，这可能是明南的病友。
  刘淑芬好面子，当着外人的面她是不可能继续跟明南争论这件事。
  她脸色恢复平常，甚至带上了善意的笑，跟王娇打了声招呼，“你好，跟南南一个房间的是吗？”
  王娇最拿手的就是在大人面前扮乖，她长的也是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连忙点头，“对对对，我和南…明南一个房间，阿姨您是来看明南的吗？吃早饭了吗？我刚买了包子，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用了，阿姨还有事。”刘淑芬跟王娇客套完，又转过头低声跟明南来了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件事。”
  然后拿起来自己的包，抱着明北离开了医院。
  整个过程，明南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等人走后，王娇把给明南带的早餐放在餐桌上，推着输液架走到明南床边，轻声叫了一句，“明哥。”
  她买饭的时候根本没排队，回来以后把给护士带的那份放到护理站就过来了，然而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那句“我是狗养大的”。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
  她明白不管是明南还是他的妈妈，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想着等女人离开再进来，结果发现两个人越来越矛盾，迫不得已，她就冲了进来。
  “明哥，你别难过。”王娇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平日里说话一套一套的她也卡了带，只能来回说那两句话，“别太伤心，人间不值得。”
  说完又想咬舌头，这都哪跟哪。
  “这样吧…”王娇看他实在高兴不起来，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床边，盯着明南的脸，“我给你讲个笑话。”
  她记得明南喜欢她的笑话。
  “从前有一只麋鹿，它不小心在森林里走丢了，它就给它的好朋友长颈鹿打电话。”
  王娇把手变成电话样放在耳边，“喂，我迷路啦。长颈鹿听见了说，我长颈鹿啦～”
  “哈哈…”王娇笑到一半，看明南还是没反应，她停下来，“你不喜欢这个啊，没关系，我在给你讲一个。”
  “我问你，你能分清奶牛和黄牛的叫声吗？”王娇把两只手比六放在头顶当牛角，“奶牛叫是，哞～”
  “黄牛是，演唱会的门票，有要的吗，哈哈…”
  王娇笑了两声再次停下来，这次并不是因为明南没有反应。
  朋友，你见过冰山融化吗？
  北雪消融，万物生长，阳光洒满大地，花苞一朵朵的绽放。
  明南的嘴角弯起，黑色的眼瞳里倒影着张大嘴巴的王娇。
  “明明明…哥。”王娇竟然变得结巴起来，“你笑起来真好看。”
  *
  过了两天，李黛她们又来了。
  只不过这次少了个人。
  王娇：“胖子呢？”
  季青临回答她：“胖子在家里帮忙呢。”
  胖子说的是夏子言，高180，重180，是标准的肥胖人群，家里开了一家两层楼的饭店，事多人少，每次暑假或者假期，他都是在自己家店里帮忙。
  因而也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好吧。”王娇让出来半张床，对着李黛拍了拍，对方立马就懂了她的意思，往床上一坐，靠在她的腿上。
  接着王娇一口领导问话的语气，“昨天你们聚会怎么样？”
  她们几个都是一中的学生。
  一中高一不分实验、普通班，到了高二分了文理以后，会按照成绩重新排班。
  王娇高一是班长，跟那个班里的同学相处甚欢，尤其在她生病以后，班上同学的慰问信息都没断过。
  鉴于这段宝贵的同学情，她在半个月前就组织了这场聚会。
