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八、冬去(一百七十八)
“至于你们之间的事,我也听了不少。”谯国公主慢条斯理地吹着茶杯里的热气:“昨夜孙焕那小儿喝了许多……”
裴渊:“……”
他沉着脸,额角跳突。回想起昨晚,谯国公主一副使性子的模样,埋怨没人陪酒,原来是吃准了孙焕的热心肠。
孙焕也是……
罢了,孙焕就是这样。
裴渊不动声色地说:“姑祖母要见,他们人在瓜州,我与主事者知会一声,姑祖母去见就是了。我的事自然会处理好,不劳姑祖母担心。”
谯国将目光扫他一眼,道:“你倒是处理的甚好。听闻如今人归了五郎了?不知你皇祖母听了此事,会不会犯气病。据我所知,她可是念叨着你父皇,连赐婚的圣旨都写好了。”
圣旨?晚云的心一下提起。
裴渊却不为所动,平静道:“父皇对皇祖母一向孝顺,写张圣旨让皇祖母安心也无可厚非。不过侄孙还未收到父皇的旨意,就做不得数,”
他心里知道,若谯国公主的话属实,父皇不过只虚虚写张敷衍她,盖没盖印都不知道。别说没盖印,就算盖了印,他也能推回去。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谯国公主看着他,淡笑一声,侧头对春荣道:“这九郎当真有趣,你瞧着性子像谁?”
春荣亦捂嘴轻笑:“不就像公主么?公主当年议亲时,王府也曾说了好几位郎君,公主一个也瞧不上,耽误了好几年,最后自己看上的,不顾家中反对也要嫁过去。高祖皇帝就曾说公主无论何事都一腔孤勇,千军万马都挡不住,连择婿也一样。”
谯国公主哂笑道:“只有九殿下么?”
“常娘子也是一样。”
裴渊看着这姑祖母毫无尊长之态的模样,并不意外。他看了看晚云,只见她诧异地望着谯国公主,不明所以,神色错愕。
手上,忽而被握住。她抬头,只见裴渊看着她,示意她不必慌乱。
“你说的不对。”只听谯国公主叹口气,道,“我那叫活的明白,我们晚云才是真正的孤勇。”
蓦地听她又提到自己,晚云望去,只见谯国公主淡淡一笑,却并不解释,只看着裴渊:“此番,我就帮你一次。那薛鸾,你让人将她送到我这里。过两日,我便回去,经过京师之时,将她交给你皇祖母。这样回去,她也体面些,否则跟那些戎人一道,像个俘虏,你皇祖母必定心疼死了。你皇祖母虽然不好相与,想毕竟年纪大了,你也就当尽孝,多为她着想。”
裴渊听着,心中了然。
他也正头疼如何安排薛鸾,谯国公主这样安排,倒是再好不过。
当下,皇帝正当用人,对前朝旧臣提倡怀柔,以广纳人才入朝。薛鸾毕竟是前朝后裔,若能安排妥当,予以优待,必可安抚那些遗老,也免得落下不容人的口实。
但如果由裴渊出面来接应,少不得又要被人重提旧事,引出各种猜测。而由谯国公主出面,则可以让他避开风头。
裴渊随即与谯国公主商议了一番此事的细节,又道:“姑祖母既然回京师,何不让五兄作陪?他为武将,有他护送总要稳妥些。”
一石二鸟,意图直白得就跟直说无二了。
谯国公主看他一眼,冷笑:“我有我的亲卫,何须他人作陪?再说,我如今在你的地界上,出了三长两短你一样跑不掉。五郎的事我可不管,权当没他这人,他爱跟着就跟着,不跟也与我无干。”
裴渊拱手称是,心中却有了别的计较。
谯国公主看他一副恭顺模样,继续叮嘱:“晚云回去的事,我知道你不舍,可把人家小娘子扣在这里不是办法。你若是有心对人家好,便赶紧回京师跟你父皇商议,想办法把人家娶过门,才不费她远走千里的苦心。”
裴渊道:“侄孙会办妥,姑祖母放心。”
谯国公主不理会他,招了招手,让晚云上前:“我可是把后顾之忧都替你摆平了,你且安心回东都去。一个女子,有父兄倚靠,乃是幸事,日后一旦远嫁,想靠也靠不上了。你想想,不也就还剩下一两年的时光?掰着手指头都能算出来。而你和你的郎君,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的,不着急。”
这话说得晚云面红耳赤。
一辈子……她的心头荡了荡。
她忙向公主行礼,笑盈盈答道:“晚云谨遵教诲。”
*
早春已至,风中透着凉意,枝头却发了绿芽。
从谯国公主的院子里出来之后,晚云拉着裴渊,正要说话,却见他神色有些发沉。
“阿兄怎么了?”她问。
“你方才在姑祖母面洽也答应得太快了些,回家之事,好歹与我商量。”裴渊道,“是不是在姑祖母面前,你无法推拒?”
晚云自然不能说她昨日已经答应了王阳,于是说:“谯国公主是那样身份的人,又是我的正宾,我难道不该客客气气的么?难道让阿兄的姑祖母讨厌我,那就好了?左右在理的话先应着,要反悔还有阿兄不是?”
她反驳他的时候,总是有大堆的道理,裴渊气极反笑:“好话都让你说尽了。”
晚云知道他并非真的生气,笑嘻嘻道:“反正我就只有一张嘴,阿兄帮我去做别的。”
她乖巧起来,当真让人忘了气性。裴渊一向知道她的本事,他就算明知道她实在假装乖巧,哄人上当而已,却发不起脾气来。至于她,嘴上虽这么说,可日后该闹腾的还闹腾,该气人时还气人。
他无奈一笑。
晚云仍拉着他,笑道:“对了,我还未跟阿兄说,我在东都的院子里种了好些桃树,此时想必开的正盛。”
裴渊知道她喜欢桃树,从前在山里的时候,她伺候得最仔细的就是院子里的那几棵山桃。
看她笑得灿烂的脸,裴渊的心情也好转起来:“是么?将来我去了东都,你要带我去看。”
“那是自然。”晚云说罢,想了想,忽而道,“阿兄,有一事我不明白。”
“何事?”
“谯国公主为何对我这般亲切?”她说,“她对我说话的时候,我总觉得她并非公主,就像长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