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夏至(五十)

  天明时,皇后才将将梳妆完毕,便听闻兄长封良求见。
  她微微蹙起眉头。
  这个时辰求见十分失礼,封良向来不会如此大胆。明知故犯,那么大约是出了些麻烦的事。
  皇后不由得想起昨日听闻封爽所在的水利监别一平民女子状告之事,当即下令召见。
  一盏茶后,皇后已经收拾稳妥,端端正正地坐在立政殿中央,就见封良急匆匆地进来。行礼之后,封良请皇后屏退左右。
  “中宫,出大事了!”他迫不及待道,“爽儿和五殿下一道被抓走了。”
  皇后经过这么多年的风浪,凡事有自己的判断。什么事冠以“大事”开头,通常都并非大事。
  她放下茶盏,道:“兄长何不坐下说?”
  封良深知她的性子,只得坐到一旁,继续道:“这回真的出了大事。”
  说罢,他将昨夜封爽和裴律犯下之事说了一遍。
  “臣昨日才到圣上面前,好说歹说把皇城司按下,他二人倒好,接着便迫不及待地给皇城司递了把柄。”他说着,恨铁不成钢,“臣还听说,如今爽儿落到了二殿下手里,只怕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皇后的神色仍旧镇定。
  “落在他手里又如何,朝廷命官,他难道能喊打喊杀不成。”她不紧不慢道,“皇城司虽是圣上拨给二郎的新衙门,但也不过仅此而已罢了。圣上老了,近年总有些享享天伦之乐的心思,盼着这些儿子们都回身边来。这二郎好不容易听话回了京城,圣上对他的衙司自然多过问几句,却并不等于会听他的。兄长忌惮他到这副田地,莫说爽儿和律儿不解,我也甚是不解。”
  封良暗道他这妹妹虽然是个有主意的,但毕竟身在后宫,远离了朝政,许多事情一知半解,说错了也无人敢纠正她,着实耽误了许多消息。比如皇城司的本事,在她眼中竟是不值一提,着实大谬。
  “其中有些关节,待我日后再解释与中宫知晓。”他无奈道,“中宫只需知晓皇城司若插手,非同一般。而今,我等需想办法把爽儿和律儿弄出来,让他们摆脱麻烦。”
  “兄长说了这么半天,还没告诉我律儿何在,莫非也被二郎带走了?”
  封良犹豫了片刻,道“五殿下的下落,臣还在查证。但据眼线来报,五殿下不在二殿下府中,带走他的是九殿下。”
  皇后手里的茶杯在旁边小案上砸了一下,她脸上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回来了?”
  “正是,听说就是昨夜入城的。”封良道,“听闻他之所以插手,是因为五殿下劫走的是他的人,是个仁济堂的女弟子,姓常。”
  皇后的眉头动了动。
  此人,她倒是有些印象。太子从凉州回来之后,曾与她提过。太子说,正是因为这个姓常的女子,裴渊和薛鸾生了间隙,才叫裴律生了歹心。
  皇后沉吟片刻,问:“兄长如今作何打算?”
  封良拱手道:“臣以为,事不宜迟。臣此来,一是为了请中宫出面带臣去面圣,先让五殿下和爽儿脱身再说。其次,则是请中宫将九殿下归来的消息想办法告知太后。她想必还在气头上,让她先牵制住九殿下。”
  皇后点点头,招来柳拂,道:“去打听打听,圣上在哪个宫里。”
  柳拂称是,片刻后回来禀报:“一早被贵妃请到了醴泉宫。”
  封良一惊,问道:“是否二殿下也入宫了?”
  “正是。”柳拂又道:“除此以外,奴婢还听闻了另一件事。”
  “何事?”
  柳拂说:“九殿下一早进宫,去了太后那里。”
  封良呆呆坐回榻上,面色发白。
  “中宫,”他神色焦虑,“我等还是赶紧去醴泉宫吧。”
  皇后轻蔑道:“为何让醴泉宫那样热闹?这般给人锦上添花之事,本宫却是做不来。”
  封良知她向来高傲,于是劝道:“中宫,两案并发,都堪堪落在我等头上,不可意气用事才是。”
  “兄长把我当成什么愚蠢之人。”皇后道:“办法有的是,远非只有兄长那一条。”
  说罢,她转头对柳拂道:“本宫要召见仁济堂的常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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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良不知皇后这出声东击西是否奏效,他没法坐等消息,于是辞别了皇后,急匆匆地往东宫去。
  在他看来,裴安这招着实高明。在贵妃处面圣,可杜绝他这等外臣干扰,若贵妃愿意帮腔,更是锦上添花。
  要知道贵妃性子,是出了名的贤德,仿佛无欲无求,皇帝问她有什么心愿,也只会答“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类的冠冕堂皇之词。
  这等姿态,颇得皇帝欢心,曾感慨道:“朕后宫之中,若论贤德,贵妃第一。”
  无论是皇后还是封良,都对这话嗤之以鼻。
  权力面前,没有谁是真的清心寡欲,即便是夸赞贵妃贤德的皇帝也一样。在封良眼里,贵妃越是伏低做小,便越是有伺机而动之嫌,因而他从来叮嘱皇后,务必留心贵妃。
  这并非封良多心,而是贵妃有两个儿子,乃实实在在的威胁。
  自新朝以来,二皇子和四皇子都是一副闲云野鹤的模样,一个游山玩水,一个专事土木营造,与他们的母亲一样,都是与世无争之态。朝野都认为,这一对同胞兄弟秉性高洁,乃真正的君子之风。民间更是夸张,每当太子和五皇子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来,这二位皇子就会作为对照被提起,说得仿佛天上有地上无。
  封良每每听到这些无知之言,均在心中记下一笔。
  如今看来,他不仅没有料错,还低估了他们。
  二皇子甫一归朝就成了那什么皇城司的主事,经手的第一个案子就直指皇后和封家,气势如狼似虎。且不论他哪里来的胆量,就是昨日太极殿上一番唇枪舌战,已经交封良提起十二分警惕。
  而如今他将封爽拿了去,更是足见他是冲皇后和封家而来的。
  封良想着,出了宫,径直又到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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