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不了解的事她不会多言,装模作样的听一听问一问,便交由文渊阁全权处理,顺带说了几句慰劳的话。
  朕乏了,两位爱卿退下吧。
  可是两位爱卿不退,显然还有别的事。
  卫燕思无奈地坐了回去,软趴趴的俯在书案上,拿起一本奏章当扇子,等待他们下文。
  卢池净一把白胡子在胸前晃来晃去,腰背笔挺的像块门板,开门见山道:听闻万岁宠幸了一名瘦马。
  葛长留不甘示弱:可是宫里的娘娘伺候不周?
  卫燕思:能不能不要问得这么直白!
  爱卿们有话直说。
  两位大人扑通一跪:恳请万岁广纳后宫。
  纳后宫就纳后宫,干嘛搞得跟冒死觐见似的。
  作为一名黄花闺女,这话题还挺让人为难的。不选吧,会引人怀疑,暴露女儿身份。选吧,又必须去宠幸,不然照样引人怀疑。
  卫燕思陷入两难抉择,采取了折中的态度:此事容后再议吧。
  不料爱卿们态度坚决。
  卢池净:皇上御极已有四年,实在该充盈后宫,绵延子嗣,以保大雁江山社稷。
  葛长留:恳请皇上三思啊!
  唯小人与阁老难缠也,卫燕思懒得搭理他们,吩咐易东坡传膳,还特意点了一道樱桃冰酪解暑。
  易东坡斗胆提醒她,按照祖宗规矩,主膳不得加餐。
  卫燕思问:我朝好像还没有被凌迟处死的太监总管吧?
  奴才这就去御膳房自己下厨。
  他一走,春来就来了,告诉卫燕思她的两位兄长屹川王和渤山王听闻她遭遇刺杀,前来探望,已经在御书阁等候了。
  卫燕思借此脱身,头也不回的远去。
  可怜两位阁老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如果再年轻二十岁,肯定会试一试长跪不起这一绝技,与卫燕思抗争到底。
  人呐!
  不得不服老。
  于是采用曲线救国的方式,前去皇极殿,求见太上皇。
  退休四年,太上皇平日里最爱侍弄满院子的花花草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点老年痴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今日就是他刚刚清醒的时候,才听说了瘦马门事件,便听闻他俩有要事求见,急忙宣来觐见。
  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后,觉得很有道理,皇儿大了,血气方刚呐,后宫是该有几位贴心的姑娘伺候了,遂完全同意皇帝广纳后宫的建议。
  这事就交由太后办吧!他摇着手中的拨浪鼓道。
  两位大人心满意足的去了。
  当天晚上太后传唤皇帝再去慈宁宫。
  皇儿啊,这秀女你不选也得选了。太后满面愁容的唉声叹气。
  母后不想朕选妃?
  你本是个女孩子,都怪哀家当年不够坚决
  她欲言又止,转问:好端端的你召一瘦马入宫做什么?
  卫燕思敷衍着:扬州瘦马闻名天下,皇儿只是想见识一番。
  唉,选妃就选妃吧,哀家替你掌眼,选些乖巧懂事的,免的朝臣们不消停。
  卫燕思宫斗剧看的不少,明白这后宫就是纯良少女们的青春断送之地,无可奈何地拱手道:全凭母后做主吧。
  好皇儿,委屈你了。
  见兰嬷嬷端着一碗汤进来,太后又道:你身子还没大好,专门让小厨房为你熬了温补的炖品。
  多谢母后。
  太后慈爱的拍拍她脸颊,触感仿佛阳光透过树叶照在棉絮上一样柔软温暖。
  在书外的那个世界,她的母亲去世很早,她一直和父亲生活,做为少见的S级alpha,她是父亲的骄傲,却因一场高烧不退破坏了腺体。
  一夜之间荣誉变成耻辱,被失望的父亲送回母亲老家,与外公外婆相依为命。
  两位老人家成为失落人生里的全部慰藉,此刻的温情,令她怀念起穿书前的那个春天,好雨时节里,他们相继离世,成了永远只能活在记忆中的人。
  她一时哽咽,捏起汤勺喝一口汤,口感鲜香,尝出了新鲜竹笋和浓郁肉汁的味道。
  喉间徜徉快意,又喝了一口,嗯,还有荷叶的清香,入口后留恋在唇舌之间久久不曾散去。
  浑身的酸软和疲惫也跟着缓解了许多。
  多谢母后。
  太后欣慰:你爱喝就好我可怜的孩子,你本应有大好年华。
  用过补汤,发现今夜月色皎皎,她贴心的陪着太后在慈宁宫的戏台边散步,再亲自侍奉她老人家回寝殿睡下。
  两日后,发热期熬了过去,卫燕思独自去看望易东坡。
  这老滑头身份不同于一般的小太监,有自己的一方小院子,取了个文绉绉的名字海棠院。
  他十岁进宫,在花房呆过好些年,每日都会养心殿打理太上皇亲手种下的花花草草,深得太上皇的喜欢,便把他留在养心殿。
  一留就是三十年。
  卫燕思一踏进海棠园的门,就听他在凄惨的嚎叫,连哭带骂,将为他搽药的小太监骂跑了。
  卫燕思哭笑不得,兀自进了屋。
  你还有脸回来狗东西!
