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有悍妻 第57节

  但一想起熬过今日一整天便能换不在霍府三个月,她还是愿意的,毕竟这生意满打满算也都是划算的。
  她极其淑女地走着莲步,趁众人不注意冲霍二使了个眼色,他兴奋地跟了上来。
  “如何?”
  霍二双目仿佛在放光,环顾四周无人之后,他才从腰间拿下一个荷包递给她,“夫人猜的不错,相爷输了。”
  接过沉甸甸的荷包,杨幼娘一阵欣喜,看来相爷还真是怜香惜玉。
  她从里头掏出十两递给霍二,“下次还有这种好事,记得寻我。”
  霍二开心地接过银钱,兴奋地应了一声。
  几人穿过山门,走到了一处偏殿,这座大殿是专门修建摆放长生牌位的殿宇,她才在殿前站定,便有一股阴湿的冷风从里头裹挟而来。
  她浑身战栗了一番。
  她原本只是应了霍桑,装作林幼情来拜一拜沈夫人,可当她真的见到了沈夫人的长生牌位,心里却五味杂陈了起来。
  毕竟当年沈夫人是为了竭尽全力生她才去世的,她虽于自己而言没有养恩,却有无比的生恩。
  红芷正要将祭品放在桌案上,却被她喊住。
  或许她此生也就此刻这么一回能明目张胆地拜沈夫人,或许也只有这么一回可以明目张胆地唤这位沈夫人为阿娘。
  所以,她想亲自给她摆放祭品,亲自给她上香,亲自给她擦拭牌位。
  “咦?”红芷微微一愣。
  杨幼娘蹙眉,“何事?”
  红芷指着沈夫人那块还未干透的牌位道,“有人来过。”
  还未干透,说明有人来擦拭过,而且刚离开不久。
  杨幼娘眯了眯眼,心中有了答案,大约是林尚书不愿碰见她吧,呿!她还不愿碰见他呢!
  上完香后,她原本打算离开,但想起或许以后不会再来,竟有些舍不得,“红芷姊姊,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红芷也明白她的意思,便退了下去,顺便带上了门。
  杨幼娘跪在蒲团上,心中思绪百转千回,自小她便体弱多病,杨老将她捡回去时,周围的邻居们都说她养不活,让杨老莫要再费心。
  可谁想她就是被倔强的杨老养活了。
  只是因为无父无母,杨老又是个一只脚快要入土的年纪,她难免会被其他孩子嘲笑欺负。
  那时她也想过,若是她有父母该有多好。
  直到后来,她捡到了阿离。
  阿离是她八岁上在路边捡回来的,刚捡回来时,那孩子满脸血污还不会说话,在她悉心照料下,他才慢慢恢复康健。
  她原想着,等他康健了再给他寻父母的,可谁想他被捡回来前的所有记忆,全都没有了,她根本无从寻起。
  又恰逢杨老身子不好,没过几个月便撒手人寰,她便只好担起了照顾阿离的责任,感觉自己一夜之间突然长大了。
  可好景不长,杨老刚去世,京都就发生了内乱。
  内乱死了不少人,她只好带着阿离四处求生,自那时起,她便不再想着父母了。
  因为对于阿离来说,她便是他的“父母”,既如此,她为何不能成为自己的“父母”呢?
  内乱持续一年终于结束,她也在这一年里彻底长大,而这一年,她只十一岁。
  在市井摸爬滚打了四年后,她才被梁师父捡回去,后来又认识了江郎君,和小莲、妙英他们。
  她原以为她以后的日子便会一直在他们的陪伴下度过,可没想到,失踪了十六年的“父亲”突然出现了。
  将她绑了,还让她替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林幼情出嫁。
  她扪心自问,自己除了身上流淌着林尚书一半的血,她没有欠过他任何东西!所以,她也根本没有义务来祭拜沈夫人。
  她默默地看着沈夫人的牌位,最终还是磕了三个响头。
  “阿娘,这是女儿头一回叫您,也是最后一回,多谢您给了女儿生命,但女儿这一生却是自己挣来的,与那姓林的无关,还请阿娘谅解。”
  “女儿祝您,生辰快乐!”
  说完,她豁然起身,打算离开,谁想此时殿内的小门突然被扣响了。
  她微微一顿,有一阵女声从那头传来,“幼娘?幼娘可在?”
  是小莲的声音!
  大殿有好些门,红芷他们此刻应该守在大门口,所以她们才会循着小门来寻她。
  她有些激动,拎着裙摆近前轻轻将小门打开。
  却见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多日未见的小莲,还有一个则是一脸愁容的妙英。
  两人顺着口子挤了进来,小莲更是拉着她上下打量。
  “你这个没良心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用蒙汗药药我!你可知我被你药得睡了三日?醒来时我可是被吓坏了!”
  为了不让外头人听见,她说的很小声,但看她这样子,确实是急坏了,脸还涨得通红。
  杨幼娘低下了头,掩盖着微微红了的眼眶,“我知错了!”
  妙英则道,“看着你好好的便好了,当日她刚醒就嚷嚷着要去京兆府,后来江郎君回来了,二川又去南郊打听了一圈,这才放下心来。”
  她猛地往杨幼娘额头上敲了一记,“有事你好好说会死是不?”
  杨幼娘被她俩数落得都不敢回嘴,只能默默承受着,大约是刚从往事的回忆中回过神来,见着她们时,她总有种莫名的踏实。
  她一个人在霍府,实在太孤单了。
  三人叙完旧,杨幼娘才开口问,“你们怎知我今日会来福恩寺?”
