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四、冬去(二百零四)

  孙焕在一旁听着,倒觉得有理,一并劝道:“这回我站云妹这边。老九,仁济堂可不是你这凉州都督叫得动的,大事为重,多一路人马帮你总是好的。”
  裴渊没有说话,面无表情。
  “你随我来。”他对晚云道,说罢,站起身来,拉着她离开。
  *
  “此事,你不必出面。”走到厢房里,裴渊对晚云道。
  “为何?”晚云望着他。
  裴渊看着她,神色沉静:“你知道为何。”
  二人相视无言,晚云心头一动,走上前,抱着他,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裴渊却将她的肩头扳住,低头看着她,神色严肃:“你既然要回东都,就该按原先计议上路,我不久便会给王阳他们放行。这边的事,你不必再管,知道么?”
  “可你这边的麻烦一桩接一桩,我如何放心离开?”晚云倔强道,“我想帮阿兄。”
  “你一直都在帮我。”裴渊道。
  “不够。”晚云道,“我要真刀实枪地帮你,省的别人说我只是个看病开药的无用郎中。”
  裴渊的脸上终于绷不住,嘴角抽了抽。
  “你不做郎中还想做什么?”他捏捏她的脸,“探案高手么?”
  “那也不错。”晚云拉开他的手,认真道,“阿兄管军务,我替阿兄办案,里应外合,看起来才像一对璧人。”
  裴渊嗤笑,不以为然:“我们本来就是,何须向人家证明那些?”
  “阿兄兴许觉得不重要,我却在意。”晚云瞪起眼,“我也想让阿兄倚仗,想我的娘家人让阿兄倚仗。仁济堂虽然在朝政之事上帮不上阿兄,可朝政之外,仁济堂的本事大了去了。从小,师父就跟我说,一家人就是要相濡以沫,相互成全,教我要和师门的兄弟姐妹好好相处。如今阿兄也要成了我们的家人,自然也是一样。我想帮阿兄,哪怕只是一点一滴也责无旁贷。”
  她这话语,字字直触他心头的柔软。
  裴渊注视着晚云,忽而觉得羡慕不已。
  他的家没有这些温情,更没有相濡以沫一说,他也习惯了凡事靠自己,靠利益算计。
  可晚云不一样。裴渊承认,他虽然不喜欢王阳,但每每看到晚云跟仁济堂的人其乐融融一家亲的时候,他很是嫉妒,甚至烦躁。但不知为何,裴渊有时会肖想,自己如果加入其中会如何?
  那场面,裴渊每每想一想都觉得可笑。但他仍然明白,这是晚云的心意,他若遂了她的心愿,她一定会很高兴。
  “阿兄。”晚云继续道,“无论你愿意不愿意,我都仍然会启程去凉州,因为那是我回东都的必经之地。既然路过,何不就顺便将这事办了,于我而言并无妨碍,也能顺便帮了你。”
  裴渊望着头顶的房梁,长长叹一口气。
  他无奈地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额发,在上头轻轻落下个吻,道:“那日后,就有劳你了。”
  晚云得了这话,眼神一亮,像星子一般熠熠夺目,颇有几分豪气地说:“我办事,阿兄放心!”
  定下计议之后,裴渊随即将幕僚找来,将王阳一行人放行。既然是为公务,楼月也要去一趟,一来可做护卫,二来可由他出面去使唤凉州府的人。
  没想到兜兜转转,三月初八仍是归期。
  一切安排好之后,裴渊细细摩挲晚云的脸,道:“你师兄和阿月会陪你去,此时先不着急走,你师兄从沙州出发,要经过瓜州,等他来了再一道再动身。”
  “为何要等师兄?”晚云却道,“阿兄的案子这般着急,不必为了他耽误时日。我有阿月带路和护送,丢不了。而且师兄的马快,很快就能追上我们。”
  这事,楼月也是同样想法。
  “师兄拿我当什么?”他嚷嚷道,“我又不是谢三郎,交到我手里的人,我何时丢过?王青州那文绉绉的书生,多他一个也不能算多了个护卫,等他做甚?”
  话音才落,他脚上被晚云踹了一下。
  裴渊思索之下,亦觉得有理,没有反对。
  “此事,我等尚不知后头还有谁推波助澜,到了凉州之后,兴许不似你想象中那般平顺。”他对晚云叮嘱道,“若遇事,保命要紧,任何损失我都受得,但你千万不能出事,明白么?”
  晚云心头一暖,露出笑容:“放心吧,阿兄也知道我是惜命得很,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保准自己,必定全须全尾,康康健健。”
  裴渊却没有放下心来的样子,又向楼月细细交代路上和凉州的事。
  晚云看他的眉头越拧越紧的样子,只觉好笑。等到楼月离去,她忍不住道:“阿兄,我去凉州罢了,又不是去赴汤蹈火,这般紧张做甚?”
  裴渊没有回答,却看着她,淡淡一笑:“等凉州事了,你就回东都了。”
  晚云怔了怔,明白他的意思。
  她去了凉州,就不会再回头,也就是说下次再见,便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此时,已经到了离别的时候。
  裴渊将她的手攥在掌间,故作轻松地继续问道:“回到东都之后,你可还想去何处?”
  晚云道:“我已不知,要看到时候师父在何处。我这趟回去,是要见师父的,他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裴渊知道文谦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人,大江南北,没有他不去的地方。现在年纪大兴许收敛些了,放在过去,连皇帝找他看病都要辗转许久才能见到人。
  说来,晚云的性情,与文谦也不无关系。她没有安定的念头,故而会心血来潮就千里迢迢跑到凉州来找他,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他们这回在隆冬之际接连征战,连军中男儿都叫苦不迭,晚云却不觉得奔波,不觉得漂泊,不喊苦不喊累。
  裴渊想,自己将来追到东都,或许也未必能见到她的人。
  “无论去何处,必定写信告诉我。”裴渊叮嘱道,“若不知道我在何处,就传信到凉州府给杜府尹,他自然找得到我。”
  晚云点点头:“知道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