  卫燕思一巴掌拍在他皮开肉绽的屁股上,疼得他哭爹喊娘,他这才看见眼前的人是九五至尊。
  吓得不顾病体,爬起来磕头请罪。
  卫燕思按住他:躺着吧。
  易东坡感激涕零:奴才一条贱命,何德何能劳烦万岁亲自来看望呀。
  并赌咒发誓,这辈子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
  卫燕思:
  砰砰砰,有人在叩门。
  万岁,微臣风禾有事要奏。声音冰冷,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
  一个时辰后,卫燕思站在了繁华喧闹的十里长街中。
  左边勾栏瓦肆,右边秦楼楚馆,满大街的莺莺燕燕说着同一句揽客话术。
  大爷来玩儿呀!
  卫燕思头一回见识这样的场面,真真是新奇又忐忑:风禾,你确定清慧县主来了这?
  回主子,就在这家满庭芳里。风禾抱剑而立,一身黑衣黑靴与他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黝黑脸皮非常相配。
  易东坡一脸猥琐,用万岁您真会玩的眼神看她。
  嘴上却是假惺惺的逆耳忠言:主子,这地方人多杂乱,咱们还是不进去的好,您可是万金之躯。
  边说边色咪咪地盯着门前的一水姑娘的瞧。
  卫燕思无语,抬脚往里去。
  主子,使不得使不得。易东坡回过神,一瘸一拐拦在她身前,瘦马的事尚未过去,您又来逛青楼,怕是不妥
  卫燕思戳穿他:你是怕屁股又挨板子吧?
  呜,求主子可怜奴才。
  卫燕思才不会可怜他,绕开他继续向前。
  一身华丽又不失贵气的装束,成功引起了满庭芳鸨母的注意,丢下其他客人放着小跑扑来。
  说出了那句独属于鸨母的经典台词:公子看着面生,头一次到咱们这来玩吧!
  规矩卫燕思都懂,摘下腰间鼓囊囊的钱袋抛过去。
  老鸨表演了一出见钱眼开,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叫来小厮:赶紧去把我们满庭芳最好的姑娘都请出来!
  不用,烦请给我们一处清净的雅间。
  瞧您这话,是看不上我们楼内的姑娘啊?老鸨往楼上带路,您在房内稍坐一会儿,我让花魁娘子来陪您吃酒,红锦姑娘您肯定听过吧。
  卫燕思:没有。
  鸨母:
  红锦现在很忙,在房中招呼贵客。
  这回多谢红姑娘出手相助。
  清慧县主快别这么说,一点小忙不足挂齿。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曲今影细细捻开瓜子皮,将果仁含进口中,仔细咀嚼咽下后道,也要多谢三娘为我出主意。
  她的三娘名叫温彩袖,比她大不了几岁,曾是一名官妓,当年沦落风尘,便与红锦拜了姐妹。
  那日红锦来候府探望温三娘,不慎被二房看见,直骂伤风败俗,丢侯府的脸面。
  温三娘实在忍无可忍,便出言顶撞,以至事情闹得太大,不得不让人去请她来主持公道。
  她是长房嫡女,向来与二房不太对付,自然向着她们。
  事情解决后,她们见她脸色不好,便关心了几句。
  妓,乃下九流,通晓些旁门左道。
  她走投无路,询问有没有掩盖伤口的办法,不曾想竟找对了师父。
  整日服侍人,青楼姑娘们难免遇上胡搅难缠的主,哪怕受了伤,第二日也要照样迎客,会亲手制一些厚重的脂粉涂抹在伤口之上,用来遮盖,一般人很难看出异样。
  红锦立刻回了一趟满庭芳,将这亲制的脂粉拿了来,这才使曲今影躲过一劫。
  今晚是百馆评魁夜,各家青楼都会派出最优秀的姑娘参加比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要斗上一斗。
  文人骚客更是齐聚一堂,一睹百魁斗艳的风采,哪怕是养在深闺的小姐也会相约前来。
  可谓一年一度的盛事。
  曲今影趁此机会,带着温三娘来道谢。
  又说:此事非同小可,还请红姑娘切勿与他人言说。
  红锦性格爽快:我早听三娘说起你,晓得你平日管家不容易,时常关照她,你是三娘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说着出了门,叫进一桌子好菜。
  遇上鸨母来请她去一趟天字号雅间服侍客人。
  红锦推辞:比赛马上开始了,我正练曲儿呢,有劳妈妈替我推脱。
  知道你忙,妈妈也不忍心打扰你,可天字号的客人实在金贵,劳你大驾前去说上几句好听,吃上一杯小酒就成。
  红锦面露为难,与她你一言我一句的纠缠。
  几个回合下来,已有了败相。
  曲今影感念她的恩情,自然要为她说情,带上面纱挡住庐山真面目,转眸问鸨母。
  那位客人出了多少钱?
