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4)

  曲今影急忙抽手,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
  原来你真的没同你家夫君同过房。杜七芷直白道。
  曲今影瞳孔一颤, 又羞又恼,真希望此刻有小杨柳的嘴皮子功夫,狠狠痛骂眼前这放肆的女人。
  她突然想到什么, 看向卫燕思,冷冷的质问道:你同她说什么了?
  卫燕思不接她的茬,朝杜七芷扬起温润的笑,再做了一请的手势,是要赶人的意思。
  杜七芷不打算走,依靠在门框边,拍了两下巴掌,立马就有人端着纸墨笔砚进来。
  来人便是墙头草二当家。
  他将东西搁上八仙桌,道:几位跟家中写一封信,让家里拿钱来赎人就可以走了。
  风禾就等着他们这一出:要多少钱?你们开个价!
  二当家抬起手,张开十根黑乎乎的手指:十万两白银。
  成交。
  是你们一人十万两。
  风和皱眉:这么多,别得寸进尺!
  嘿,我们本是山贼,做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哦,不不不,是劫富济贫。二当家咧开嘴,露出黄乎乎的牙齿,肩膀随着笑声耸了耸,我瞧六公子和六少夫人气质不凡,一定不是一般的富户人家。
  风禾放声喝斥道:甭管多富裕的人家,三十万两白银也不能在一朝一夕间凑齐,我们岂不是要在你们山寨住到过年?
  稍安勿躁,杜七芷借着月光打量指甲,你们三个人踏踏实实在这住着,不过是多添三双筷子罢了,我山寨养得起你们。
  卫燕思黑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的转,心想原文女二果然不好对付,于是撩开衣摆,坐在桌子旁,拿起了小狼毫笔在砚台里蘸蘸墨。
  刚一提笔,又不知从何写起。
  她家在皇宫大内,难不成真让山贼入宫要赎金?估摸山贼们看见这地址,会以为她在戏耍人,免不了要给她些苦头吃一吃。
  嗯,有点棘手,卫燕思将小狼豪搁回了原处。
  二当家以为她冥顽不灵:陆公子,俗话说拿钱消灾,你别舍不得这么点钱啊!
  二当家误会了,我只是不知从何写起。卫燕思说话间,向曲今影递去一个眼色,意在求救。
  关键时刻曲今影最识大体,并不和卫燕思闹别扭,轻声道了句:我来吧。
  随即在卫燕思对面落座。
  卫燕思特有眼力劲儿,将笔墨纸砚悉数推至她手边,只见她熟练的铺好宣纸,不假思索的提笔落字。
  行云流水,字体秀丽飘逸,一如她这个人。
  卫燕思心生好奇,绕至她身后,打算看个究竟,见她真在宣纸上头清楚地写下山贼索要的金额。
  写完后,曲今影把宣纸递给二当家,请他过目,二当家不识字,又把宣纸捧给了杜七芷。
  杜七芷懒懒地抬了下眼皮,扫过一眼道:就这么着吧,敢问六少妇人这封信该寄往何处?
  来了来了,重点来了,卫燕思疑惑曲今影要如何应付?她与风禾对视一眼,各自万分焦急的思考话术。
  曲今影好不从容,回答道:雁京城,崇贤坊,入坊门右转第二条街,便是魏宅。
  卫燕思和风禾:???
  好。杜七芷点点头,六少夫人一介女子倒挺识时务的。
  曲今影不温不火道:大当家谬赞。
  只是我这些年也算走南闯北,从未听说过雁京城有姓魏的富户人家。
  虎头山寨绑架的人非富即贵,个个跟人精似的,爱耍心眼,爱留一手,杜七芷无论如何也得多问几句。
  不怕大当家笑话,魏家早年是腐书网,迫于生计从了商,而今改做私盐生意,怕惹官司便处处小心低调,大当家不曾听说,也在情理中。曲今影讲得头头是道,面庞流露出点点秀雅,为这番话加了两分可信度。
  天子脚下做私盐生意,魏家胆子可真大。
  不瞒大当家,背靠大树好乘凉,魏家自有靠山。
  哦?是谁?
  曲今影:大当家去拿钱即可,旁的我无可奉告。
  杜七芷沉眼神中多了少许凌厉,视线落在曲今影你身上,久久不收回:我只是奇怪,你不过是魏家的六儿媳妇儿,怎会对魏家的事了如指掌,大有当家做主之势。
  卫燕思解释说:方才同大当家讲过了,我是道家俗弟子,一心痴迷修道,鲜少打理家中生意,偏偏我又是嫡出,哪里能半点不理事,便将手中分到的铺子全交由我夫人了。
  杜七芷:女子做生意?我还是头回见。
  我亦是头回见女子做山大王,曲今影语调轻飘飘的,更何况,这掳人勒索又何尝不是一种生意呢?
