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敬安这才放心,回身出去门了。
且说敬安出门之后,月娥哪里会睡得着,便起身来,小葵见她起了,便劝说道:“娘子再睡些时候无妨,侯爷临走之前叮嘱过得,不许我们吵着。”
月娥说道:“我睡足了。”小葵见状,便命人奉了洗漱之物上来,月娥洗了脸,擦了手脸,小葵便帮她梳头理妆。
月娥打扮停当,那边早饭便送了上来,月娥吃了几口,毫无食欲。又喂了小哈,看他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倒也闲散。
又过了半个时辰,院门口才来人,进来之后,便说道:“夫人派奴婢来看看娘子起了未曾。”
小葵说道:“有什么事?”那人说道:“倘若是没起,就不用打扰,倘若起了,就请娘子过去坐坐。”
月娥闻言,便起了身,小葵并一个小丫鬟跟着,一起向着谢夫人住处而去。
拐了几拐,片刻便到了,进门之后,朝上行礼,谢夫人说道:“快别这么多礼,过来坐在我身边儿。”月娥便起身,到了谢夫人身旁,冬日天冷,便只在暖炕上,瑛姐拿了个毛垫子放在边上,月娥便斜斜地坐在那边。
对面谢夫人说道:“外头风寒,瑛儿,弄些枣茶来罢。”瑛姐答应,便去吩咐丫头。谢夫人才说道:“昨晚上睡得可好?”月娥说道:“谢谢夫人,甚好。”谢夫人打量着她,又说道:“我怕你初来乍到,一时不习惯,还担心着呢,敬安那边也极为挂心。”
月娥垂着头,说道:“都还习惯。”谢夫人说道:“我瞧你这孩子是懂事的,不是那些花花俏俏爱张扬的,生的也好,怪道敬安喜欢。”
月娥说道:“夫人夸奖了。”
此刻瑛姐端了茶上来,放好了,便退到一边去,谢夫人便才又说道:“你也别在我面前拘束,只因敬安对你好,昨儿又说了那一番话,我知晓他的心意,就当你是自家人了。何况,我亲生的孩儿是什么脾气,我能不知道?敬安虽然在我面前遮掩,一派规规矩矩的,我却知晓,他守着人儿,绝对不能安分,——你定然是吃了他的亏了罢?”
月娥一怔,心底还拿不准这谢夫人说的是不是真的那一回不能启齿的事情,便抬头来看她。谢夫人一笑,说道:“你也不用害羞,我自看的出来。”笑容虽和蔼,眼神却有几分意思。
月娥此刻才确定她的确是在说那件事,便只低垂了头,此时能说什么?
谢夫人见她如此,便说道:“横竖你迟早是我谢家的人,所以我说这些是不打紧的,何况是敬安的错儿,怎么也怪不到你身上的,别怕羞。嗯……你是个好孩子,我看得出。来,先喝口茶暖暖身子,我看你模样虽好,只不过倒有些娇娇弱弱的,日后真个儿嫁了过来,少不得给我们谢家添个一男半女的,身子骨儿太弱了,却是不成的。”
月娥听了这话,先是觉得十分丢人,后来心中就想到一事,不由地略微一惊,只不过总不说话,却很冷场,少不得硬着头皮,说道:“谢谢夫人照料。”到底端了茶,小小喝了一口,只觉得枣香扑鼻,倒是极好的味道,只不过月娥怕失礼,就只吃了小口便放下了。
谢夫人看月娥谨慎,便说道:“你初来,还不熟悉,也罢了,日后自慢慢地再说,你住的那东院,虽则清净,到底离这边远,又长时间不曾住人,倘若有什么需要之物,缺乏了的,你只管吩咐人来取,要是有丫鬟婆子不听话的,你也派人来回,我自有说法。绝不会委屈亏待了你。”
月娥便再谢。谢夫人说了这回话,就说道:“好了,我其实正愁只两个儿子,没个女儿说话的,先前敬安招来的那些人,都一副轻狂样儿,我看不上,如今只当你是自家人了……嗯,你也回去罢,日后地久天长的,有话咱们娘儿两慢慢地再细说。”
月娥便告辞了谢夫人,自出了大房,到了外头,见小葵还等着,接了月娥,便说道:“娘子,夫人同你说什么了?”月娥回想谢夫人说的那些话,……只说道:“只是闲话家常,我们回去罢。”
小葵便扶着月娥往回走,走到半途,忽地起了风,呼呼地做虎啸声响,地上的杂尘飞舞,迷了眼睛,月娥便掏出帕子来擦,小葵便扶着月娥避风,走的急了,脚下颠了颠,那帕子便飞了出去。
