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提心吊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大约过了一分钟,俞知闲终于站了起来,他有些落寞地拍了拍跟前的赛车,随后缓缓脱去了头盔。
大屏幕上出现了俞知闲清晰的正脸,他看上去有些冷酷,低头面无表情地在工作人员递来的确认单上签了字,一个人坐进了运输车里离开了赛道。
“我去看看。”夏橙在所有人反映过来之前已经跑开了,夏夜在那一刹那也想过要跟去,但随即冷静下来。那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她命令自己重新坐下,心不在焉地看着一辆辆赛车驶过,眼前出现的却始终是俞知闲平静而失落的面孔。
第21章 朋友
何汉川在急症室忙到下午才得了空,他去体检中心交了两份体检套餐的费用。收款的小护士问他,是两个人吗?他想了想说,老的一定要检,年轻的随便她,她不愿意也就算了。小护士开了张收据给何汉川,说若是年轻的不检再回来退款。
何汉川刚要走,正碰上三楼外科病房的王护士长带着高三的儿子进来体检。王护士长早年练过唱歌,快五十的人了,说起话来还是和百灵鸟似得婉转动人,看见何汉川,热情地和他招呼。
“你老婆今天早上又上电视了唉。”她冲何汉川笑眯眯地说,“样子真是好,一排人里她最亮眼。”
何汉川笑了起来,总有人这么说,一半出于真心,一半出于本能的谄媚。他想起夏夜此时并不愿意将两人分开的消息公之于众,只能笑着敷衍了几句。
王护士长原本私心想让何汉川帮她搞张通行证,让她喜欢摩托车的儿子好进到维修站里去参观参观。可看见何汉川态度并不热络,便也识趣地打消了念头,等何汉川的人消失在了电梯间,王护士长立刻低头冲旁边的护士抱怨起来。
“就他最清高,总是不冷不热,大概做不了多久要去当上门女婿享福了。”
小护士呵呵笑笑也不搭腔,比起王护士长,她还是喜欢何医生,模样身材都好,可惜就是订婚了不好,不过这年头离婚都比吃饭快了,订婚又算个屁。
何汉川路过一楼急症病房的时候,瞥了眼电视上的直播,一辆辆赛车带着轰鸣声呼啸而过。他抬头瞧了一眼,画面正好切到维修站,俞知闲双手叉腰站在车队经理身边商量着什么。
“他不比了?”何汉川随口问了一声,病床上正在挂吊瓶的一个大叔慢吞吞应地嗯了一下。
“退赛了。”大叔叹口气,用老年人特有的语重心长缓缓说道,“有钱后生,无所谓赢不赢的。”
何汉川在电视机下方驻足片刻,重新走回了急症办公室,他想起自己还有一些专业书籍放在了夏夜的公寓里,于是他拿出手机给夏夜发了个短信,询问她明天晚上过去拿是否方便。
他以为会很快得到回复,但直到晚上十点,他的手机铃声始终没有响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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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和夏阳在巴黎人餐厅里陪着几个vip客户吃了晚饭,然后开了顶层的贵宾厅供那些达官贵客休闲一刻。那都是会在赌场一掷千金的真正金主,即便夏夜,也不得不逢迎微笑,力图让人如沐春风,宾至如归。
一个娱乐部的经理悄悄走到夏阳的背后,告诉他夏橙小姐和俞先生去了d-club。那是巴黎人酒店内设的一流夜店,每个节假日的夜晚,d-club门口排队的俊男美女都能堆出酒店大门。翰克兰赛车比赛期间,酒店从美国请来了最好的dj和一个似乎还挺红火的少年歌手,搞的生意愈发火爆。
夏阳示意那个经理将单子签在他的名下,顺便让经理多派了几个保安去那里,千万不要让夏橙出什么事情。
他的话远远近近刮进了夏夜的耳朵。她有些担心俞知闲,于是找了个空闲,独自离开贵宾厅,乘坐私人电梯下到了一楼。
娱乐部门的经理正在安排人员,看见了夏夜,知道她是来找夏橙的,便亲自带她去了club里的上层卡座。
