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冬去(一百八十)

  晚云拉起他的小手,一个一个掰扯,耐心地说:“你今日不是得了个鸟蛋?也不知是什么鸟。军中有养信鸽的人,你去替我请教,务必要把小鸟孵出来。若能养活了,日后它就跟着你了。”
  慕言一听,愣了愣,登时止住了哭泣。
  “我那时问姑姑,那鸟蛋有母亲,若丢了,它会不会想母亲……”他嗫嚅道,“姑姑还说吃了就不会想了……”
  晚云拉下脸,敲敲他的脑袋:“是你看到猎人端着个鸟巢出来卖,非要买,我才买下的。还花了我不少钱,没良心。”
  慕言摸摸头,似乎想笑,嘴角抽了抽,却仍没笑出来。
  晚云看他情绪好了些,又道:“第二件事,陈医正的孙子陈易,日后便是你的小友。既是小友就要互相帮助。陈易不擅药方,于医家是大忌。姑姑前几日所教授你记药方的方法,你要悉数教给陈易,督促他学好。”
  慕言挠挠脸,扑棱了一下仍挂着眼泪的睫毛,道:“可我每回叫他一道写字,他不情愿。”
  “那你何不将你的瓜子分些给他?他写一阵子就给他几颗。他尝到了甜头,自然就愿意了。”
  慕言想了想,点点头。
  “还有最后一事。”晚云道:“日后姑姑不在殿下身边了,阿言能替姑姑提醒殿下吃药么?”
  慕言这回是真的为难,他皱着一张脸说:“殿下身边跟着那样多人,为何要阿言做此事。”
  “因为姑姑信得过阿言。”晚云眨眨眼:“常言术业有专攻。殿下身边的将军都是行军打仗的高手,于汤药一事上却时常马虎。姑姑思来想去,只有交给阿言才最为稳妥。殿下要是高兴了,还会教阿言打仗也说不定。”
  听得这话,慕言的眼睛终于再度亮起。
  “姑姑要阿言怎么做?”他忙擦擦眼泪,问道。
  晚云一边摸着他的脑袋一边说:“每日回房前,你要去医帐问医正明日的药是何时,然后找楼将军,问那个时候殿下会在何处。等到了时辰,阿言取了药,就送去楼将军说的地方,务必要殿下当面服下,就说是姑姑说的。”
  慕言掰着手指头默念晚云说的话,蹙眉道:“我怕不记得……”
  晚云笑笑:“不记得也无妨,你可去问问冯安。再不行,便去问师父和姜叔公,他们肯定懂。但是你得记住,懂了以后得自己去做,只有做了才记得住。”
  慕言点头,却又道:“万一殿下不喝呢?”
  “不会不喝。”
  “万一殿下说不好喝呢?”
  “药必定不好喝,殿下不嫌弃这个。”
  “万一殿下不喜阿言呢?”
  “……”
  晚云没再说什么,拉着慕言回去,交给王阳,将方才跟慕言吩咐的几件事告知他,让他督促慕言这几日好好练习。
  “姑姑。”慕言抱住晚云的腿,嗫嚅道,“上次殿下罚阿言写的字,还要交给殿下看么?”
  “自然要。”裴渊不知何时踱步过来,“等我回来第一件事就要看,你趁着这几日我不在,赶紧练。”
  慕言往晚云身后躲了躲,怯生生地应道:“是。”
  晚云暗笑,蹲下来打量他片刻,握着他的手,道:“姑姑与你一般,自小没有父母。但我们又比许多人幸运,有师门和兄长,所以无需害怕,万事总有师父和姑姑在身后。”
  慕言似懂非懂,望望王阳,又望望裴渊。
  “知道了。”他小声道。
  时间不早了,冯安几番来催促,才将众人催上马。
  晚云的常百万身量高,王阳搀了她一把,将她扶上马。
  叮嘱了些路上的话,王阳忽而想起什么,对晚云道:“昨夜你那珍宝阁的掌柜来敬酒,你却早早走了,我跟他说你今日会去沙州,让他去寻你。你将离开,珍宝阁如何收场,趁着这几日和他好好商议才是。”
  晚云点头:“我也正有此意。”说罢,她笑嘻嘻看着王阳,道,“褔叔那样诚意,我不好再做推辞。若日后当真将其归入我名下,师兄是否真的会像师叔说的那样帮我?”
  “那要看你的诚意了。”
  晚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不满道:“王青州莫非要收我利钱?”
  王阳瞥了一眼裴渊,忽而笑了笑,“此事日后再议,总不会让你亏了去。”
  晚云觉得他神色怪怪的,与姜吾道、慕家兄弟辞别,随裴渊离去。
  *
  白马年轻而矫健,晚云骑着它,与裴渊的赤骥并行在前,孙焕和谢攸宁的马竟一度难以跟上。
  一行人轻装而行,像云一般轻盈地越过关山。
  常百万一口气跑到沙州,竟然全然不输裴渊的赤骥。晚云不由得心生骄傲,觉得王阳虽然有时嘴毒了些,眼光到时不错。
  等到了沙洲府前,见了楼月,忍不住炫耀道:“阿月你看我的马,常百万!”
  她骄傲地扬了扬脑袋。楼月却更见不得她的得意样,淡淡地“哦”了一声,错身跟师兄说起祭祀的事情。
  晚云做了个鬼脸,刚好落在裴渊眼里。
  他笑着招她过来,道:“稍后官府祭祀,而后有宴席,我脱不开身。市井中热闹,让阿月带你玩去。”
  晚云听得这话,撇了撇嘴角。
  她只想跟裴渊在一起,谁要楼月。
  “为何要他带,我自己去。”她说。
  “不要算了。”楼月在裴渊身后悠悠路过,“本来逍遥楼的菜肴不错,打算带你去尝尝的。”
  晚云的目光随即一亮。
  “有什么好吃的?”她忙凑过来问。
  楼月头一昂,似乎不屑回答,自顾自地走在前头。
  晚云觑了一眼裴渊似笑非笑的脸,小声问:“他带钱了么?”
  裴渊道:“我的钱可都归他管。”
  晚云了悟,忙从常百万身上的褡裢里取出个小布包,将马交给冯安。
  正要走开,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裴渊:“阿兄不可饮酒。”
  裴渊微笑:“知道。”
  晚云这才放下心来,跟着楼月跑开。
  不远处,孙焕见谢攸宁望着晚云的马,似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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