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七十八、秋归(四十六)

  晚云不置可否,只转而问:“不说这个了,你怎么回来了?”
  楼月道:“还能有什么事,不过回来看你一眼。如今看你能跟人吵架了,他知道了必定高兴。”
  “这什么话。”晚云白了他一眼,“阿兄那里的战事如何?听闻梁平将振武军支走打西海国去了,阿兄是否轻松些了?”
  楼月却冷笑一声,在榻上翘起脚:“想知道?不告诉你。”
  晚云无奈:“为何不告诉我?”
  “师兄叮嘱的。说你要是知道些什么,必定乱动心思。他和方先生都说好了,他那头的消息不传过来,方先生也不得告诉你任何事情,一切等你养好伤再说。”
  晚云只觉得额角直跳。
  楼月看她一脸不痛快,眼珠子转了转,道:“不过有件事情倒是可以告诉你。”
  晚云瞥了瞥他。
  “就是你的仇人,将你差点把你害死的姚火生,差不多完蛋了。”
  “完蛋了……是什么意思?”
  楼月轻快地说:“那日在小树林,他幸免于难。他知道是我等救了你,原想调集了兵马直接从大斗拔谷攻打凉州,但军队还未集结完毕,就被梁平的一千飞骑突击了一把,损失惨重。而后他们紧急后撤退回伏俟城,缩在里头不出来。梁平是铁了心的要一雪前耻,攻势很猛,估计再没几天伏俟城就要没了。”
  晚云怔住,好一会,才应了一声。
  楼月蹙起眉头:“你怎的听起来不太开心?你不会是对那疯子动了心吧?”
  晚云白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吓我一跳。”楼月端起案上的糕点,兀自吃了起来,“话说那疯子也够有胆量,居然给师兄送婚帖,我看了都不得不说个佩服。”
  晚云沉默片刻,道:“他不过故作疯癫,其实骨子里是个可怜人。”
  “谁不可怜?师兄不可怜么?可走到这步都是他咎由自取。”
  晚云只垂眸喝了一口茶,可怜不能相比,看只有亲眼见了才知道。她想楼月不会名表,于是没再说什么。
  既然说起姚火生和西海国,晚云又忍不住问道:“若梁平拿下西海国,河西危矣,阿兄打算如何是好?”
  楼月又露出那欠揍的笑:“呵呵,不告诉你。”
  晚云脸色一寒。
  楼月站起身来,拍拍衣衫上的糕点屑,道:“常晚云,院子里的桃花都开了。你不是喜欢看桃花么?走,我背你出去看看。”
  晚云的目光看向窗外。
  她早就从窗缝里隐约看见了缀满桃花的花枝。
  风拂过时,还飘来丝丝暗香。
  她知道外头是何等景色,这等季节,正是桃树最绚烂迷人的时候。
  可是三年来,她未再看过桃花,如今更是不敢多看。
  毕竟她深知,这里并非是一切的终点。
  “我困了。”晚云道,“改日再看吧。”
  “那不行。”楼月执拗道,“这花谢的快,改日就没了。”
  他不由分说地唤来个仆妇,将晚云负起,送到院子里。
  自受伤以来,晚云是头一回走出屋子。
  十几日前,她被楼月带离了伏俟城郊,转而越过西海国和河西地界,来到了凉州,而后便一直待在屋子里养伤。
  院子里阳光明媚,她骤然被迷了双眼。
  待适应过来,只见满院的桃花似粉色的云蔚,一眼看不到尽头。
  斗转星移,一切又回到了凉州都督府。
  她有片刻恍惚。
  相同的地方,却是不一样的景致。
  晚云倚坐在榻上,有些看呆了,她问:“记得上回来,这院子里还是光秃秃的,桃树是新栽的么?”
  “上回?”楼月抱臂倚在廊柱边,寻思片刻,随即笑道:“我想起来了,你那回假扮成小子偷偷摸摸翻墙进来,正撞见师兄在榻上小憩。是那回吧?”
  晚云也忆起了那事。她当时时隔多年重见裴渊,一时看呆了,知道裴渊说了一句“是你啊”,她吓了一跳,急匆匆地逃离了亭子。
  晚云想起那日的场景,也分外尴尬,她瞪了楼月一眼,“什么叫偷偷摸摸,你那时并不在场,什么也没看见,胡说八道什么?”
  “我怎么就没看见?”楼月理直气壮地说,“你以为师兄那时是真的闲着没事在亭子里睡大觉?我们是在伏击刺客。我领着二十人等在屋檐上都看得一清二楚,你还有甚可狡辩。”
  晚云愣了愣,耳根蓦地一热。
  这都督府里的果然个个不是好人。
  “你偷窥我。”她又瞪他一眼,语气不善,“这般美景,和你这人一道观赏甚是无趣。”
  楼月眉头轻挑:“那你想和谁一道看,和师兄?”
  晚云撇开头:“反正不跟你。”
  楼月看着她那别扭的模样,心想什么皇城司,明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那么幼稚。
  脸上却露出笑意,楼月只觉心情大好。
  “啧啧。什么救命之恩,都是骗人的。”楼月摇摇头,“你且再忍一忍,我等个人,稍后就走。”
  不出所料,晚云听得这话,忙问:“等人去办事?这样忙碌,今日回去金城关么?”
  “回去。”楼月道:“下午就走。”
  晚云“哦”了一声,脸上有些失望之色。
  楼月笑嘻嘻:“怎么?想让我留下来陪你说话?”
  晚云轻哼一声:“谁要你陪。”停了停,她问道,“阿兄近来还好么?”
  果然想打听这个。
  楼月道:“好不好你自己不会问么?你又不是伤了手,信总会写吧?”
  话是这么说,晚云也好几次想动笔,但每次,她的手都会生生停住。
  这三年来,她有许多话想对他说,但或许正是因为积蓄了太多,真要说起来,却不知从哪里开始。
  而离裴渊越近,晚云就越是觉得心头不安。
  她忘不了多三年前,他们分别时,他注视着她的那双眼睛。失望,落寞,不解。这些都是她最不愿意在他脸上看到的东西……
  正胡思乱想着,内院门外忽而传来马蹄声,楼月笑道:“我等的人来了。”
  晚云望了望,疑惑道,“什么人?我认识么?”
  楼月一笑:“认识,就陪你看花的人。”
  晚云愣住,没等她想明白,便听门廊处响起脚步声。
  “师兄。”楼月高声道,“常晚云不喜我陪她看桃花,说还是要你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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