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6)

  从偶尔关注,到关注越发频繁;从厌恶他的漂亮,到欣赏他的漂亮;从欺负他为乐,到心疼他的眼泪;最后,在青春期宣告到来的夜晚,梦到了他的脸。
  辛棠开始努力弥补他给嬴欢带来的伤害,嬴欢不一定喜欢他,也许是早就想好了要报复他,也许是想要从他这里寻找庇护,所以主动亲吻了他。
  他们就这样心照不宣地成为了一对隐秘的情侣。
  直到高三,他被刺了一刀躺在雨幕中,他的父母发生了车祸,生活巨变,他过早承担起了一个家庭的责任。
  嬴欢的报复成功了。
  搬家前,辛棠其实偷偷来学校看过嬴欢一次,他眉眼淡漠,对他给辛棠带来的伤害漠不关心,从今以后,谁都不敢再欺负他了。
  一个高中辍学、父亲酗酒的人的人生会有多糟糕?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被沉重的负担压弯了脊背,最放松的时刻就是站在路灯下安静地抽一根烟。
  在辛棠最不堪的26岁,遇到了最意气风发的嬴欢。
  当时辛棠的父亲死了,他也说不清究竟是伤心最后一个亲人没了,还是该开心少了一个累赘。
  辛棠放空大脑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叼着一杆烟,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他没想过如果烟燃下来烧伤了他的嘴该怎么办,因为他不堪的人生已经不怕再多一道伤疤了。
  嬴欢就是这个时候出现,拿走了他唇间几乎快燃尽的烟。
  辛棠,好久不见。
  辛棠才知道,当年的事情对嬴欢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因为长期的校园暴力,嬴欢患上了分裂样人格障碍,变得越来越冷血、无法共情,但没有人告诉他那是不对的,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甚至对辛棠做出了那样无法挽回的错事。
  是辛棠离开之后,他的病情加重,才被老师发现了不对劲,并开始接受治疗。
  直至这一次他们相遇,嬴欢还在靠药物控制病情,他始终没有痊愈。
  辛棠满怀愧疚,想要弥补小学时犯下的过错,对嬴欢百依百顺。
  可嬴欢始终没有好转,对他的控制欲越来越强,他开始怀疑他这样一味的忍让是不是正确的。
  所以辛棠在网上咨询了心理医生,得到的答案非常出乎他的意料:
  分裂样人格障碍通常会和其他人格障碍并发,比如回避型分裂样人格障碍、偏执型分裂样人格障碍、反社会型分裂样人格障碍
  很可惜,如果他看到的诊断书只有分裂样人格障碍这个结果,这个诊断书很可能是假的。
  而所有的精神障碍里最迷人最擅长伪装的,往往是反社会型分裂样人格障碍。
  辛棠浑浑噩噩,想从家里寻找一丝蛛丝马迹。
  最后,他在厨房的桌案上找到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本关于他的相册,一把钥匙,和数不清的白色药丸。
  嬴欢一直没有吃药,所以病情越来越严重。
  他也没想过要多么严密地瞒着辛棠,甚至可能暗暗期待着他发现这一切,所以才会把这个盒子放在桌案这么显眼的地方。
  辛棠意识到了不对劲,转身想跑,却发现门锁怎么也打不开了。
  嬴欢监视了他,并且控制了家里的门,然后,一直在等着他发现这一切。
  这个疯子。
  辛棠不安地等到了嬴欢的归来,嬴欢撕下了温柔的面具,勒着他的脖子把他拖进了走廊最里面的房间。
  嬴欢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这一间辛棠从没来过的房间,原来装满了暧昧的地灯,让人无处遁形的壁镜。
  这才是最真实的嬴欢,暴戾、疯狂,一味地侵占、掠夺。
  然后,就有了门外那张照片。
  嬴欢一次一次掐断他的欲望,他感觉身体堵得快要爆炸了,难受得想要撕开皮肉,止不住地哭泣。
  后来,嬴欢把他抱到了椅子上,架好相机,又顺手扯下相机上的丝巾绑住了他的眼睛。
  辛棠没有说不的权利,实际上他也做不出任何反抗的动作了。
  他像一条脱水的鱼,仰起头,张着嘴,却无法呼吸。
  从那以后,辛棠就被关在了这栋别墅里。
  辛棠越反抗,嬴欢的施虐欲就越强烈,常常让辛棠哭得嗓子咳血。
  终于,辛棠学会了妥协,欺骗嬴欢放松警惕,获得了离开这栋别墅的权利。
  后来辛棠才明白,嬴欢不过是在用这种方法诱惑他反抗,嬴欢把他的性格吃得太透了,知道他什么时候是在假装,又要经历什么样的绝望才能学会放弃。
  他几次三番逃出去,但无一例外立马被嬴欢抓了回来,因为这里是人烟稀少的别墅区,他逃不远。
  但总有一次幸运的时候他在黄姨的帮助下,大白天逃出去时,遇到了一个路人。
  辛棠向他哭诉自己被一个疯子囚禁了,请求那人帮他报警。
  但嬴欢只需要递给路人一张名片,路人立马甩开他的手,让他不要乱说话。
