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4)

  在关居的旁边正漂浮着无数渺小的逃生舱,如被狂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
  平静只持续了一秒都不到,无数幽灵般的影子就从黑暗里浮现出来,如冥河中爬上来的厉鬼。狰狞烈焰吞噬了黑暗,将来不及逃脱的机甲和逃生舱燎为灰烬。剧烈的爆炸又引发了一连串的爆炸,泄洪般的气流瞬间掀翻了关居的逃生舱。
  天旋地转,地动山摇。机舱外的一切在滚动中化为烈焰、深空与白光的残影,飞速地旋转交替,永不停歇地向黑暗中跌落而去。
  回忆的画面愈发扭曲混乱,终于不堪重负般地崩散为了一团白雾。
  医疗舱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医师冲过去查看关居的情况。
  所有人都心头发紧。元燿垂下手,握住了裴云冰冷的指尖。
  裴云垂着眼帘,喉头滚动了一下,轻声说:幽灵机甲。
  是。元燿声音冰冷,原来那么早的时候他们就把手伸到你的身边了。
  早在迅光展示的时候,就曾经出现了一队无法被扫描的机甲对迅光进行了干扰。当时元世勋表示会去调查,但至今这件事也没有得出结论。
  现在一想,如果这队幽灵机甲是陈浣如打造的,当时的事情也就有解释了。迅光搭载的【超动力机甲核】能够实现最高达4次的跃迁,这对第三星系的安防产生了极大的威胁。
  但凡是妨碍到了他的东西,就都要用卑鄙的手段铲除裴云心头的恨意汹涌,从我爸到我,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机甲发展的未来,但他的眼里显然只有眼前的小利。
  说来也是巧合。从脑控机甲到超动力机甲核,从裴梦到裴云,命运似乎在两代人身上产生了轮回。
  卑鄙。站在一旁的加西亚缓缓道。
  斯图尔特抱肩靠在一旁,闻言低笑了声:陈浣如这人长着一张性冷淡的脸,没想到背地里有这么多诡秘心思,倒是出乎意料了只不过幽灵机甲有这么厉害吗?裴梦将军和脑控机甲,也无法与它抗衡?
  当然。裴云说,在能见度极差的宇宙环境中,扫描系统就是驾驶员的眼睛。一个失明的人,手里的武器再厉害也没有用武之地。
  如果将来他们要和陈浣如硬碰硬,必须要想办法对付幽灵机甲。
  埃伦在旁皱眉道:不过仅从关居的回忆,依然无法得知裴梦将军当年有没有使用镇定型补济。
  关居和我爸并不在一个机甲上,这种信息的确无从得知。裴云揉了揉额头,不过他已经帮到我们很多了,今天不如就
  等一下!医师叫了声。
  几人一起回头看他。
  忽然又检测到了脑电波信号。医师疑惑道,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果然,全息影像中的白雾再次凝结,形成了一道道摇晃交错的模糊人影。
  又有声音隐约传来,不复方才的紧迫,很淡也很轻柔。倒像是很多人在笑闹着什么,其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歌声,曲调十分熟悉。
  只不过这次的回忆始终没有成型,如同失灵的电视机混乱地播放着无序的片段。
  这是聚会?元燿喃喃,他们在唱什么,好耳熟。
  回忆中的人们簇拥着,欢笑着,似乎正在庆祝什么事情。依稀仿佛听到了很多人在起哄,随即嘭的一声木塞子崩了出来,欢庆声到达了高朝。
  只是所有的声音都十分遥远,还带着回响。所有人也面目模糊,似不愿从回忆中走出来。
  那首熟悉的歌曲在背景中重复着,直到那些人影都转身走入了浓雾,可声音却一直在萦绕。
  屋子里的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这段回忆看起来跟方才输入的关键词毫无联系。
  关居究竟想起了什么呢?
  艾丽哼着那曲调:哒哒,哒哒哒哒。这歌好熟啊。
  生日快乐歌。裴云忽然低声说。
  对。艾丽恍然,祝你生日快乐我说怎么这么耳熟呢?