  两人神色一僵,小莲率先开口,“其实我俩今日是想来求个平安符,刚从大殿中出来,便瞧见你了,还说呢!”
  她有些气恼,“我们方才唤你,你还不应!可真是气人!”
  “其实也是我们不好。”妙英道,“你如今身份特殊,我们还上赶着叫你,可不是给你难堪吗?所以我俩才打算暗自寻来见你。”
  杨幼娘诧异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们唤我了?”
  她这一路还故意放慢脚步,环顾四周欣赏寺院美景,按理说,像小莲这洪钟嗓子,她早该听到才是!
  “罢了罢了,都过去了。”小莲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想同你说说。”
  “别了。”妙英拦住她,“幼娘在霍府其实也不好过,别平白给她添麻烦。”
  其实刚瞧见两人的脸色,杨幼娘便已经猜到她们心中有事,小莲是个口无遮拦的,所以她一早便等着她倒,谁想竟被妙英拦住了。
  看来此事还不小。
  “无妨。”杨幼娘扯住妙英的手,示意小莲继续,“添不添麻烦,总要说出来才好定夺。”
  小莲得了允准,便一股脑地将肚子里的东西全倒出来了。
  原来她们在崔氏布行帮忙的日子里,布行对面卖胡饼的一个姓余的胡人小子看上妙英了。
  两人虽未捅破那张窗户纸,但眉来眼去这段日子里,各自的心思自也心知肚明。
  几日前,那胡人小子按照往日的习惯给妙英送胡饼,谁想遇着了有人上门寻麻烦,江郎君不在布行,几个管事也去了丝织坊,布行里只有妙英招呼着。
  有人寻妙英麻烦,那胡人小子自当要挺身而出的,可谁想这么一出头,便被那几个上门滋事的扭送去了京兆府,还被收了监。
  “张府尹不查吗?”杨幼娘险些惊得将眉毛飞出去,但一想起这种小案子应该还轮不到张府尹动手,便问道,“可知那些是何人?”
  妙英道,“我从他们对话里听得,崔氏布行也是他们江家的云云,想来他们是江家来的。”
  “江郎君可知晓?”
  小莲却呿了一声,“自打江郎君救了小玉回去,那小玉便日日黏着他,半夜还偷偷遛去江郎君榻下睡觉。”
  “江郎君正人君子,对她的行为自不计较,可她却得寸进尺,竟还想要睡江郎君的床!”
  小莲越说越生气,双手环胸道,“原本是瞧她可怜才收留的,可她这般难免污了江郎君的名声!”
  妙英也道,“她与我俩同屋,有回我起夜,亲眼瞧着她遛进江郎君屋子,啧啧……”
  杨幼娘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但她刚见着小玉时,也着实觉着可怜,只没想到,事态竟会这般发展。
  她从怀里将霍二给她的荷包掏了出来,往妙英怀里一塞。
  “你也甭跟我客气,这些日子你定是需要打点的,恰好今儿相爷也在,京兆府的事儿,我寻个空子问问,总不能平白叫人冤了去!”
  妙英哪里会收她的钱,奈何她与小莲攻势强烈,最终她只好红着眼将钱收了起来。
  “对了,还有件事儿。”小莲冲她笑道,“多亏了幼娘你在相府赏花宴上举销崔氏布行,今年布行的收益比往年翻了好几番!”
  “江郎君想择日庆祝一番,原想着过几日再托人知会你,谁想今儿还真是赶巧儿了。”
  “当真?”杨幼娘对布行收益确实有些估计,但没想到竟能赚那么多。
  几人正想再唠一唠,门口却传来了一阵骚动。
  杨幼娘一惊,大抵是相爷来了,她连忙将两人从那条缝隙塞了出去,顺势将门严实得合了起来。
  与此同时,大门被开了一个小口子,红芷走了进来。
  “夫人,魏四娘与莫七娘来了。”她顿了顿,“她二人面色不善,似乎……”
  原以为是相爷来了,没想到是这两个冤家,杨幼娘突然觉着好笑,曹府之事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她们还寻思着向她讨要面子呢!
  还追到福恩寺来了,简直愚蠢又可笑。
  “怎么?佛门净地,她们想趁机生事不成?”
  她方才正被京兆府随便关人气着,正愁没地儿寻着撒气呢!这两个冤家,来的还真是及时!
  红芷本想劝她,这儿是在外头,众目睽睽好歹收敛一些,可在气头上的她可听不得这话,气冲冲地便越过她,往外头走去。
  谁想她刚从里头出来,却见着一个衣裙满是泥点,有些狼狈的小娘子站在门前委屈地哭着,而她身侧亦是站着一位委屈至极的小娘子。
  哭着的那位正是魏四娘,而站在她身旁的,自然是莫七娘。
  她二人见她怒气冲冲地出来,哭得愈发委屈,魏四娘还直指杨幼娘质问了起来。
  “林娘子,小女知你瞧我不顺,小女也自知身份低微,见着娘子也恭敬拜会,可娘子你为何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欺辱小女?”
  她哭道,“娘子背后有相爷撑腰,自是理直气壮,可娘子这般无缘无故推搡小女,却是为何?”
  魏四娘说得直白,一上来便给她扣上了一口仗势欺人的锅,杨幼娘微微挑眉,竟忽而觉得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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