  辛棠满心绝望,终于意识到无论如何他也逃不出去。
  所以他甩开嬴欢的手,跑回屋里,拿起一把刀。
  嬴欢逼着他一步步退到了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他以前就打不过嬴欢,更别提现在身体还这么虚弱,但他也不想再被漫无天日地关在这里。
  辛棠把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这是他能为自由做的最后一点努力。
  倒地之前,他看到嬴欢痛苦得几乎撕裂的表情。
  一个无法共情、冷漠自私的人,竟然会露出这么痛苦的表情,多可笑。
  第57章 转折点
  当初的辛棠以为这一刀就是结束, 没想到这一刀根本就是循环往复。
  这一刻开始,他发现他不再害怕刀了。
  他拔出他心脏上的刀,缓缓走了出去。
  这一次, 要么他杀了嬴欢,要么嬴欢杀了他,他们之间,必须有个了断一个真正的了断。
  现在回想起来,辛棠才意识到, 很多他以为嬴欢只是随口一说的话竟然都是真的。
  比如当他问辛和夫妇怎么死的,嬴欢第一次的回答是我杀的。
  又比如他说照片背后确实藏着关于辛棠的什么密秘;
  还比如他被辛棠问道你总不能一辈子把我关在家里的时候,嬴欢回答的是为什么不能?
  越是回想起多的细节, 辛棠越发觉得背后汗毛倒立。
  就在这时,他想起另一句嬴欢对他说过的话:等入春了,外面的人多了,就把你的指纹添回去好不好?
  尽管嬴欢从来没有叫辛棠去录入指纹, 但辛棠就是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他可以打开那扇门。
  辛棠走到门口,将指纹印了上去,轻微的震动过去, 指纹一致, 门锁开了。
  一时之间, 他都不知道该夸嬴欢说话算是,还是该埋怨他自己怎么从来没想过要来试一试。
  辛棠走出门, 漫无目的地,一步步往未知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也没有车,当然,即使有行人有车对辛棠来说也没有任何用处, 因为他们根本看不到他。
  他心里清楚,他走不远的,嬴欢迟早会追上他的。
  辛棠漫无目的地走,失去了对时间流失的概念,只是忽然抬头时,才意识到,原来天色已经有点黑了。
  他的身体被冻得冰凉,尤其是手脚,像是泡在冰水里,冷得僵硬之后,反而慢慢燃起了像烈火灼烧一样痛感。
  毫无预兆的,辛棠似有所感地回过头,果然看到嬴欢跟在他身后。
  嬴欢还穿着正装,黑色的大衣衬得他格外挺拔,像是要和暮色融为一体似的。
  辛棠举起刀,看着嬴欢,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但他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窒息感。
  嬴欢脚步不停,就这样径直继续向他走来。
  别过来了。辛棠低声说道,他还想要更多的时间来思考。
  不知道嬴欢是笃定他不会动手或是怎样,他迟疑都不曾有过一瞬,还是不断靠近辛棠。
  我说、辛棠流着泪,一字一顿道: 别过来了。
  棠棠,你为什么哭了?
  嬴欢歪了歪头,温和的笑容在暮色下显得有些病态:别哭了,到我这里来。
  他真的疯了
  辛棠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举起刀刺向嬴欢,拉开了这场争斗的帷幕。
  嬴欢比他记忆中更难缠,力气很大,一拳打在他肚子上的时候,他几乎站不住。
  在辛棠痛苦得泄劲的瞬间,嬴欢抓住辛棠的手使劲往后一撇,夺过了他手里的刀,然后勒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一边收紧手一边发狠地问他:下一次,你会完全爱上我吗?
  辛棠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不知道是因为快要窒息,还是因为眼泪盈满眼眶。
  他知道嬴欢的意思,嬴欢要的不止是辛棠在失忆时爱他,更要辛棠在记得所有事情的情况下,清醒地爱他。
  一次做不到,就第二次,第二次做不到,就第三次,辛棠的底线总会慢慢降低。
  可是辛棠不想再重复这样崩溃重建的痛苦过程了
  他挣扎着取出来另一把早就偷偷藏好的刀,反手刺进了嬴欢的脖颈。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辛棠知道他打不过嬴欢,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用手里的刀杀了他,而是准备了另一把刀藏在身上。
  这一次,他终于出乎了嬴欢的意料,成功杀了他。
  嬴欢的手劲缓缓松开,他捂着脖子,血还是不断从指缝中涌出来。
  一张口,没发出任何声音,却呛出了好多血。
  他踉踉跄跄地倒向辛棠,如同他经常做的那样,安详地靠在辛棠的颈间,断断续续地问:现在我们、扯平了吗?