  作者有话要说:
  刺激不刺激~
  第6章
  女子白裙飘飘,露在外头一双眼眸亮得惊人,鸨母认出她不是楼内的姑娘,稍显意外,上下审视一番,猜测她是某大户人家的小姐。
  一百两。鸨母回答。
  曲今影:我付双倍。
  门口守候的小杨柳从容不迫的掏出银子。
  金子。鸨母打开鼓鼓的钱袋,向她们展示。
  小杨柳的脖子伸出老长长,把钱袋里的东西看了个真真切切。
  还真是金子。
  她义愤填膺道:朱门那啥臭,路有那啥骨,如今豫州大旱,居然还有人来这销金窟醉生梦死,拿这些银子去西城门给灾民舍两碗米粥不成吗?
  小丫头,话不可能这么说,鸨母不乐意了,天灾不可避免,难不成我满庭芳从此不做生意啦?
  多少钱我都给,小杨柳,回府上拿钱。曲今影抢白道。
  红锦歉意连连:县主,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实在不用破费,我去去便来。
  曲今影却提着裙摆跨出门槛,拉住她的手腕请她进屋。
  到了这份上,鸨母也没有强求的道理,扭着水桶腰,折身返回天字号雅间。
  公子,花魁娘子太忙抽不开身,她恋恋不舍的把金子搁上桌,东西您还是收回去吧。
  大胆!易东坡破锣嗓子一声吼。
  实打实的吓了卫燕思一跳,手腕一抖,茶水洒在水色衣襟处。
  易东坡继续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也不打听打听我家主子是谁!
  卫燕思额角掉下三根黑线。
  鸨母更是一头雾水,逛青楼就逛青楼,扯什么皇土扯什么王臣?
  快快把人叫来伺候!易东坡情绪起伏太剧烈,扯疼了臀部的伤口,嘴角抽搐一下。
  没有便没有吧。卫燕思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只收回一半金子,剩下的留做打赏,随口问鸨母,今夜可是有热闹的事,连花魁都抽不开身。
  公子居然不知?今夜是百馆评魁,要评出百魁之首呢!
  卫燕思稍稍惊喜,出趟宫还能遇到这趣事:好玩儿吗?
  不光好玩还好看嘞,鸨母自说自话,公子不是本地人吧?不瞒您说,我家红锦便是去年的魁首,今夜第一个登台,您千万留下瞧瞧她。
  说着,十分热情地拉她出了房门,指着对面走廊的地字号雅间:你往屋内瞧,喏,桌边坐着的穿红衣裳的姑娘,就是我们家红锦。
  卫燕思定住眼,发觉与红锦面对面的那名白衣女子甚为眼熟。
  穿白衣裳的姑娘是何人?
  鸨母揣好金子咯咯发笑:您喜欢?好眼光啊,她跟您一样,身份贵重的嘞!
  卫燕思的目光不曾收回,嘀咕那位白衣姑娘越看越眼熟。
  一个名字出现在脑海中。
  她干脆偏着脑袋,一步一步穿过二楼走廊往对面去。
  廊间的男男女女莺莺燕燕笑闹成一团,酒气和脂粉气混在一起,闷得人喘不过呼吸,她展开折扇扇着风。
  一拐身,好不容易拐进地字号房,发现人没了,空空如也。
  急忙打眼往外瞧,原来那白衣女子正和红锦有说有笑往楼下走,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看模样打扮,其中一个是丫鬟,另一个倒是个挺贵气的妇人。
  鸨母不知何时跑上三楼,倚在阑干处抖落着手帕,高声喊道:百馆评魁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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