  杜七芷抚掌大笑,笑声在房内回荡,震得在场的人发懵,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道:少夫人好一张伶牙俐齿啊!
  她夸完,又连叹了三声好,招来二当家,催促他派个腿脚利索的,立即启程赶去雁京城送信。
  言罢大笑着离去。
  一场惊心动魄后,安静下来的房间内,充满了诡异的气氛。
  卫燕思和风禾齐刷刷的扭头,看向曲今影,夸她骗人的功夫一等一的好,可谓炉火纯青。
  话听着不像好话,曲今影被喝进嘴里的茶呛了一口,白皙的脸蛋呛得发红,比涂了胭脂还好看。
  她捏着袖子擦干净嘴边的茶水,声调平稳说:我没骗人,崇贤坊的确有一处魏宅。
  卫燕思一时激动:你认识那户人家?
  认识,曲今影捧着茶杯,杯口水汽缠绕着她平整圆润的指甲,这魏家也的确是腐书网,不过家道中落,人丁凋零,只剩一名孤女,与我哥有过几分儿时的情谊
  曲今影讲到这儿,止住了嘴。
  哪有讲故事讲一半的道理,不上不下的,叫人难受,卫燕思追问:然后呢?
  然后,曲今影微不可查的清了下嗓子,她做了我哥的外室。
  最后两个字一出口,曲今影不由得想起与卫燕思在武英殿初见的那夜,卫燕思亦是将她当做了养在宫外的瘦马。
  有不满的情绪在心湖上静静漂浮出来。
  卫燕思也想到了这一茬,往外撤了半边身子,讪讪道:可真巧,小侯爷的外室正好姓魏。
  曲今影:他有许多外室,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全都有。
  卫燕思像是听到好大一个热闹,没忍住笑,咯咯笑了两声,调侃曲金瑶真是风流。
  曲今影酸溜溜道:到底比不过您的后宫佳丽三千。
  卫燕思:
  她挺不服气的,掰起手指细数后宫里到底有多少嫔妃?
  算上刚选进宫的几个,十根手指就能数过来,她坐到曲今影身边,理直气壮道:这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你猜猜是哪一瓢?
  曲今影不知如何反驳,饱满的的双唇一开一合,粉嫩的舌尖,像春夜里的桃花即将吐蕊。
  卫燕思瞧的心痒痒,逗小猫咪似的,用指尖戳戳她圆润的鼻子:我叫你嚣张。
  曲今影:你别老碰我。
  风禾很有自知之明,默默退出了房间,默默关上房门
  一扭身,遥见夜色正浓,月柔星暗,正是郎情妾意好时分。
  房内一时只剩下曲今影和卫燕思两个人。
  卫燕思调侃够了,转而贴心道:你这么多天折腾下来也够累了,可要洗个热水澡,解解乏。
  经她一提醒,曲今影方想起自个儿这些天受到的苦难,忙不迭地垂下鼻子,去闻身上的味道,边闻边皱眉,一张嘴紧紧抿着,像个被人偷了糖吃的小娃娃,委屈又无助。
  卫燕思瞧她眼眶微湿,怕她真掉下两颗眼泪,急忙倾过身去,捧住她的脸蛋,要为她拭泪,反被她推开了手。
  怎么了?
  曲今影摇摇头。
  卫燕思越挫越勇,捉住她的两只手:等我们回了雁京城,我加倍补偿你。
  才不要你的补偿嘞。
  要的要的,朕封你做皇后,后宫里头你最大。
  曲今影的食指点在她唇上:小心隔墙有耳。
  卫燕思张口咬住她的指尖,没用多大力,轻轻一下就松开。
  你曲今影气结,什么时候了,你还耍无赖。
  她回归正题,端正身姿与卫燕思面对着面,距离凑得太近,两膝碰上卫燕思的衣摆,这轻飘飘的触感,仿佛有一根羽毛在她心尖儿拂过。
  曲今影喉咙立时发紧,下意识的往后挪挪凳子。
  卫燕思可不依她,跟着一并挪凳子。
  曲今影想让她退回去,又念着她九五至尊的身份,不好有过多要求,只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眼波流转,欲语还休。
  这副样子落进卫燕思眼里全然一招美人计,不由得体谅起佳人,自觉将凳子退了回去。
  曲今影心窝子暖暖的,欣慰于她的体贴,表示性的将她散在鬓旁的几缕发丝顺服贴。
  遂用严肃的语气问:你去陪大当家做什么了?