小葵惊呼一声,回头要去取,却见那帕子随风忽忽悠悠,转过一片花丛,落在地上,有个人正徐徐弯腰,将那手帕捡了起来。
小葵急忙行礼,说道:“大公子!”月娥一看,却见谢东炎一身官服,也不知是从何而来,去往何处,手上握着那方帕子,站在原地,神色不定。
念往事此情成追忆
东炎弯腰捡起那方帕子,垂眸一看,若有所思。这边小葵慌忙行礼,月娥少不得也跟着行了个礼。
东炎握着帕子,终于向这里走了几步,便向前一递,小葵双手接过,月娥说道:“多谢大公子。”东炎望了她一会,也不说话也不动作,迈步转身要走。
小葵便扶着月娥闪身一旁,等东炎过。便在此时,月娥忽地觉得腹部一阵绞痛,忍不住伸手一捂,轻声呻吟。
小葵吓一跳,急忙问道:“娘子怎么了?”月娥只觉得身子虚虚的,只顾弯着腰,哪里能有力气说话。
正在闭眸吸气,忽地东炎说道:“怎么了?”小葵慌忙说道:“大公子,娘子不知怎地了。”月娥双腿发虚,便往地上倒,小葵竟扶不住,一时慌了手脚。
东炎说道:“我来。你去叫大夫。”分开小葵,便将月娥抱起,看了看周围,直向着自己的书房而去。
小葵暗自悔恨跺脚,心头怨念不该将另一个小丫头打发回东院,如今连个近身照顾的人都没有,然而看看东炎离去的身影,急切之时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飞飞地去请大夫。
东炎抱了月娥,大步向着书房而去,他走的快,将到了书房,月娥却觉得好些了,才开口说道:“大公子,我已没什么大碍。”
东炎垂眸一看,见她面色泛白,嘴唇亦毫无血色,便说道:“等大夫来看过便是。”
月娥轻轻地吸气,不再出声。东炎进了书房,将月娥放在了椅上,才撤身离开,站在不远处。
月娥坐了一会,才有力气直起身子来,伸手轻轻揉了揉肚子,心想:怎地忽然像是被刀砍了一下……难道是月事来了?
月娥心头忐忑,犹豫不决。那边东炎出门,说道:“去倒热茶来。”平常这个时间他都是去大理寺,没想到竟回来了,几个平常跟随的仆人本正在偷懒,见状急急忙忙跑去弄茶。
东炎回来,看看月娥,并不说话。月娥坐在椅子上,很是不安,只怕是自己真的因月事来了,却无端劳动这人,倘若被他知道,双双无地自容。
月娥坐着,东炎便站着,在桌边上不语,过了片刻,才问道:“好些了?”月娥点了点头,便动了动身子,说道:“多谢大公子,如今我无事了,该回去了。”
东炎伸手隔空一挡,说道:“勿动,你的丫鬟未回,先等片刻便是。”他颐指气使,自有威势,叫人无法反驳。
月娥就不好起身,只垂眸说道:“恐耽搁大公子的事。”
东炎本正在翻看一本书,闻言便抬起头来,转看向月娥。
月娥对上他一双毫无感情的冷眸,便又垂眸不语。
书房内一时无声,这边儿东炎看了月娥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你说……你叫什么?”
月娥说道:“回大公子,我……妾身叫月娘。”
东炎问道:“姓什么?”月娥说道:“姓姚。”东炎沉吟,又问道:“你家中可还有别人?”月娥说道:“还有个弟弟。”
东炎的手微微一握,书页亦跟着扭曲,东炎说道:“他叫什么?”月娥说道:“姚良,良田的良。”
东炎眼神闪烁,问道:“那你今年多大,你弟弟今年又多大?”
月娥很是诧异,却不得不说,便回答道:“小良今年十四岁,我十八岁。”
东炎重开口,声音略带颤抖,问道:“那你们住在何处?”月娥说道:“平川州的青庭镇上。”东炎说道:“你们是世居那里?还是……”月娥很不想再回答,却无法,只好摇摇头,轻声说道:“不是。”
东炎问道:“那你们原来住在哪里?”月娥察觉东炎声音有异,便抬头去看,却不料东炎正直直地也看着她。
月娥一惊,便欲低头,却听东炎忽然轻飘飘出声唤道:“容、卿……”
月娥不明其意,便抬头去看东炎,东炎亦看着她双眼,眼神怪异,月娥不安,问道:“大公子,你在说什么?”