  “同学们都很想念你啊。”李黛拍了拍她的膝盖，满脸都是戏，“她们都说，你是人民的好班长，是大家的领路人，是人生的指明灯，没了你，就像是方便面没了调味包，吃薯条没有番茄酱…”
  “停停停…”王娇打断她，“你确定是在夸我，不是在给我念悼词？”
  “王娇同学，请你不要咒自己。”李黛义正言辞。
  王娇伸腿踢了她一下，“去！”
  季青临一直笑，他剥了一个橘子递给王娇，“黛黛虽然说的夸张了一点，但是大家还都挺舍不得你的。”
  王娇接过橘子，笑道：“那是，我可是人民的好班长。”
  “好班长，要不要来一盘啊？”季黛拿出手机，打开一个游戏的界面在王娇面前挥了挥，顺带着对她抛了个媚眼。
  她给王娇看的是最近特别火的狙击生存游戏，之前她们在一起就经常一起玩，王娇在游戏这方面的天赋惊人，属于鹤立鸡群的那种，四人组的两个男生对她的技术都甘拜下风。
  跟着王娇开黑，就两个字，躺赢。
  但是王娇对游戏的兴趣并不大，所以这么长时间了，她的段位就没提升过。
  “啧啧，我怀疑你跟我做朋友就是图我的游戏技术。”说话间，王娇也拿出来了手机，她打开游戏界面，看了一眼季青临，“老季，你也玩吧。”
  季青临乖乖拿出手机登录游戏。
  “就咱三个人啊，要不要拉李启啊？”等她们几个上线组队以后，李黛看了看列表，发现同班的李启在线。
  “不要，咱又不是没跟他玩过，真不是我看不起新手，我就是觉得游戏还是要有点竞技精神，能赢干嘛非得要输。”
  王娇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打开，明南看到他们三个愣了一下，倒是没说什么，直接就躺在了床上。
  也许是这段时间跟王娇走太近了，他当着对方面换药变得不好意思，刚才就找医生去换药室换了药。
  王娇看他眼前一亮，刚才的话瞬间抛之脑后，连忙喊了他一句，“明哥，要不要玩游戏？”
  另外俩人下巴都要掉了。
  这什么情况？
  可能觉得这么说话不方便，王娇迅速的下了床，小跑着到他面前，举着手机给人看，“就是这款游戏，你要不要玩，我可以带你，我操作超棒。”
  明南盯着看了看，然后说：“不玩。”
  “我可以教你，操作很简单的，输了也没关系。”
  啧啧。
  李黛见此摇摇头。
  刚才还说能赢干嘛非得要输，现在又巴巴找另一个新手玩。
  心里吐槽完，看了一眼季青临，然后打了个寒颤。
  这医院的空调也太冷了。
  不管王娇怎么推荐，明南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最后她只好放弃。
  当王娇刚回到她们两个人身边，就听到李黛对季青临说：“老季，一会咱俩去买个帽子吧。”
  季青临：“什么？”
  李黛伤心的说：“我感觉，咱俩头发怎么绿了。”
  季青临和李黛陪了王娇一上午，到了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准备回家，王娇送她们到医院门口。
  李黛看季青临欲言又止，心里猜出他想说的大概，便用肩膀碰了一下王娇，“娇娇，这才几天啊，你就和道明寺这么熟了，怎么？喜欢上人家了？”
  她们初中的时候身边就有早恋的了，而且王娇性格好，长的漂亮，不少男孩子追过她。
  爱情这话题在她们之间一点都不突兀。
  王娇面不改色摇摇头，“不喜欢。”
  “不喜欢你那么黏他，这一上午你叫了多少个明哥了？”李黛说这话的时候还在打量季青临，他果然放松了一点，“我记得上一次，你不是还说他坏话了吗？”
  “上一次是上一次。”王娇挑眉，“我俩现在已经经历过生死了，是病友情，我准备和他交朋友。”
  “只是朋友吗？”
  “当然只是朋友。”王娇疑惑的看着李黛，“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李黛笑，“我看某人都要被醋泡酸了，就帮他问问。”
  季青临喜欢王娇这件事不算秘密，他们两个人小学就是同学，是四人组里最有默契的。
  然而王娇对季青临的态度很是模糊，听到这话，她把目光转移到对方身上，“你吃醋了？”
  季青临：“别听她乱说。”
  “放心吧老季。”王娇拍拍他的肩膀，“没有的事，我最好的闺蜜永远是你。”
  李黛：“那我呢？”
  王娇：“你不配。”
