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2)

  他说着,便从书箱里把太后赏给他的金冠拿出来。
  众人自叹弗如,都放下了木牌,扶游身边的人还扯了扯他的衣袖,提醒他:小郎君,不值得,这个怀玉不是上上品,就是个贱种,不值得。
  扶游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别这样说,我觉得很值得。
  正说着话,怀玉就抱着琴,走到了他面前,款款行礼:今晚我归这位公子了。
  扶游把金冠给他:你回去好好休息吧,别接待别人,明天我再来。
  怀玉愣了一下,在扶游转身要走的时候,淡淡道:公子若是就这样走了,恐怕接不接客,也由不得我了。
  扶游回过头:啊?
  怀玉伸出一只手,挽住他的衣袖,带着他上了楼。
  扶游跟着他回了房间,怀玉将琴放下,扶游推开窗子,看了看花楼周边的环境。
  身处闹市,很隐蔽,秦钩肯定找不到他,在这里住一晚上也不是不可以。
  忽然,铮的一声琴弦颤动,教他回过神。
  扶游关上窗户,回头道:你不用害怕,我没有那个意思。
  怀玉笑着道:来这儿的每个人都说自己没那个意思。
  扶游想了想,问道,你今年十六了?
  今日刚满。
  扶游从书箱里拿出自己的户籍竹简,递到他面前,我比你还小一岁。
  怀玉笑着接过竹简,分明不信:公子是做官的人,只是长得年轻罢了,怎么会
  在看到上面小字的时候,他愣住了。
  扶游,文公二十三年生,越瓯云溪人。
  扶游笑着把竹简拿回来:这下你该信了?他想了想:我只是看你有缘,正好身上又有闲钱,不忍心看你被那群人欺负,你就当是上辈子你帮了我,我这回来救你吧。
  他放下书箱,在小榻上坐下,抓来一个枕头抱住:我本来打算救了你就走的,不过你说要我留在这里,那我就先留在这里好了。
  怀玉顿了顿,正色道:我不值一个金发冠。
  但是我身上除了那个,只剩下一点碎银子了。 扶游有些不好意思,我刚才还觉得可能会不够。
  怀玉定定道:我不值。
  可是我在外面采诗的时候,他们都说,有人要用一千两黄金才能给一个花魁赎身呢。
  我不是花魁。
  我知道,但是都已经给你了,你就拿着吧。扶游在榻上倒下,我今晚要在你这里待一晚上了,你睡里面的床,可以吗?
  怀玉犹豫了一下,走到他面前:让我做点什么吧,否则这个发冠我拿着不安心。
  他倒不是不安心,他就是怕扶游反悔,到时候再把东西给要回去。
  嗯扶游想了想,把自己的书箱拽过来,从里面挑了几支竹简,那你就唱歌吧,这几天总是我给别人唱歌,还没人给我唱过歌呢。
  怀玉接过竹简,走回案前抚琴。
  扶游趴在小榻上,昏昏欲睡。
  原来听人唱歌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情,扶游迷迷糊糊地想,难怪秦钩这么喜欢听别人唱歌。
  怀玉把竹简上的词儿唱了三遍,他实在是不太会这种清新淡雅的诗句,唱起来不伦不类的。
  可是扶游已经睡着了。
  怀玉拿着竹简,走到他面前,推了他两下,唤了一声:扶公子?
  怀玉在他面前蹲下,拿过被子给他盖上,用竹简碰了碰他的额头与鼻尖,又戳了戳他的手心。
  这个扶游生得好看,比他这个做小倌的还好看。说话也好听,温温和和的,带着南边人的软糯。
  可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帮他呢?还说他值一个金发冠。
  他明明不值的,等他长大一些,缺钱了,大约就要后悔了。
  怀玉抿了抿唇角,把竹简整齐地放回书箱里。
  不管怎么样,这个比他小一岁的小采诗官是对他最好的那个,他要牢牢抓住他,讨好他,就算不能让他帮忙赎身,也起码可以过一段时间的好日子。
  怀玉下定决心,他本来就不是良善之辈,他生在这样的地方,当然要多为自己做打算。
  忽然,嘭地一声响,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门扇撞在墙上,嘭的一声巨响。
  怀玉反应快,知道是有人来闹事了,而来这里闹事的,不是正房就是父母。
  而他能依靠的,就只有
  隔着被子,怀玉一把抱住扶游,一眨眼睛你,就红了眼眶,娇娇弱弱地唤了一声:扶小郎君
  扶游迷迷糊糊地醒来,带着没睡醒的鼻音:嗯?怎么了?