  生日快乐歌?众人的表情依旧茫然。唯有裴云似忽然想起了什么,飞速在个人终端里翻找着,最后调出了一张照片来。
  我想起在哪儿见过关居了。裴云看着照片,低声说,我爸出事的几个月前他的生日派对上。
  所有人都聚过来看。
  照片中十几个穿着深蓝飞行服的人挤在一起,有的比着兔耳朵,有的勾肩搭背,还有的一起比心。所有人都挨得那么近,似恨不得叠在对方身上,而照片正中裴梦被三个青年抬了起来。他脸上抹着奶油,头发不知道被什么淋湿了,脑袋上顶着个寿星的小王冠。
  照片定格的刹那,裴梦正挣扎着在喊什么,其他人在放声大笑。
  在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中,他们终于找到了关居他站在角落里,憨憨地笑着,手里高高地举着一瓶开过的香槟。
  六年前的他长着一张带婴儿肥的小圆脸,用力笑时,眼睛会变成两个小月牙。
  裴云盯着这张脸。这些年来的深夜,他会经常翻看以前的照片,但从来没有注意到藏在人群中的这个人。
  而现在,他看着这张还没瘦脱形的圆脸,几乎能听到关居的声音,和所有第三舰队的队员们一起合唱祝你生日快乐,一起大喊恭喜少将又老了一岁。
  云哥
  我想起来了。裴云轻声说,那时候他们让关居开香槟,他不会开,香槟嗞了我爸一脸。我爸开玩笑,说要罚他把一瓶香槟都干了。他二话不说,立刻举起瓶子就要喝。
  我当时也觉得好笑怎么会有这么实在的人呢?
  不过是特别小的一件小事,可他却奇异地记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在那间漆黑的牢房深处看到那张已经面目全非的脸时,竟也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
  元燿没有说话,抬手搂住了裴云,将他的脸轻轻摁在了自己的肩上。裴云没有动,片刻后元燿感到自己肩头的衣服传来了温热的潮意。
  那首生日快乐歌一直在浓雾中断断续续地唱着。
  躺在医疗舱里的关居似乎已经回到了6年之前。他在反复回想着那一天,那天他的所有队友们都还在,他们结束训练后给少将准备了一个惊喜派对。他们开了香槟,在对方的脸上抹蛋糕,喝的烂醉,一遍遍唱着生日快乐。
  屋里没有人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听着这首歌。5分钟后,歌曲的声音终于淡了下去,最终余音也消失不见,随即医疗舱传来了长长的嘀声。
  他的呼吸停止了。医师说。
  照片中的青年们还在肆意尽兴地大笑着。
  那时的快乐真切,那时远行的机甲还没有起航,那时的他们正当年少。
  第三舰队的所有成员们,都永远年少。
  第106章 猼訑
  医务室内一片寂静。
  加西亚轻声道:节哀。
  裴云飞速揉了把脸,强行按下了眼眶中的湿热。
  斯图尔特说:我会把关居的遗体火化,你应该会想他带回首都星安葬吧?
  对。裴云低声说,我一定要带他回首都星。
  关居已经离开家太久了。
  此刻裴云满心复杂苦涩,真恨不得立刻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哪怕独自呆上一会儿也行。
  可他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问斯图尔特。
  斯图尔特先生。他强打精神抬起眼问道,我的机甲呢?
  尤毕吗?斯图尔特摸着下巴,微微一笑,如今我们达成了合作,我自然要把你的机甲还给你。不过说实在的我还有些舍不得,你的机甲智能水平很高,我和他真的很聊得来。
  裴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放心放心。斯图尔特失笑,我既然说还给你了,就自然不会食言。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在我被关押在刻耳柏洛斯监狱的这段时间里,曾被秘密提审了几次。你知道提审我的人都问了什么吗?
  裴云淡淡道:你身上值得人好奇的地方太多了,斯图尔特先生。我无从猜起。
  不不,从头到尾,他们只想知道一件事斯图尔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尤毕在哪里。
  裴云波澜不惊,平静地与斯图尔特对视。
  你不觉得奇怪吗?斯图尔特的狐狸眼愈发幽深,如你所说,我身上值得好奇的地方也不少。可他们为什么偏偏只急着想知道尤毕在哪里呢?你的机甲尤毕,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元燿不耐地皱起眉:梦哥是星际著名的机甲设计师,而尤毕是他现存唯一的作品。就跟古人都追逐名家锻造的宝剑一样,这搁谁谁不眼馋?
  哦,那是我多想了?斯图尔特一笑,好吧。拉索,你带着他们去停机坪,把尤毕还给裴云。然后在咱们的住宿区,给他们安排一下房间。
  那名班长原来名叫拉索。他把枪扛在肩上,随意招了招手:都跟我来吧。
  拉索先带他们去了这座军工厂内的住宿区。军工厂的建筑风格与地下城相似,房屋都依傍山体和岩石的地形而建,风格简约又粗旷,有种回归自然臻朴感觉。拉索给他们安排的两个房间,就是在岩壁上掏了个洞,里面放置了家具,很像地球时代的窑洞。
  唔,这两间都是客房。拉索替他们打开了房门,太高科技的家用机器人是没有,也没有女仆替你们扫地洗衣,卫生起居都自己整理啊还有你们打算是怎么住?
