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九、冬去(一百五十九)

  褪下氅衣,晚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不由地想,裴渊如今在做什么。
  因为发病一场,他近来精神不济,睡得早,这个点该回房洗漱,看一会儿书就上床睡了。
  她把脸埋在褥子里,就像靠在他怀里一样,傻笑起来。
  忽而,晚云的余光瞟见案几上有一个紫色锦盒,外观陌生。
  她记得早上出门时还未有,想必不是此前的房客留下的。
  她疑惑着上前打开,里面有一枚玉符和一张纸条。
  晚云执起那玉,通体莹白,全无瑕疵,只是光溜溜的,表面什么也没有,是枚无字玉。
  她越发疑惑,随即打开纸条,上头写着字:
  某闻小云儿三月初二生辰,赠无字玉符一枚,聊表心意。
  此玉符才稀世罕物,不能上天,不可入地,但可令尔在各官府差衙行走自如,非紧急时勿用。
  好物自留,勿声张、勿炫耀。
  勿谢。
  郎主。
  晚云瞪着那纸上的字迹,一身疲惫烟消云散。
  他怎么在此处?他又如何知道她在此处?
  她慌忙四处打量,甚至打开衣柜检查,确认屋里没人,呆呆地坐在在榻上。
  怔了片刻,她又觉得恼怒。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天底下还有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了?
  等静下心,晚云又重读了那封信,信最末有一行小字,阅后即焚。
  她想了想,将信反反复复地看,确认没别的东西,回身将信焚掉。
  *
  裴安悠哉悠哉的倚在榻上听石稽回报,不由得笑道:“小云儿定然吓了一跳,可真想看她一惊一乍的模样。”
  石稽手握长剑,用剑柄挠挠额头,道:“殿下似乎格外喜欢逗常娘子。”
  裴安叹气:“大约是因为这荒凉之地着实乐子太少,见到个有趣的便忍不住要逗一逗,否则岂非浪费。不瞒你说,我甚至想将她认作干女儿。”
  “我有句话不值当不当说。”
  “好话歹话?”
  “歹话。”
  “别说了。”
  石稽不理会,清了清嗓音,道:“我倒觉得,常娘子的性子跟宇文娘子有几分相似。”
  裴安一怔。
  “嗯,是啊。”他爽快地承认,“所以我只能认她当干女儿,莫非娶她?”
  石稽想了想:“也未尝不可。殿下今年二十九,常娘子今年十七,十足的老夫少妻,日后不会吵架。”
  裴安笑了笑,问阿沁:“阿沁啊,石稽说的有理么?”
  阿沁将祝好的茶奉上,道:“有理,日后确实不好吵架,殿下与常娘子定然聊不到一块去,只能无以言对。”
  “原来如此。”裴安点点头看向石稽,“少出馊主意。说回正事,他们还没到么?爱迟到是什么臭毛病。”
  石稽听了片刻,遥遥听见马蹄声,便说“到了”。而后,推门出去,将二人迎了进来。
  姜吾道和王阳风尘仆仆,见到裴安,即刻一拜:“见过二殿下。”
  裴安向来不讲虚礼,指了下首的位置让二人落座。
  姜吾道拱手道:“不知殿下唤我二人来,何事?”
  “没事就不能叫你们来?”裴安不快道。
  姜吾道垂眸,十分想回他个“不能”。然而终究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只道:“自然不是。”
  裴安哼一声,拿出玉笛细细把玩,问:“我已收到朝廷的旨意,皇城司有了,接下来要组建起一套人马。”
  姜吾道沉吟:“此事掌门师兄已经安排妥当,原本朝廷安插在仁济堂的暗桩均以收到密令,即日起听令于皇城司。”
  “不止此事。”裴安悠悠道,“我还要另一套人马,前往高昌。”
  裴安的眼神已经不复方才的调皮嬉笑,他是认真的。
  姜吾道微微蹙起眉头,道:“可高昌并无仁济堂,我等暂时无意去插手西域的医行买卖。生意不通的地方,我们就掩护不了。此事早已说定。”
  “我知道,所以今日才叫你们二人来商议。不是要背着文公,而是事出紧急。我要你们从河西先调五十人过去,日后如何运作,我回去跟文公商量。”
  姜吾道颇有几分为难。
  若人真的过去了,日后想再撤回来,一要给说法,二要消耗钱财,甚至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容易出人命。
  “此事,恕在下断难自行决定。”姜吾道说,“兹事体大,我等还需回东都与文师兄商定。”
  裴安料到了姜吾道不会轻易妥协,于是道:“小云儿过几日生辰吧?她如今住在西厢的第二间。若我今日得不到人,便只好再带她往西域去一趟。这回就远了,去碎叶城如何?”
  王阳一直没有作声,听得这话,目光一凛。
  正要开口,姜吾道看了看他,让他止住。
  “二殿下也知道,师兄对晚云一向视若己出,何必闹到这般地步?”
  “我亦不想闹到这个地步。”裴安掸了掸衣襟,“诸位好好配合不好么?”
  他看着姜吾道不平的神情,继而道:“我知道你们已经厌倦和朝廷同流合污的日子,不瞒你说,我也厌倦了,所以才有皇城司。有些不需要动用暗桩的事,我会向朝廷要人马,日后就以朝廷的名义行事。但此事,必定动用暗桩。我不会滥用你们的人,但需要用时,还须精诚合作,互不阻碍才是。”
  姜吾道与他冷眼对视片刻,肃声道:“那便请殿下告知我等,为何此番不得不动用暗桩。”
  裴安听罢,神色稍松:“这就对了,你问我答,有商有量,何必动气?”
  他让阿沁给几人斟茶,喝了一口,才徐徐道:“你们在河西的眼线密布,想必你们知道了,宇文鄯已经被我救走。他如今在高昌,是皇城司的人,日后他便待在那里,助我收复西域。”
  姜吾道诧异不已:“在下不明白。收复西域这等大事,必定要动武,用暗桩做甚?”
  “这是父皇的意思。”裴安道:“新朝刚立,国库并不充裕,父皇不欲动武,想效仿纵横家收买人心。等过个三年五载,人心顺了,军队开过去便无需大动干戈,直接开立都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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