  秦钩就站在门前,怒气冲冲,又可怜兮兮,手上还拿着那根棍子。
  作者有话要说:无奖竞猜:秦狗是怎么找过来的!
  第27章 强硬
  27
  怀玉娇弱, 惹人怜惜。
  秦钩可怜兮兮
  有点造作。
  他本来就做不来这样的姿态。
  扶游揉了揉眼睛,清醒过来,对秦钩道:出去。
  秦钩捏紧手里的棍子, 走上前。
  怀玉躲到扶游身后:扶小郎君,他不会是要打我吧?
  看扶游对这人的态度,就看得出来, 扶游和他的关系并不好。
  他们的关系不好, 怀玉自然高兴,他躲在扶游身后, 勾起唇角笑了笑。
  秦钩磨了磨后槽牙,强硬地压制住想动手的情绪,走上前,把棍子递到扶游面前。
  我捡回来了。
  嗯。扶游接过棍子, 你可以出去了。
  秦钩却站着没动, 反倒对怀玉道:你可以出去了。
  像是扶游的传声筒。
  怀玉愣了一下, 看向扶游。
  扶游想了想,也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便道:算了,你先出去吧, 我和他说两句话,跟外面的人说,我不让你再接其他客人,要钱来跟我拿。
  怀玉下了榻, 拢了拢衣袖, 施施然朝他行了个礼:是。
  怀玉走后,扶游抹了把脸,抬头看向秦钩。
  他睡眼惺忪, 显然不是很想理会秦钩,被不喜欢的,甚至讨厌的人纠缠好几天,怎么会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扶游语气平淡:怎么了?
  秦钩捏了捏拳头,低声试探道:是你自己说的,小狗要把棍子捡回来,我捡回来了,所以我现在是你的小狗。
  秦钩,你别装傻,你知道我是故意支开你的。扶游顿了顿,你怎么找过来的?
  小狗会闻味道。这是你对我的考验,我已经通过考验了,我已经是你的小狗了,对吗?
  扶游一时语塞,我没这样说过。
  秦钩又问他:扶游,可以回去了吗?我的马车就在下面等。
  回哪里去?
  回驿馆。
  为什么要回去?我不能在这里住一晚上吗?
  不可以。
  为什么?
  这里脏。
  扶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秦钩定定道:这里脏,你不能待在这种地方。
  怀玉这里不脏,我刚刚在这里睡了一觉,很舒服。
  一听这话,秦钩这只小狗再也装不下去了。
  他勃然大怒,撕掉狗皮的伪装,露出头狼尖利的獠牙与利爪。
  他一把抓住扶游的手腕,直接把他从被子里拽出来,一只手把自己身上的黑狗皮披风解下来给他披上。
  秦钩一手按着他,另一只手给他系上披风系带,又给他戴上兜帽。
  秦钩,你又开始了是不是?你的破毛病是不是一点都没改?你这样还装什么小狗?
  秦钩动作不停,扶游奋力挣扎,混乱之中,打了秦钩好几下,还有一巴掌直接拍在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扶游站在榻上,还举着手,秦钩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扭了扭脖子,活动一下筋骨,然后抬起头。
  别乱动,外面风大,穿好衣服。他偏过头,这边也打一下。
  扶游被他气笑了:你又假装听不懂我说话了。
  嗯。秦钩理所当然,小狗听不懂人说话。
  你还非要说自己是小狗是吗?扶游试着推开他,连脚都用上了,你别动我,你去当小狗,去外面守着门,小狗不准进房间。
  秦钩点头:小狗会守门的,但是不能在这里,你不能留在这种地方。等回去了我就给你守门,不进房间。你要住驿馆,还是去住客店?