  裴云元燿、埃伦和艾丽相互对视了一眼。
  我和云哥一间。元燿理所当然。
  埃伦面色平静:那我和艾丽一间。
  艾丽立刻反对:不不我俩不太行!
  哎!拉索用枪头一指他俩,威胁地点了点,这咋回事儿?你们什么关系?来妹妹你告诉我,是不是他强迫你?没事儿告诉叔叔啊,在这儿不兴强买强卖!
  艾丽窘得每颗雀斑都发着红光:不是,您误会了,这是我哥哥。
  亲哥哥啊?
  埃伦讥讽道:当了几天假的狱警,就当自己是真的世界警察了?
  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艾丽小声说。
  拉索嗤笑一声,斜眼睨着埃伦:臭小子,挑衅别人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斤两。
  埃伦抱肩,毫不畏惧地回视他:胜负早就分过,用不着再掂量了。
  两人四目相对,顿时火花四溅。
  在狱中的时候,他们两人各自都没亮明身份地过了几招,留下了不小的火药味儿。现在借机杠上了,彼此都不愿意退缩。
  元燿在旁边冷眼看好戏,乐得瞧埃伦杀杀拉索的气焰。裴云一个人带着一群好胜暴脾气的孩子着实心累,只好再站出来当和事佬:算了,你们俩睡一间的确不合适。要不我们三个男人一间,艾丽女孩子自己住吧。
  什么?元燿万没想到自己后院忽然着火:云哥,我不要和他睡一间。
  埃伦凉凉:谁乐意和你一起似的。
  裴云一个头两个大,正想喝止他们别吵了,却忽见走廊尽头摇曳生姿地走来了个女人。
  女人身姿婀娜凹凸,是典型九头身的性感尤物。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张美颜的面孔,橄榄色的皮肤、微微上挑的眼尾和饱满的丰唇,让她整个人都充满了肉欲的美感。
  辛普森也是艳丽挂的美女,可论风情韵味,还是略逊一筹。
  女人穿着紧身贴肉的作战服,蜂腰上挂着战术带,后面别着两把M16,手中还把玩着一把军用匕首。她发梢指尖还带着依稀的硝烟味,似刚从哪个枪场下来。
  她信步走近,极其自然地一把拦住了艾丽,低头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没事儿,你跟姐姐我睡。
  艾丽被扑面而来的馨香和硝烟味熏得晕头转向,结巴道:你你、你是谁?
  这个基地里除了我,都是袜子臭得可以立起来的男人。女人微笑,妹妹,选我不吃亏。
  拉索表情不大好看:尤娜莉,别在这污蔑人啊。
  元燿皱眉看她,忽然觉得这女人有点眼熟。
  虽然她的外貌和记忆中的那人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可不知怎么的,她指尖转动着军用匕首、慵懒不屑地用眼角看人的样子,却怎么看怎么像
  咱们是不是见过?元燿脱口而出。
  叫尤娜莉的女人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哼笑一声,再开口时忽然就变了粗糙的男音:小哥哥,问题倒不少。
  ?
  裴云呆了,愣是反应了半分钟才回过神来眼前这个身材火辣的美女竟然是监狱里那个像土拨鼠似的暴躁狱卒?!
  元燿虽然方才已有猜想,但依然惊得瞠目结舌:你们是不是斯图尔特的人都会换头术?
  尤娜莉不屑地笑了声:斯图尔特的易容术还是我教他的,他也只是学到了一点皮毛。你们几个毛头小子想在这世上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还差得远。
  她一搂艾丽:姑娘和我走。臭男人们随便吧。
  埃伦冷了脸,上前就要阻拦,却被拉索给拦住了。
  三思小兄弟。他悄声在埃伦耳边说,我不计前嫌地给你个忠告,这女人可不是你能惹的辣得扎手。
  尤娜莉将匕首插入绑腿,连半个眼风都没分给在场的男人们,带着艾丽径直离开了。
  埃伦黑了脸,转身进了自己屋里甩上了门。
  行了行了,都歇着去吧。拉索伸了个懒腰,你的机甲就在停机坪放着,一会儿自己去找就成。基地实行统一管理,每天三顿饭定点按时吃,别睡过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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