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五十四、番外二(上)
今天是阿桃的大日子。
她决定离家出走。
阳光明媚,日头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好不舒坦。
阿桃深吸一口气,像小鸟一般快乐地飞奔如山林。
她故意避开了大道,避免随便被父亲和母亲追上,专挑了溪水边的小径。
母亲曾告诉她,当年她在山林里迷失,走的就是这条道。
——“不过,山林里野兽太多,我当年遇到了狼群,差点被叼走。幸而恰巧遇到了你父亲,才捡回一条命。因而你万不能私自闯入山林中。”
对于母亲的警告,阿桃并不当真。
母亲总会讲一些离奇的故事,什么雪天夜奔,什么大漠里杀敌,什么诡计多端的郎主,阿桃每次听着,都觉得母亲不去做说书先生可惜了。母亲只想吓唬她,让她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乖乖念那乏味至极的医书,她才不上当。
阿桃已经五岁了。
年初时,裴渊和晚云决定给阿桃开蒙,并郑重地办了个开蒙仪式。
仪式上吃了许多好吃的,阿桃心满意足地摸摸肚子,想着开蒙是见好事。却未料,所有的好事都只发生第一日,而那日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苦海。
过去,她每天从睁眼开始,不是跟着父亲母亲后面乱转,就是跟着六儿去玩。而开蒙之后,她每日都要乖乖坐在书房里识字念书,让她无比苦恼。
而一涉及到学问,父亲母亲都不约而同地变得认真,阿桃自觉忽而成了没人疼的小孩。她觉得,自己必定要出走一趟,好让父亲母亲知道,她说不跟他们玩了是认真的。
这个念头一直存在阿桃心里,到了今天早晨,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候。
早晨,母亲收到王阳舅舅的来信。她抱着阿桃,让阿桃自己把信上的字念出来。
在父亲的执教之下,虽然阿桃还没有把所有的字认全,但大意是看得懂的。舅舅的长子,阿桃的表兄王追已经十一岁,据舅舅说,出落的一表人才,比起舅舅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已经能作诗。
信里,还附上了小诗两首,王追作的。
“看到么?”母亲笑眯眯地摸着阿桃的脑袋,“你看你王追表兄多厉害,作诗作得多好。”
连父亲看了,也点头道:“韵脚工整,却不拘泥,形神兼顾,可谓上品。”
那可是极高的赞赏!
阿桃撇了撇嘴角:“他十一岁了。”
母亲点点她的脑袋:“他五岁的时候写字也比你好看,要见贤思齐。”
阿桃撅着嘴,一脸不高兴。
“那母亲何不让这表兄过来,认他来做女儿好了。”她说。
母亲好笑地看好着她:“他是个男子 ,如何做得女儿?”
阿桃皱了皱鼻子。
而当父亲让她到书房里去好好习字,再将母亲布置的两页医书背完的时候,阿桃终于忍不住,趁着他们去院子里照看桃树,从窗台溜出书房,而后,开了院子的侧门,跑了出去。
阿桃从不曾做过这样的事。
她跑得气喘吁吁,直到再也看不清院墙,才放慢了步子。
家附近的山林,她其实并不陌生。父亲母亲时常带她出来玩。不过他们每次出来,都弓箭刀具不离身,并且叮嘱阿桃,不许私自乱跑。
可她出来过那么多回,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凶兽,先比也是母亲唬人的吧。
阿桃捡起一块石头,往溪水里丢去。
溪水潺潺,忽而蹦出个什么东西,把她吓了一跳。
她一动不动,那东西又跳了跳,却不上岸。
她壮了胆,好奇地慢慢走近,看是一条鱼。
哇!那鱼很是肥大,上次,她跟着父亲母亲出来,曾见过更大的。那时,阿桃高兴地说想吃,父亲微微一笑,取下刀来,用一根树枝削成鱼叉。没多久,他就将那条鱼逮到,回家给她做了鱼羹。
阿桃不会做鱼叉,只好蹲在溪水边,试图捞起,可是手太短,连水面也够不着。
忽然,脚下一滑,差点一个踉跄栽进了水里。
好不容易稳住的身子。她不由得拍拍胸口。
幸好,幸好。
阿桃不敢乱来,随即离开了溪边。
远离小溪便是离开了小径,便再无明路。不过,父亲教过她如何在荒地里行走。阿桃拣了根树枝,挑开半人高的野草。走一步,便在草根上踩一脚。如此一来,野地里便让她开出了一条小径。
阿桃得意洋洋,嘻嘻一笑,觉得自己才不是什么无知小儿。
但又走了一阵子,肚子饿了。
她这时才想起,方才走的太急,竟忘了到伙房里偷两个蒸饼。
想了想,忆起晚云曾和她说起在山林中迷路的故事、
——“那时候,母亲靠着摘野果子和抓小鱼熬过了身无粒米的日子。”
抓小鱼是指望不上了。
野果子?她左右打量,树上倒是有些许,只是她还不回爬树。
再看地上,倒是有些小野果。
她欣喜地蹲下采摘,却冷不丁地看见那野果的叶子。
那叶子甚是眼熟,仔细辨别,似乎是医书上画的蟒首草。
医书有云,形如蟒首,剧毒,误食者会即刻吐血而亡。
阿桃一惊,立马离那莽兽草远远的。
她拍拍胸口,又想起从前跟父亲母亲出来的时候,他们从来不让阿桃自己摘果子吃。
还有地上的蘑菇。
那些蘑菇,大多都长得很是好看,水灵灵的,有些还有漂亮的颜色,好像藏在草丛里的宝石。可母亲也告诉过她,蘑菇无论好看与否,十之**都是不可食用的,有时就连采山货的老手也会中招。
阿桃叹口气,沮丧地离开。
可肚子越来越饿,一路走一路找,不是够不着,便是不能吃,她羞恼地一甩木棍,打在草丛里,只听草丛里一阵悉悉索索,她吓得跳了起来。
“莫动。”忽而有人在身后低声道。
阿桃一听那声音,动也不敢动,只竭尽全力地回头,直到父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蓦地,阿桃觉得此时的父亲犹如下凡的天神,鼻子一酸。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无声地唤着“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