  扶游一通挣扎,一抬手,把秦钩给他系上的披风又扯掉了。
  他是直接拽着披风扯的,系带勒在脖子上,扯出一道红痕。
  秦钩很是紧张,按住他的肩膀,要看看他脖子上的伤痕。
  可是扶游把披风往他头上一兜,就像给他套了个麻袋,扶游趁机打了他两下。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还是一定要犯老毛病?我们现在没关系了,我今晚就住在这里,我和怀玉一起。
  秦钩把披风从头上摘下来,抖了抖,又要给他披上:因为我拿那个小倌气过你,所以你也要气我,对吗?
  与你无关。扶游正色道,怀玉和我是朋友,路过这里,看见他落难,就搭了把手。你不用把自己看得太重。
  那个小倌
  你放尊重点,这个小倌,那个小倌,他有名字,他是我朋友,他叫怀玉。扶游顿了顿,秦钩,你一点都没改。
  秦钩顿了顿,气势低了下去:我已经改了,我对你已经
  好吧,他对其他人还是那个模样,他只是对扶游
  好吧,或许他对扶游也还是像以前一样独断专行。
  可是他他只是受不了扶游在这种地方。
  其他的他都可以听扶游的,只有一点,扶游不能在这种地方。
  可是扶游不肯走,就为了那个小倌那个怀玉。
  再这样喊,扶游又要生气了。
  秦钩忽然想到了什么,眸色一暗,问道:扶游,你是不是改喜欢那个怀玉了?
  扶游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榻上,居高临下地瞧着他。
  扶游实在是不知道秦钩的脑子是怎么样的,他总是自以为是,自说自话。
  果不其然,秦钩又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秦钩厉声道:你不能喜欢那个怀玉。
  扶游抱着手不语,秦钩怒火中烧,又加了一句:你要敢喜欢他,我就把他给宰了。
  你敢?扶游看着他,为什么你觉得我非要喜欢一个人?我谁都不喜欢
  这句话一出口,两个人都顿了一下。
  这句话可太熟悉了,秦钩从前常说的。
  扶游先反应过来,笑了一下,刻意反问道:秦钩,不行吗?现在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任务者,我谁都不喜欢,不行吗?像你一样,不行吗?
  秦钩低低地应了几声:行,行
  行就怪了。
  秦钩迅速抖落开披风,把扶游给裹起来,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把人给扛到了肩上。
  扶游绝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下意识惊呼一声,然后整个人就悬空了。
  他吓坏了,使劲拍着秦钩的肩背,秦钩按着他,帮他扯了一下兜帽,盖住脸,然后扛着他往外走。
  走到门前,秦钩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向回。
  他弯下腰,拎起扶游的书箱,挂在自己肩上,最后提起扶游的鞋子,踢开房门。
  怀玉还等在外面,看见这样的场景,下意识往边上退了一步。
  秦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滚远点。
  他扛着扶游,从花楼后院出去,秦钩的属下们已经备好了马车在外面等着,见他出来了,便抱拳行礼。
  他在刘氏姊弟的眼皮子底下,比上次更快地发展出了自己的势力。
  秦钩把扶游送进马车里,自己也上了马车。
  马车辚辚驶动,秦钩拿着扶游的鞋子,在他面前单膝跪下,握住他的脚踝,把他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给他穿鞋。
  咚的一声巨响。
  扶游踹了他一脚。
  秦钩面色一沉,动作也顿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重新抓住扶游的脚,扶游就自己把鞋给拿回来了。
  他自己拽着鞋子,套在脚上:秦钩,你是一点都没改啊。
  秦钩刻意缓和了神色:你就听我这一回,好不好?其他的我都听你的。花楼里面脏,你不能在花楼里待着。我们现在回驿馆,把你送回去了,我就给你守门。
  扶游没有理他:我要回去。
  不可以。
  只要不在花楼里,我做什么都可以?
  秦钩点头:是。
  好。扶游拿过自己的书箱,从里面挑了个竹简,然后掀开马车帘子,对外面秦钩的属下道,麻烦你,拿着这个竹简,去方才的那个花楼,找一位怀玉公子,跟他说,我住在城西边安宁坊的驿馆里,请他带着琴过来找我,我留他过夜。
  属下犹豫地看向秦钩,不知道该不该接。
  扶游也看向秦钩:是你自己说的。
  秦钩一把将竹简夺回来,厉声道:不许去!
  扶游就知道是这样,他放下帘子,嘲讽地笑了笑:秦钩,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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