夏夜还穿着白天的黑色铅笔裙,和这个时髦热闹的地方格格不入,她从几个举着手臂疯狂蹦跳的年轻人之间穿过,跟着经理上了旋转楼梯,远远地看见了二层中间半圆形的卡座里聚集着俞知闲、夏橙和他们的朋友们。
夏橙的嘴里正在吮吸一瓣柠檬,而她的面前还摆着长长的一排龙舌兰酒。俞知闲笑眯眯地坐在后面,看着旁边的人大声起哄,不紧不慢伸手拿起第一杯干了,接着又是第二杯、第三杯,随后夏橙接着喝掉了剩下的三杯。
他们都是千杯不醉,那是基因里带出来的优良特质。夏家人和俞家人还从来没有在喝酒这件事上遇到过对手,更何况现在是强强联合。
夏夜笑着走了过去,微微摆手示意坐在俞知闲边上的男人挪开屁股给她让个位置。夏橙越过俞知闲探身过来亲了亲夏夜。
“我不知道你会来。”她大声说道,“我以为你和哥哥在一起。”
夜店的音乐声实在是太吵了,夏夜不得不用同样的音频指着俞知闲高声道:“我必须来安慰他一下。”
俞知闲刚喝完最后一杯龙舌兰酒,扭头看着夏夜笑了起来。
“千万别。”他说,“别让我又想起来。”
“在可惜?”她问他。
“在默哀。”他飞快地回答,“我这都已经是临终前数日子,能赛一场是一场了,结果还出这篓子。”
“不是还有两场英国的比赛吗。”
“那不一样。”他说,“去英国比赛看得都是些不认识的英国佬,就算摔个马趴也无所谓。但在亚城,等于在隔壁邻居面前摔了个狗啃泥,太尴尬了,人家还来扶你,扶完了回家还得嘀咕,你看隔壁那个谁,不好好上班,就干这些,倒霉了吧。”
夏夜有些放肆地笑了起来,她一边抽出发夹松开了盘着的头发,一边让身边的一个小个子男人给她倒一杯酒。
“我统共看了你两次现场比赛,上次是在美国,你冲出赛道还骨折了,这次在亚城,你又被人挤出了赛道。我觉得我克你啊。”
“还好我命硬。”
俞知闲将酒杯递了过来,和夏夜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他看起来真的不怎么伤心,事实上俞知闲从来没怎么伤心过,就像他从来没怎么真正高兴过一样。
夏橙在dj的一连串激烈高音之后突然站起来,走到夏夜和俞知闲中间坐了下来。
“你给我作证。”她冲夏夜说道,酡红的面颊像是新鲜的蜜桃,甜蜜而诱人,“我要问他几句话。”
夏夜似乎预料到了那会是什么样的问题,但她无法阻止,只能看着夏橙转身面对俞知闲,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喜欢我吗?”
俞知闲点了点头。
“爱我吗?”
他摇了摇头。
“将来可能会爱我吗?”
这次,俞知闲迟疑了一下,含了一口酒在嘴里认真地思索着。
“百分之十五的可能性。”片刻之后他做出了极其精确地回答,“或者再高点,百分之十七。”
“这怎么可能!”夏橙大声呼喊起来,带着挫败的失望。她回头看着夏夜,带着哭腔抱住了她的姐姐。
“我好失望。”她控诉道,“我非常非常失望。”但夏夜知道,她妹妹并没在意这样的回答,夏橙喜欢俞知闲,但她同样并不确定自己爱他,只是她比他更希望他们能够在感情上同步。她漂亮,富有,而且年轻,有的是时间来赌上一赌。
夏夜抬起双眼,突然意识到俞知闲的正在看自己。
“今天的酒单算你的。”她冷酷地说,“我们不请客了。”
所有人都笑了,连夏橙都重新快活了起来,她松开夏夜,认认真真地对着俞知闲发誓道。
“我已经问了第二次了,如果下一次我再问你的时候,你还这么回答,我就会把你划进黑名单里。”
“千万别。”俞知闲果断地说道,“永远不要再问我第三次了,我绝不能接受黑名单。”
他站起身,勾起手指弹了下夏橙脑瓜,随后跨过一条条□□着的漂亮大腿走向了洗手间。
夏夜在他走后搂住了妹妹的肩膀亲了亲她的面颊。
“俞知闲这人一点不随和。”夏橙抱怨道,“他下定决心的事儿根本没法儿变。”
夏夜没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论是劝解还是鼓励看起来都不怎么对。她只能陪着夏橙又坐了一会儿,随后想到还没有和楼上的客人打过招呼,便又起身出了club赶往顶层贵宾厅。
一楼的vip电梯厅里站着两个豪赌客和一个大客户经理,夏夜并不想和他们同乘一部电梯,于是她转身走向了一楼后侧的小花园。夜店里的迷醉香气让人有些烦闷,她需要一点开阔的空间让自己尽情地呼吸一下。