  扯平了吗?
  辛棠不知道。
  他和嬴欢之间的事情太复杂了,不能简单地归于是谁的错误,甚至,他总会思考,他才是错得离谱的那一个人。
  嬴欢又问了一遍:扯平了吗?
  好似得不到一个答案就没办法闭上眼一样。
  辛棠没他那么偏执,死了,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
  他轻声回答道:是的,我们扯平了。
  嬴欢终于摔倒在了地上,眼睛还看着辛棠,那些扭曲的、疯狂的、暴戾的,一切黑暗的情绪都从里面褪去,只留下了他得到辛棠的喜欢时,水一般柔情温和的爱意。
  辛棠突然意识到,嬴欢不是不想骗他一辈子,而是他做不到。
  嬴欢的本性是关押在身体里的困兽,如果他不能爱上嬴欢身体里的野兽,他们注定走向毁灭。
  如果他没有患病,他们是不是能得到一个好结局?
  不对,如果他早一点保护嬴欢,不让他经受那么多的恶意,如果当初他的生活还剩一点阳光,他是不是就不会患病?
  这个世界上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可惜没有如果。
  辛棠永远也不能知道他们也许会有的另一个结局了。
  辛棠离开了这里。
  在这段荒凉的路上,他今晚竟然遇到了一辆车。
  但那辆车很老派,各种零部件看起来都很危险,跑起来时都在咯吱咯吱响,似乎马上就要散架了。
  这里是别墅区,这辆车显得格格不入,所以他多看了两眼。
  但最终它也没能改变辛棠的方向,他不喜欢回头,他怕他看到嬴欢的尸体会忍不住做出什么错事。
  辛棠继续往前走,反正他不会累,不吃东西也没关系,走到哪里就在哪里歇。
  走了一个昼夜,辛棠来到了市中心。
  他四处寻找,找到一家心理咨询室就走了进去。
  辛棠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一个分裂样人格障碍的患者都没有看到,大部分都是回避型人格障碍或者抑郁症一类的问题。
  大概半个月过去,他终于见到了一个双向情感障碍患者,至少和分裂样人格障碍一样是具有攻击性的,所以辛棠听得格外仔细。
  那个患者向心理医生诉说了他的心理状态,辛棠明白了心理疾病究竟是多么的不可控制;
  他还诉说了让他痛苦的原生家庭,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在留给他的伤害至今还在,辛棠明白了他带给了嬴欢多么大的伤害。
  嬴欢会选择报复,是对的。
  之后,辛棠又去了精神病院,见到了各式各样的患者,在这里,患者带给他的冲击更为强烈。
  有的人发起疯来会用头去撞墙;
  有的人半夜还在痛苦地哭泣;
  有的人为了不吃药干呕到喉咙发肿
  他们生病了,他们管不住自己,同时他们又为管不住自己而痛苦,痛苦让他们的病情愈发严重
  在这个恶性循环中,辛棠在挣扎,原来嬴欢也在挣扎。
  辛棠终于离开了精神病院,去到涪江区。
  这里是他曾经生活的地方,他在这里送走了他的父亲,又在这里和嬴欢重逢。
  辛棠突然想抽支烟了,但他什么也没有。
  当初他还是人的时候,还可以凭借着满脸愁容借到一根烟,但现在,谁也看不见他,谁也不会借烟给他。
  小友,你在找烟吗?旁边突然有人这样问道。
  辛棠不觉得这人是在问他,依旧愣愣地望着天空。
  而后,一个年轻人挡在了他的上方,问他:小友,你就是在找烟吧?
  辛棠惊愕地看着他。
  那人四仰八叉地坐到辛棠身边,递给他一支烟,这么惊讶做什么?有鬼,还不允许有道士存在吗?
  你要收了我吗?辛棠问道。
  又没人给我钱,我为什么要收了你?
  辛棠接过烟,但道士手里的烟却没消失。
  随后,道士点燃手里的烟,顺手把辛棠的烟点燃了。
  辛棠忍不住问:道士还抽烟?
  鬼都能抽,道士怎么不能抽?职业歧视?他抽了一口烟,砸吧着嘴继续道:而且烟味儿都被你拿走了,我就抽了个帅气,肺好着呢。
  道士都像你这么活泼吗?
  到也不是,因为我和你有缘。
  什么缘?
  你本来是长命百岁的富贵命,却英年早逝,还变成了鬼。我掐指一算,好家伙,改变你命运的竟然是一根烟。我手上恰好有一根烟,那不得过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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