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四、夏至(二十四)

  临走时,六儿说有礼物要送给晚云,又回马车里取了一盒糕点来,道:“小人还惦记得娘子过去喜爱桃花,也最爱吃这桃花糕,来时让府里的庖厨按照以前的做法给娘子做了一盒。就不知道过去这么些年了,娘子还爱吃不爱吃?娘子先尝尝,要是觉得好,下回再给娘子多做些。”
  晚云打开那食盒,里头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整盒粉色的糕点,捏成小巧的桃花形状,正是记忆中的模样。
  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她的鼻子微微一酸,忙道:“必定是爱吃的。我后来去了东都,一直寻不着那个味道,想着以后吃不到六儿的桃花糕还哭了好几回。”
  六儿笑嘻嘻:“那就好。”
  目送六儿的马车离开,晚云立在原处,脑海里又浮起了许多在山居时的记忆。
  裴渊起初是偷偷将她藏在屋子里的,并不让她现身,每到六儿来时,她便不得不藏起来。
  那时,六儿每隔一两日送吃食上山。晚云最盼着那个时候,因为又能吃到好吃的食物了。虽然裴渊时长去打些野味让她填肚子,可不得不说,他在烹饪一事上的天赋很一般,不调味不提,还时常让晚云冷不丁地嚼到野鸡的鸡毛。
  晚云因着早前在山里的经历被饿怕了,不计较这些,只能能填饱便是个好。但一码换一码,好吃与否还是能分出来的。跟裴渊的手艺比起来,六儿带来的餐食简直就像琼浆玉露,足够慰藉她满是鸡毛的肚子。
  后来被岳浩然撞破,藏不住了,她才终于有了机会和六儿说话。
  晚云想,裴渊那时大约也是松了一口气,至少不必再为明日打什么野味发愁。吃喝等琐事,他可堂而皇之地全都交由六儿打理,自己又能专心致志地读书练功了。
  六儿对晚云很是照拂,知道晚云爱吃,每回都问她想吃什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起初只是要些零嘴,六儿却一阵正经地说:“娘子正是长高拔个的时候,小食要吃,肉也要多吃才好。”于是鸡鸭鱼肉换着来,叫她很是受宠若惊。
  不过裴渊的掌勺之路也就此中断,晚云偶尔想起,仍倍感可惜。
  虽然裴渊不擅炙煮,但勤能补拙。若从那时就开始多加练习、勤奋钻研,到了今日也必定能练就一身厨艺。她那样爱吃,若能配上一位能煎会炸的郎君,此生便无憾了。
  唉,罢了,人无完人。晚云想,郎君有钱,多请几个厨子也是一样的。
  回到屋子里,晚云迫不及待地将一块桃花糕放入嘴里,甜而不腻,味道一如当年。连着当年那股饿鬼的冲动也被勾了出来。
  王阳负手过来,看她一人吃的眼泛泪光,两腮鼓鼓的,抽了抽嘴角道:“什么糕点那样好吃,竟然流泪了?”
  说罢就要伸手过来。
  晚云赶紧收走,小嘴塞得鼓鼓:“这是我一人的,师兄不许吃。”
  *
  王阳和晚云落脚之处,是文谦置在京师的宅子,平时由袁旺的弟弟袁盛打理。
  袁盛和兄长一样,也是仁济堂的家仆。
  袁旺主外,袁盛主内。从年轻时起,袁盛就打理着文谦在东都的宅子,可以说是看着王阳、晚云师兄妹长大的,与二人甚是亲厚相熟。直到三年前,王阳来京师频繁了,常在宅中待客会友。和他往来的人非富即贵,宅中需要一个懂分寸的管事。斟酌之下,文谦便把袁盛拨到了京师。
  三年未见,袁盛和晚云并没有半点生分。六儿才离开,袁盛就过来跟晚云见礼,而后,他头一件事情就叮嘱道:“京师不比东都,娘子切莫贪玩,务必在坊门关闭前回来。若是误了时辰,坊门一关,可没人去里正那里捞娘子,届时保不齐被判成犯夜,要挨棍子的。”
  晚云愣了愣。
  王阳在一旁喝茶,微笑不语。
  慕浔不解,小声问王阳:“姑姑过去常常被里正抓起来么?”
  王阳不答反问:“你在广陵时不是问过我,为何里正总提起老盛,如此熟稔,似结义兄弟一般么?”
  慕浔了然,原来过去就是袁盛去里正那里捞晚云的。
  袁盛赶紧对慕浔道:“小郎君听听就罢了,就当成个笑话,千万别学你姑姑。”
  晚云无奈道:“什么笑话……都什么时候的事了,盛叔还拿出来说。我早就改过自新了。”
  袁盛不客气道:“据在下所知,那是因为在下到京师来了,无人去里正那里捞娘子,连掌门也不搭理。娘子这才不得不学乖。”
  慕浔听着,嘴角抽了抽,又不敢笑出来,只好抿紧嘴唇。
  晚云唯恐他教训起来没完没了,赶紧岔开话题:“说起师父,他前阵子不是来京师了么?才呆了几日,这就走了?”
  听她问起正事,袁盛稍稍敛起笑意,道:“掌门进宫给那薛娘子看了几次病,才待了五六日就走了。”
  晚云问:“师父为甚那样着急?”
  袁盛答道:“一来,他向来不喜京师,一日也不想多待;二来,他不喜应酬。掌门的名声无人不知,他这么些年不来京师,若教人知道了,难免轰动。于是他悄悄来悄悄走,等别人知道了,他都走了好几日了。倒是苦了我等这些留守的,直到今日还有人送来拜帖,应对之事都落在了我等身上。”
  这确实是文谦的行事之风,晚云了然,随即又问:“那师父可曾说,那薛娘子的病如何了?”
  “偶尔提过一两句。”袁盛道,“说是一时半会还醒不来,他留了针法和药方给宫中医官,后续之事,就等姜主事回来接着治。”
  晚云道:“师父当真心宽,师叔还有些时日才能回到,这就急着撂手了?”
  “却不是。”王阳插嘴道,“我昨日收到消息,姜师叔快回到了,约摸着过两天就能见着人。”
  “当真?”晚云惊喜道。
  王阳点点头:“他也惦记着京师分号的事,你那阿兄才回师,他就快马启程了,途径凉州也未做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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