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九、夏至(五十九)

  不等他再看清,晚云突然上前,在他脸上狠狠揍了一拳。
  “畜生!”她骂道,想再打,已经被裴渊拦住。
  “云儿,不可冲动。”他将晚云拉回去。
  晚云奋力挣扎,他只得用手臂将她牢牢抱住,禁锢在怀里。
  晚云气得泪眼模糊,瞪着封爽,愤恨至极。
  无论是魏州的惨案,还是自己被劫持,或是仁济堂被纵火,她哪怕一时愤怒,都仍然能找到让自己尽快冷静的理由。
  但当她看到王阳那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样子,只觉脑子里嗡一声,怒火再也抑制不住。
  裴渊还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使了劲才将她制住。
  想王阳带回来的时候,他即刻请姜吾道前来救治,却打算瞒着晚云。他了解晚云的性情,也知道王阳在她心中似亲人一般,若见到王阳,指不定要怒成什么样。
  可姜吾道却坚持要告诉她。
  姜吾道说:“鸿初这伤势,没有一年半载养不好,晚云迟早要知道的。等她知道的时候,也自然会知道我等瞒了她一件大事。凭着她的性子,必定介怀。殿下若不想日后与她心生隔阂,还是告诉她为妙。”
  裴渊觉得有理,于是让楼月将她接到皇城司。
  果然,即便他早有防备,也没拦住晚云给封爽一拳。
  封爽自然不能只挨这一拳,甚至死不足惜,但在定罪之前,他需得让晚云冷静。
  封爽哪里受过这等对待,偏偏晚云那一拳颇重,将他揍得鼻血横流,捂着鼻子倒在地上嚎啕。
  “我乃朝廷命官……泼妇!贱人!”他嘴里骂着,要起来跟晚云厮打,却被身后的士卒牢牢按住。
  裴瑾看着他的模样,饶有兴味,幸灾乐祸道:“封郎切莫忘了这是何处,敢在皇城司斗殴,罪名可比去街市上纵火大多了。”
  封爽对他怒目而视:“你们敢拿我!中宫会让你们好看!”
  裴安不理会他,对裴渊道:“此处非纠结私怨之所,她该回避才是。”
  裴渊没有反对,低头向晚云道:“还是去看看你师兄吧。”
  晚云看着封爽的目光仍然似刀子一般,手紧紧攥着裴渊的手臂,单薄的肩头气得瑟瑟发抖。
  但她此时仍有一丝清明,知道在这里把封爽打死也无济于事。她擦擦脸上的泪水,不甘地“嗯”一声。
  裴渊不多言,将她带走。
  *
  “二殿下打算怎么做?”回去的路上,晚云睁着红红的眼睛,望着裴渊,“有把握定他的罪么?”
  裴渊知道她意难平,摸摸她的脑袋,道:“冷静些,你师兄遭的罪,日后必定是要讨回来的。”
  晚云的眉头拧得更深:“那恶人就在此处,何不现在就讨?”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的话语平静,晚云听罢,望着他,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一命还一命,远不足以抵销这畜生的祸害,需得让他付出更大的代价才是。
  她又擦一把眼泪,紧了紧拳头,继而问:“听闻师兄这出苦肉计,是今天早晨订下的,阿兄那时知晓么?”
  这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的意思,可裴渊依旧如实回答:“知晓。今日二兄和你师叔、师伯商议时,我也在场。”
  晚云看着裴渊,有些不可置信。
  她知他做事光明磊落,做了便是做了,向来不惧他人的责难,包括她。可现在,她觉得这样的他简直让人讨厌至极。
  他这般堂而皇之地瞒了她,全然不觉愧疚。
  “可阿兄晌午时曾见过我,也未与我说起。”
  “云儿,”裴渊知道她此时激动,想跟她解释。可正要拉她过来,她却错了一步。
  裴渊的手僵在半空中。
  “我去看看师兄。”晚云低低道,说罢,不看他,转身快步离开。
  裴渊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不由得黯了黯。
  *
  王阳养伤的地方,正在皇城司的一处院子里。
  晚云轻手轻脚地步入厢房,只见姜吾道刚刚替王阳包扎完毕,正在打结。
  旁边,铜盆里的清水已经浑浊不堪,暗红的血水看得人惊心动魄。晚云不言语,上前把盆端起,出去倒掉,重新打了盆回来。
  她递了块绢帕给姜吾道,低声道:“师叔洗手,其余交给我吧。”
  姜吾道就着绢帕擦了擦汗,问起沈楠君的情形。
  晚云道:“看过了,不过是被那些歹人带走时有些磕伤,无甚大碍。解药也服下了,过一阵子就会醒来。”
  姜吾道颔首:“鸿初怕这些人对沈楠君上刑,所以先一步将她迷晕。如今安然无恙地回来,也总算不白费他的一番苦心。”
  晚云沉默不语,只低头将盆里的巾帕绞干,给王阳擦拭脸上和身上的血痂。
  姜吾道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心头存了一股气,道:“这是你师兄的意思。”
  “纵然是师兄的意思,师叔难道不是更该阻止么?”晚云说起此事,又忍不住质问道,“昨夜仁济堂出了那样大的事,师兄又是师父指认的下一任掌门,必定愧疚难当,所以才铤而走险,他用这处苦肉计。不就是要将那些歹人的丑恶心思公之于众,让他们再加一等罪名,可这是意气用事,拿性命在冒险!纵使师兄他们安排好了时机,万一行将踏错,出了岔子,谁能保师兄没个三长两短?”
  姜吾道就着豆藻,机械地揉搓着渗入指甲缝里的血渍,沉声道:“你以为我不曾组织过?鸿初向来有见地,并且心意已决,二殿下他们也甚是认同,我拉不住他……”
  “二殿下?”话没说完,晚云冷笑一声,打断道,“二殿下为达目的向来无所不用其极。他是堂堂亲王,自可不用受苦,只消指使别人便可万事如意,反正有什么危险,都是别人去送命,起了火也烧不到他的身上。那别人,如今便是师兄。师兄一介手无寸铁的布衣,不能呼风唤雨,与二殿下合作,岂非与虎谋皮?师兄是通透之人,我不信他连这点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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