东炎身子一震,略略闭眼。
这功夫,外面有人进来,说道:“大公子,茶备好了。”东炎双眸微垂,便后退一步,淡淡说道:“放在桌上。”
片刻,小葵又来到,说道:“回大公子,娘子,大夫一会儿便到。”月娥急忙说道:“不必了,我已经好了,叨扰大公子良久,很是抱歉,也该告辞了。”
东炎点了点头,也不拦阻。
月娥起身,小葵来扶了,东炎忽地又说道:“等会儿便叫大夫直接去东院。”月娥想了想,也便点头,说道:“多谢大公子。”月娥说罢,便同小葵出门去了。剩下东炎想了一会,便也直出门,向着衙门而去。
小葵扶着月娥回到东院,兀自惊魂未定,问道:“娘子方才是怎么了,吓了婢子一跳。”月娥说道:“我也不知是怎地了,就是一阵儿腹痛的厉害,如今却好了。”小哈自门外跳进来,便在月娥膝下摇头摆尾,月娥便抬手摸他的头。
小葵说道:“幸好是大公子在场,不然的话,婢子真不知怎地是好,只不过片刻功夫,娘子的脸色就变了那么多,实在吓人,等会儿大夫来了,可得叫好好地看看。”月娥便安抚她,说道:“我身子向来都好,不会有什么不妥的,放心。”
小葵说道:“话虽然这么说,但娘子如今不同,倘若有个什么不妥当的,侯爷却不会放过我们,小心些最好。”
又说了一会儿话,那大夫才到,急忙便迎了进来,小葵已经扶了月娥上床去,帘子垂了遮着脸,又取了一块儿极薄的帕子搭在手腕上,那大夫才凝神诊脉。
不到一刻钟功夫,这大夫收手,转身出外,小葵便跟着,问道:“大夫,情形如何?”那大夫说道:“无碍,只是有些气虚血滞,一时的腹痛难当,怕就是血行不畅所致,我开几服药,每日熬一熬喝喝看。”当下便挥笔写了药方子,小葵也不懂,便叫一个丫头拿了去抓药。
小葵送了那大夫离去,回头就去看月娥,月娥却已经下了地,小葵说道:“娘子再多歇些时候方好。”月娥说道:“我哪里就有那么娇贵,无妨,这样的事以前也是有的,只喝点儿热水就好了。”
小葵也无法,只仍旧有些提心吊胆的,幸亏月娥好好的,面色也逐渐地恢复正常,到了中午头,又吃了些东西,一切如常,小葵等丫鬟们才放了心。
不料刚吃过了饭,喝了几口茶,正在床上坐着,逗地上的小哈。敬安却回来了,一身官袍尚没有换,匆匆地就进门,见了月娥,握了她手,急忙问道:“我听闻你身子不好?”
月娥见他满脸紧张,混身又带冷飒之气,知道他定是从外面赶得着急才如此,便说道:“没有,我好端端的呢。”
敬安握了她的手,蓦地觉得自己的手凉,便撤回来,双手交握握了几下,又去被子下压了压,觉得稍微热了点,才又握住月娥的手,说道:“好好跟我说,哪里不舒服?”
月娥说道:“真的没有什么,只不过有些肚疼,现在好了,只是一阵儿,又找了大夫抓了药,外面还熬着呢,其实不用喝,真的。”
敬安点点头,说道:“仔细些好,是什么药,拿方子我来看。”小葵便取了那大夫开的药方子给敬安看,敬安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不妥,才说道:“这些药还好,不是什么虎狼之方,无非是补身子调气血之类的。”说着,又伸手摸摸月娥的脸,心底到底愧疚,说道,“现在真个儿好了?”
月娥说道:“我骗你做什么?”便一笑。
敬安才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说道:“我今日去衙门,心神不宁,真恨不得就带你在身边。”月娥笑了笑,说道:“这可是傻话。”敬安不再说话,只静静地抱着月娥,室内一时无声,小葵在外面端了药进来,见状便悄悄地往外退,敬安察觉,回头一看,说道:“拿过来。”
小葵只好将药端了过来,敬安端了碗,说道:“我先尝尝。”月娥说道:“这药很苦,有什么可尝的?”敬安说道:“只叫你吃着苦?少不得我也要尝尝才是。”
小葵在一边忍着笑说道:“侯爷,这是给娘子用的药,侯爷是男子……”敬安说道:“横竖吃不死人。”说着,便真个儿喝了一口,皱了皱眉,说道:“果然难喝。”
说着便鹏给月娥,说道:“良药苦口,少不得喝了它。”月娥扭头,也笑着说道:“你这样喜欢喝,索性都喝了便是了。”敬安说道:“我只是尝一尝,——倘若能替了你,我就喝掉了也无妨。”说着便抱了她过来,端了那碗来喂她。
月娥见状,便说道:“我自己来就是了。”敬安不许,月娥无法,就只好就着他的手,将那药一口一口的喝完了。
喝过了之后,便皱着眉,果然苦涩不堪。小葵将空了的碗取了过去,便说道:“说起上午的事来,可是吓了婢子一跳,本来好端端的,忽然不知怎么地就变了脸色,幸亏大公子经过……”
敬安闻言,一怔便说道:“大哥?”小葵说道:“是啊……是大公子叫大夫来给娘子看的,”自知失言,便说道,“……我把这碗拿出去。”说着,便匆匆地端着盘子出去。
敬安沉吟,转头看着月娥,小心问道:“真个儿是大哥见了你?”月娥点头,说道:“嗯。”敬安很是紧张,急忙问道:“他有没有为难你?”月娥摇了摇头,说道:“不曾。”敬安松一口气,说道:“这样儿就好了。”月娥就问道:“你怕什么?我瞧大公子很是好心。”
敬安说道:“大哥的确是好人……只不过有些太食古不化,咳,不说这个。”他自小对东炎就极为恭敬尊重,背地里也不愿说他一丝儿坏话,便只看着月娥。
月娥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对了……你回来了,有没有去拜见夫人?今日她叫我去过,说了些话。”
敬安说道:“我进门便只问你,听闻你有些不舒服,就来看了,还没有去过母亲那里。母亲对你说什么了?”
