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三、夏至(一百四十三)

  晚云睨着慕言,心想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就会搬弄起了是非。
  “你这话从哪里学来的?”晚云捏捏他的肉脸,道,“莫非你谢师父就教你这个?我可要同他理论去。”
  慕言慌神,红着脸,赶紧道:“谢师父才没教,他若是说起姑姑,八句是说姑姑好,其余两句是说自己不好。是……是我说错了,姑姑莫去理论。”
  晚云眉头一挑:“那么你寻九殿下做甚?”
  慕言挠挠头道:“我其实不是寻九殿下,是寻楼叔。”
  “哦?”
  “也不是我寻楼叔。”慕言又嗫嚅着挠挠头,“是嘉蓉姑姑托我问,她的腿好了以后想学骑马,问楼叔能不能教她?”
  晚云眨眨眼。
  嘉蓉摔跤已经过去了几日。她曾带了些许药材去探望,见过嘉蓉的伤势。她那腿要好起来少说也得一个月,这么快就惦记上骑马了?
  心思转了转,她又想起那日在明德门上,楼月曾说日后可带着她四处玩耍。
  “她若想骑马,何不让你谢师父教?”晚云拿起一块小点,递到慕言手里,“他不愿意?”
  “嘉蓉姑姑说师父一回来就忙的不着家,指望不上,”
  那还指望得上楼月?
  晚云觉得这事有些意思。
  还要再问,却见慕言东张西望,道:“说起谢师父,姑姑能随我去看看他么?他说他只离开片刻,可许久也不见回来。”
  “他可是这宴上最风光的人,许是像你师公那样被那些达官贵人缠住了,许久不见回来有甚稀奇。”晚云说着,招手让他坐下,“过来,我们边吃边等。”
  慕言却撇撇嘴,道:“姑姑自己吃,我去找他。”
  说罢,转身跑开。
  晚云自然不能让这小童乱跑乱闯,心里叹口气,一边将那块小食塞嘴里,一边追上去。
  慕言跑出了水榭,顺着小径,往花圃后的偏院去了。
  晚云几步追上去,扯住他的手臂,道:“跑这么快做什么,我……”
  话没说完,慕言反拉住她的手,将她拽进旁边的花圃里。
  这手劲,这几个月果真没白练。
  晚云瞪起眼,却看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不远处。
  隔着树木的枝叶望去,晚云忽而见看见谢攸宁从偏院出来,后头追出了个女子,唤了声“世子”。
  晚云听着那声音耳熟,再定睛一看,怔了怔。
  那是杨妍。
  只见她顿了顿脚步,二话不说地后头抱住了谢攸宁。
  慕言睁大眼睛,脸一下变得通红。谢攸宁是习武之人,耳力异于常人,只见目光朝他们这边眯了眯,晚云赶紧捂住慕言的嘴。
  她自己也差点惊掉了下巴。
  裴渊曾神秘兮兮地说杨妍喜欢的另有其人,没想到却是谢攸宁。
  她继而想起另一件事,谢嘉蓉曾说杨妍和梁慧形影不离。梁慧每每到谢府打探消息,杨妍必定陪伴。
  原以为是姐妹情深,没想到却是这般情深。
  慕言着急地在她耳畔道:“姑姑,我要不要去救师父?他会不会被那女妖精吃了?”
  晚云看着他,有些哭笑不得。
  怪不得他非要来找谢攸宁,原来是担心这个。
  谢攸宁这等憨直之人,连楼月都担心他要孤独终老,有女子喜欢是大好之事,慕言竟担心他会被吃掉。
  真不知谢攸宁平日是怎么教他的。
  她给了慕言一个警告的眼神,便听谢攸宁那头冷声道:“杨娘子请自重。”
  “你也这么说?”杨妍带着几分怒意,“我自小处处循规蹈矩,父亲说一不我敢说二,便是他让我去在那常娘子面前做出些高傲之态来,试试九殿下的反应,我全做了,可最后落得个什么?被那姓常的当面羞辱,被九殿下看到地下去,我为何不能为自己争取一次?谢攸宁,你我自小相识,我心中所想也早早告知与你。这么多年,我杨妍有哪里不好,竟不能叫你正眼看我一眼么?”
  谢攸宁顿了顿身形,低声道:“我心中所想也早早告知与你,何须勉强?”
  杨妍松开他,转而转到他身前,仰头问:“你心中可有人?”
  谢攸宁只道:“你我有缘无分,与他人无关。”
  杨妍深吸一口气,眼眶不由得红了。
  她哽咽道:“我为了等你回心转意,等了这么多年。父亲每每要我嫁人,我全都推却。如今,我年纪已经不小了,今日定要给自己摘一门婚事。你不娶我,我也不嫁你,可也不会听你的。你不欲我嫁九殿下,我今日就算磕破了头,也要求下这门亲事。”
  谢攸宁面色一变:“你……”
  可不等谢攸宁将话说完,杨妍已经转身快步而去。
  晚云在一旁听着,脸色凝重。
  正当她想着刚才杨妍那番话,忽而听谢攸宁淡淡地说了声“出来”。
  怀里的慕言忙挣开晚云的手,从花圃中跑出去,走到谢攸宁面前,望着他,嗫道:“师父。”
  谢攸宁听声响便知道是他,叹口气:“不是让你去找你姑姑么?”
  “我是去找姑姑了……”于是回身看向身后,晚云便接着从里头出来。
  迎着谢攸宁震惊的目光,晚云勉强勾了勾唇角,道:“你可真够抢手的,可喜可贺。”
  谢攸宁抬头深吸口气,揉了揉眉心。
  “你都听到了?”他忙解释道,“与我无关,我可才班师,是她突然跑来,非要与我说这些……”
  “急什么。”晚云却笑了笑,道,“我方才听杨娘子一番话,才知道她性情如此刚烈。她从小便喜欢你,这么多年都一直等着你,可见用情至深,能被这样的人看上,怎么会是坏事?”
  谢攸宁无奈,瞪起眼:“你就会说风凉话。她喜欢我,她用情至深,我便也要喜欢她么?只凭着心中执念纠缠不放,无理取闹,那不叫刚烈,那叫中了魔怔。”
  晚云怔了怔,不由苦笑。
  如此说来,自己当初不听劝,千里迢迢跑去河西找裴渊,其实不也是为了那个执念,不也是中了魔怔?
  见谢攸宁还要教训,晚云笑了笑,道:“我走了,师兄若是寻我不到,会担心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