但当她踏进小花园,立刻后悔起来,不远处的铸铁栏杆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并不想在此时此刻遇到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让她感觉万分无措。
但俞知闲看见了她,他挑起嘴角坏坏地笑了一记,似乎看出了夏夜此刻的胆怯。
“你对夏橙太残忍了。”夏夜迟疑了片刻,还是走过去站在了俞知闲的面前,他微微弓着身子,双手架在膝盖上,悠闲地看着她。
“有些事情干脆点好。”他说,“磨磨蹭蹭地才要命。”
“干脆也很要命。”夏夜不以为然地说,“她是我的妹妹,你的朋友。”
“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俞知闲纠正道,“非常重要的朋友。”
“别说你觉得她就像是你妹妹。”夏夜讥讽道。
可俞知闲根本不在意她的讥讽。
“她不是什么妹妹。”俞知闲固执地说,“她就是我的朋友,你知道朋友对我意味着什么。”
夏夜当然知道,她知道他们都不是那种会交很多朋友的人,他们心理上的防线比马其顿还要坚固,能穿越封锁的真心朋友寥寥无几。这并非他们吝啬,而是现实如此,他们的姓氏和身份让他们在交友这件事上举步维艰。
她看着俞知闲,心念一动,轻笑着说道:“所以朋友之间不应该牵扯感情,感情太有破坏性了,会让友情土崩瓦解。我们可以谈无数次的恋爱,但只有寥寥无几的朋友。”
俞知闲唇边的坏笑收敛了,他看着夏夜的双眼,认真地说了一句。
“你真聪明。”
然后,他低下头吻了她,这是一个简短轻佻,略略带着酒精味的味儿的吻,在夏夜来得及反映过来之前,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的嘴唇自然微启,像只吃惊的兔子,露出了上面两颗小小的门牙。
“为什么?”她平静地问,但随即意识到她根本不想知道那个答案。
俞知闲又一次笑了起来,像是个无法无天的少年人。
“因为我想。”他说,随后跳下栏杆,离开夏夜向酒店大堂走去。
夏夜在他身后叫着他的名字命令他停下,但他背着身子冲她摆了摆手。
“放轻松”他漫不经心地回应着她,“我们还是朋友。”
第22章 做戏
很多时候我们不信任自己的感觉,觉得理性分析才是最正确的,但当我们为了分析这件事情而反复回忆,却发现,真正害怕的是忘记那种感觉。
当夏夜从购物袋中取出新购置的礼服长裙时,脑子里反复闪现的都是那个吻,她记得俞知闲低下头,她记得他嘴唇的甘甜,她甚至记得他吻她时,她心里炸开的一瞬。
但她忘记了自己确切的感受。
那个吻太匆忙,太潦草,以至于会让人以为那只是个玩笑。也许就是个玩笑吧,俞知闲就是那种爱开玩笑的人。
夏夜将衣服摊在了衣帽间正中间的方形矮凳上,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
她似乎有很多件瓦伦蒂诺红的长裙了,她穿红色非常好看,但是十件似乎还是有点多。她打开了更衣室的一扇柜门,露出一整排不同长短的瓦伦蒂诺红礼服。
她喜欢这个颜色,就像她喜欢那个吻,也喜欢俞知闲。
但是她不想要更多了。他们之间原本的关系多好,有什么必要去改变?就算改变了又能什么好处?
夏夜换上了平常穿的睡衣,站在穿衣镜前将头发绑成了松散随意的模样。
墙上的钟刚过八点一刻,开门声准时响了起来。
是何汉川。
他将钥匙放在门口的柜子上,问了一声有没有人,随后听见了从更衣室传来的声音,他循声走去,看见夏夜背对门口站着,在她面前三步之外的衣架上挂着两件价值不菲的漂亮礼服。何汉川看见她背着手轻轻摇晃着身子,像是观赏两件艺术品似得端详着它们。
“哪一件好?”她知道他来了,于是轻巧地开口问道。
这问题难得一塌糊涂。在何汉川看来,这两件衣服,只有长和短,红和灰的区别。
“不知道。”他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老老实实地说,“都挺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