月娥说道:“只是些家常闲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敬安点了点头,说道:“母亲还好,好似很喜欢你,这样我才放心。”月娥笑了笑。
敬安说道:“嘴里还苦吗?”月娥说道:“有一点点,你呢?”敬安说道:“我也觉得还苦。”月娥说道:“你去叫人,冲点儿蜜水给你喝。”敬安说道:“那你呢?”月娥说道:“这些还可以忍受。”
敬安望着她,笑了笑,低头便亲过去,月娥一怔,敬安含住她的樱唇,微微吮吸,月娥低吟一声,略微挣扎。敬安双臂揽着她的身子,不叫她动,舌尖儿勾了她的香舌,轻轻地百般咂弄。
许久之后敬安才松手,月娥已经是晕红满脸,敬安问道:“还苦么?”月娥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你怎么……这么坏……”敬安说道:“我嘴里却是甘甜如蜜的,你若还苦,就再亲一会儿罢。”说着又抱她,月娥急忙避开,说道:“别胡闹了……我已经没事,你快些回去,该做甚么做甚么去。”
敬安点头,说道:“我明白。”却见小哈在地上蹲着,两只眼睛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们两个,敬安就说:“你看它在看什么?”月娥说道:“在看你使坏。”敬安说道:“它能看懂么?”月娥说道:“谁知道,你怎地总说这些,快走!”说着就转身不去看敬安。
敬安微微一笑,心情才好些,便说道:“那么我便先去,下午时候我会早些回来,你身子要是好些了,我就带你去见小暴。”月娥闻言,才说道:“我知道了,你去罢……”敬安才又抱了她一抱,在她脸颊上亲了亲,转身出门去了。
敬安出了门,就向着谢夫人所住之处而去,走了一会儿,将到了地方,却见瑛姐匆匆出来,敬安问道:“母亲可在?”瑛姐说道:“夫人用了午饭,此刻正休息呢,二公子要去请安么?照我说先不要去了,等午睡醒了再去不迟。”敬安无法,只好转头回来。正走几步,就见有个家人匆匆来,说道:“二公子回来了,大公子请您过去呢。”
逢小暴有心岂惘然
敬安听闻东炎叫他,自然是不敢怠慢的,虽说不知东炎为何叫他,心中忐忑,却仍立刻就跟人去了。
敬安到了东炎书房,只见门口两个仆人垂手站着,见敬安来了,便行礼,说道:“二公子来了。”其中一个推开门,敬安迈步进入,见东炎正坐在书桌后面,垂眸望着桌面,似在出神。
敬安入内,行礼说道:“大哥。”
东炎闻言,略抬了抬眼,说道:“坐。”敬安回身坐在旁边椅上,说道:“不知大哥叫我来,有何事?”东炎才说道:“昨天我没来得及问你,今日想到,那个姚月娘,她是哪里人氏?”
敬安听东炎问,便说道:“是平川之人。”东炎说道:“我只问你,她先前住在哪里?家中都有何人?”敬安便说道:“她原先……的确不是平川人,我是在上京途中认得的她……是个小地方,暂忘记了那地方叫什么,家中父母双双不在,只还有个弟弟。”
东炎面上略带冷笑,说道:“你竟忘了她的出身何处?”敬安原本不想瞒着东炎,只不过听了谢夫人叮嘱,所以不得不为之,心底自也虚虚的,然而想到倘若给东炎知道内情,恐怕真个儿越发不好,便咬牙说道:“是我一时疏忽,不记得了。”
东炎笑了两声,淡淡地说道:“你不记得了,也无妨,我自有法子叫你记起来。”他边说边看着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