  卫燕思语气坚定的答:聊天。
  曲今影显然不信:聊聊天她就给咱们换了上房?
  我嘴巴甜,陪她聊天也能聊出一朵花来!
  她愈是顾左右而言他,曲今影就愈发认定她牺牲了色相,面上渐渐升起阴霾:你真伺候她了?
  才没有,我为你守身如玉呢。
  那你老实交代陪她做什么了?为何在她房里呆那么久?不许骗人。
  佳人生气了!
  卫燕思感觉很新鲜,她认识的曲今影一惯从容不迫,云淡风轻,素有雁京城第一贵女的佳名。
  可偏偏面对她时,总喜欢顾念着尊卑,哪怕心里头再不喜,面上都要过得去,处处忍让她。
  卫燕思总觉着曲今影像只风筝,明明她紧握着线,风筝却远在天边。
  眼下的曲今影,神态娇俏,烛火照耀着她细嫩的面庞,泛着流金般的光泽,似乎为她渡了一口烟火气,令她活生生起来。
  卫燕思喜欢不已,忍不住想扑上去咬一口,心也跟着软了,便不再逗她,老老实实交待忽悠大当家的全过程。
  曲今影听完哭笑不得:你为何对大当家如此了解?
  卫燕思含糊其辞道:我猜到耿忘书会走这避人耳目的偏僻小道,沿路这么多山贼土匪,是以事先做好了功课。
  皇家特务如果想查一个人,细微末节都不会放过,不光兴趣爱好,哪怕眼皮上长了多少根睫毛也能查得一清二楚。
  曲今影没多想,眉宇间的阴霾一扫而光,奖励似的揉揉她的发顶,像在戏弄一只小宠物,揉着揉着,瞌睡虫窜上头,打出个大大的呵欠,眼角有晶莹的水花闪烁。
  卫燕思怜爱道:去泡澡?
  嗯。
  卫燕思冲她笑笑,起身打开门,劳烦守在院门口的兄台去请示大当家,可否通融她的六少夫人去泡泡浴汤。
  大当家吩咐过,你们是贵客,可在山寨内自由活动,只要不出山寨便成。
  卫燕思谢过这位兄台,牵起曲今影的小手手,凭着记忆找到浴汤的所在。
  待浴汤内的水备好后,她就要走,不料一抬腿就被曲今影揪住了腰间的衣裳。
  卫燕思不明所以:?
  四周水雾蒸蒸腾腾,温度也随之升高,热红了曲今影的脸庞。她微扬起头,吞吞吐吐道:周围全是土匪,我害怕。
  卫燕思垂首,欣赏她纤细通透的手指,挪揄道:要不我留在这儿陪你?
  她开玩笑时,一边嘴角总比另一边扬的更高一点儿,曲今影见得多了,心里跟明镜似的。
  回敬她道:你这坏人在这儿,我才更应该害怕。
  不试试如何知道?
  你越发的不知羞了。曲今影不再揪她的衣裳,一双纤细的手贴在她背心,推着她往外去。
  卫燕思半转开身子,躲开她推人的动作,认真的环顾周围一阵:这地方我之前来过,窗户全落了锁,该是没问题。
  山寨里头尽是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好色之徒免不了,但卫燕思扮作男子,可以处处行方便,糙汉们不至于打她的歪主意。
  曲今影却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大姑娘,对她抱有非分之想的山贼多了去了,比如调戏她未随的二当家。
  饶是曲今影在侯府当家,遇到的也大多是后宅勾心斗角的琐碎事,掉进真刀真枪的土匪窝里,定然也会害怕。
  想到这一层卫燕思满心愧疚,在alpha的世界里,如果不能保护好心爱的人,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
  她目光愈渐柔和,以掩饰失落的情绪,温软着嗓音道:你且安心,我就在门外守着你,哪都不去,有事你叫我。
  曲今影非要讲点气话:才不要你守我。
  要守的要守的,卫燕思捏了捏她软噗噗的耳垂,小声道,当今皇帝给你守门,多有排面啊,可以拿来吹一辈子牛。
  曲今影放松心态,得了便宜卖乖道:那我岂不是以下犯上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贫嘴了?卫燕思的手尚未收回,发气一般,用指甲在她耳垂中央掐了下,只用了一分力。
  跟你学的。
  卫燕思服了,高举起两手,以示投降,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几步走到汤池边弯下腰,伸手探了探水温,提醒说:温度刚刚好,再不泡就凉了。
  她说完退出了房间,关门的那一刻,手贴上唇,朝曲今影飞吻一记。
  这一行为太孟浪,曲今影匆忙闭上眼睛,大有受惊过度的意思,不过心波却是一阵阵荡漾,抿起唇偷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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