  送走两个人，王娇准备回病房，结果没走几步，就在不远处的小花园里发现了明南。
  那里几个老头围在一起，他抱胸站在边上显得格格不入。
  王娇被认真的明南吸引，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了明南，刚走到一半，就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
  “将军！”
  哦，原来是下象棋。
  王娇本来想凑过去仔细观摩一下，结果将军完了以后那两个人就收起了棋盘。
  到了中午饭时间，大家都准备回去了。
  人都散了，王娇还是走过去，她走到明南身边，跟他打了声招呼，“明哥，吃饭了吗？”
  “吃了。”
  那天以后，明南对王娇的态度不在像之前那样冷冰冰，虽然还是不冷不热，但听起来是在正常交流了。
  “那我们一起回病房吧。”王娇做出一起走的邀请。
  明南倒是没说话，迈开长腿转了身，王娇快走两步跟上他，提起刚才的事，闲聊问道：“你喜欢下象棋啊？”
  “还行吧。”
  没说不喜欢，那就是喜欢了。
  真奇怪，这个年纪不喜欢网络游戏竟然喜欢下棋。
  明哥真是与众不同。
  说来，他还喜欢听自己讲笑话。
  想着想着，王娇内心的那点喜悦就挂在了脸上，她咧着嘴，自己都不知道她这个模样看起来有多高兴。
  明南看了奇怪，“你怎么了？”
  “什么？”
  “笑得这么开心？”
  王娇这才意识到自己傻笑了一路，愉悦的心情一点没减，嘴咧的更大了，“我高兴呀。”
  *
  下午的时候王娇就去王修办公室。
  她记得那里是有一副象棋的。
  天不负有心人，她刚打开柜子就把东西翻了出来，这时候王修从门外进来，看到她抱着象棋就问：“干什么呢？娇娇。”
  “爸爸。”每次王娇不叫老王叫爸爸的时候，都代表她有事要求他了。
  王修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来，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没等她开口，就直接，“不行。”
  “你还没听我说要做什么呢。”
  “干啥都不行。”王修捧着茶杯子，“你净做坑爹的事。”
  上次王娇缠着他买手机，说就差两三百就能换个大点的，他心疼人从相框后面拿出了自己私房钱，晚上的时候老窝就被人端了。
  回想起来实在是惨不忍睹。
  “我要学象棋。”王娇把盒子放在桌子上。
  “学象棋也…”王修顿了一下，及时刹车，“可以。”
  由于是刚入门，王修没有主动上阵，他教了一些规则以后，就给王娇找了一个老师。
  新老师是24床的一个老爷爷，看的出来年轻时候帅过，是一个象棋重度爱好者，一听说有人找他请教，拿着自己黑金棋盘就过来了。
  要说大师还是大师，王娇跟人下了三盘，愣是没吃到人家几个子。
  从第四盘开始，王娇像是开了窍一样，意外的赢了一局。
  不赢还好，赢了一盘老人家就不干了，把王娇当成了对手，死活拉着她再来一盘。
  一盘。
  两盘。
  三盘。
  两个人一直下到了下午四点。
  最后老人家是因为要输液被护士拉走的，走的时候还不停的跟她说：“一会再来一盘。”
  等人离开，王娇拿着棋盘就往自己病房跑，她脚步飞快，心跳加速。
  她想着一定要和明南一起玩。
  结果推开门以后，眼前的一幕让她怔住。
  明南的床干干净净。
  桌子上也没了东西。
  王娇倒吸一口凉气，抬眼又看到自己床上放着一排红色的小牛奶。
  此时护士推开门，“娇娇，医生说你点完这袋就不用再继续点了。”
  王娇转过头，问她，“姐，8床人呢？”
  “出院了。”
  “啊？”王娇皱眉，“什么时候啊？”
  “两点多走的吧，你找他有事吗？”
  王娇摇摇头，“没…没事。”
  “一会去护理站把针拔了啊。”
  护士叮嘱了一声又离开。
  王娇又看了一眼明南的床，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怎么连个再见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