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五、夏至(五十五)

  裴渊知道此人心防已破,便让更为擅长审问的公孙显出面,于是,裴律顺理成章地招供了。
  谯国公主听罢,一时无言。
  她对此事显然难以接受,痛心疾首道:“我原本以为是别人陷害了五郎,如此听来,却是皇后?”
  “正是。”裴渊说罢,才将事情原委告知谯国公主。
  “毒妇!”谯国公主怒道,“虎毒尚且不食子,这等人如何母仪天下!圣上真是昏了头了。”
  裴渊的神色却平静。
  “姑祖母难道第一天知道她有多恶毒么?”他说,“她对我母亲做了什么,姑祖母难道不知道么?”
  谯国公主一顿,
  裴渊继而道:“她能胡作非为到这个地步,许多人都脱不了干系。”
  “九郎……”
  “我知道姑祖母并非她那边的人。”裴渊看着她,道,“我也没有责备姑祖母的意思。我母亲当年只是小小的侧室,父亲尚且不把她放在眼里,姑祖母又如何为她多言?姑祖母如此,祖母亦如此。”
  谯国公主沉默片刻,道:“你方才去质问你祖母了?”
  “岂敢。”裴渊淡淡道,“祖母方才有些激动,光顾着骂我来着,说我没有看好薛鸾。我怕向她道出实情,说是她一直疼爱的宝贝儿媳妇害了她的宝贝侄孙女,她会一时缓不过来。”
  “皇后可知你了太后宫中。”
  “自是知道,她也去了。”裴渊道,“姑祖母放心好了,此事时机还未成熟,我不会与她对质。”
  “那你方才为何要去见太后?”谯国公主的神色松了松,道:“就为了去挨一顿骂?”
  裴渊没有答话,只道:“此事,姑祖母就不要插手了。我这么做自有道理。”
  *
  裴渊今日突然跑去拜见太后一事,不仅谯国公主不理解,皇后也困惑不已。
  她返回椒房殿,徐徐坐下,道:“这九郎不知打了什么心思,方才在太后那里只低头受骂,却是什么也没说。我还以为他要趁着薛鸾尚未醒来,先告状来着。”
  柳拂递上一盏蜜露,思量片刻,道:“兴许是见皇后在场,不敢胡言乱语。”
  皇后却摇摇头:“这可不是他的性情。”
  说罢,她转而问:“醴泉宫那头可有消息?二郎和圣上可说了什么?”
  柳拂颔首:“我们的人只能在外头听,说里头时而传来笑声,似乎是二殿下与圣上说起一路上的见闻,逗得圣上哈哈大笑,只过了半个时辰就出来了,什么正事也没说。”
  皇后心头的不安缓缓放下:“看来是兄长多虑的,虚惊一场,兴许那二人只是碰巧同时入宫而已。太子那头呢?怎么今日还不来问安?”
  柳拂禀道:“听闻八殿下一早去了东宫,缠着太子对弈来着。”
  “八郎?”皇后困惑道:“八郎向来和我们不对付,怎么找太子对弈?去,差人去把太子叫来,就说我说的。”
  “是。”
  “还有。”皇后想了想,道:“把方才的消息告知兄长,也叫他安安心。”
  柳拂称是,赶紧出去传令。
  *
  裴安、裴渊和裴瑾的一番举动传到封良耳朵里,却没叫他安心,反倒让他大惊失色。
  他喃喃道:“中计了,他们是逼我出手。”
  柳拂正要问,却被封良打发出去。他随即唤来心腹侍从,让他去将大理寺卿张兴都请来。
  张兴都急急赶来,封良见了他,当即问:“那三人已经从皇城司提回来了?”
  “下官办事,左仆射尽管放心。”张兴都笑着答道,“是下官亲自去提的,皇城司跟没上值似的,只有几个看守,见了大理寺的令牌,一哆嗦,人全都交出来了。王阳、沈楠君已经押入狱中,只是那沈楠君似昨日染了风寒,晕死了过去,尚且关着。而大公子,依左仆射所言,安排在值房歇息。”
  封良却未似他想象中露出些许赞许,甚至是愉悦,而是以手捂额,看起来有几分忧虑。
  张兴都很是不解,一个时辰前,封良火急火燎地找上他,说起沈楠君鸣冤一事,说兵贵神速,让他务必今日结案。届时大理寺棺盖论定,再由尚书左仆射亲呈,让裴安先失信于御前。
  至于大理寺的结论,自然是倒坑皇城司一把,指向皇城司为了立功挑拨是非,无中生有。敲登闻鼓、纵火、截人,全都是皇城司自弹自唱。
  届时,无论裴安在圣上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圣上也不会轻信。
  封良还言之凿凿:“以老夫对圣上的了解,圣上向来不耐烦这些琐事,若有争执,各打五十大板就过去了。”
  张兴都那时有些困惑,问道:“但这样,大公子岂非要受委屈?”
  封良摆摆手:“事已至此,大局为重,顾不得这许多了。所不过让大郎降几阶官,过几年就升回来了。倒是皇城司出师不利,一开始就受挫,丧失了圣上的信任。利弊相较,还是我们赚。”
  张兴都以为此计甚妙,一切都在封良的掌握之中。
  可如今,封良竟一反常态,不得不让张兴都感到错愕。
  “不知出了何事?”他问。
  封良沉沉叹息一声:“是我等操之过急了。二殿下诈了我们一把。他和九殿下看似各自向圣上和太后告状,实则什么也没说,他们的用意就是等着我们亲自将事情摆上台面上来,让大理寺动手审理此案。”
  张兴都困惑道:“摆上台面不是好事么?”
  封良摇摇头:“此事若是被按在台面下,我和二位殿下在御前辩上几个回合就过去了。若大理寺插手,则举朝瞩目,就不好私了了。”
  张兴都沉吟:“因而二殿下便是算到左仆射意欲私了,才出了今日这招?”
  “正是。”他冷笑一声:“是有两下子。”
  张兴都想了想,问:“那我等还继续么?”
  “继续。”封良点点头:“不仅要继续,而且要尽快。尤其是王青州,你……”
  他说着,忽而打住,脸上露出犹疑之色。
  张兴都连忙答道:“已经上刑了,还未招供。若是嘴太硬,自然也等不到他回答了,先行画押了,然后再……”说罢做了杀人的手势。
  封良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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