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冬去(九十四)

  谢攸宁说得对,楼月确实不是他。
  晚云跟着楼月,这才头一回见识了何谓急行军。
  他一路驰骋,仿佛后面有怪兽在撵着。晚云的病没好全,在马背上被颠得呕吐,两日下来,又消瘦了一圈。
  楼月向她解释:“师兄和三郎那头即将攻城,我有些担心,不愿事情耽搁……”
  “我明白。”晚云想了想,道,“我亦不愿拖累你,我们何不分头行动?你找个熟路的向导带我,你可先行一步。”
  楼月忽而抬头,欲言又止。
  晚云笑道:“你且放心,我不告诉任何人,日后吵架也不会翻此旧账。”
  楼月眼睛转了转,旋即摇头:“你好好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
  按照裴渊的说法,他们大约走上十几天就能跟汉王萧瑾的人马会合。
  晚云长这么大,还从未得见五万人的行军。只见前方雪尘滚滚,旌旗招展,浩浩荡荡的骑卒朝这边而来。
  “是汉王殿下的人?”晚云问道。
  楼月慢慢蹙起眉头,没答话。
  眼见前方的兵马驰骋极快,他们无处可躲,楼月指了个叫冯安的随从护卫晚云,对她低声道:“你跟他们一处,无我示意,切莫出来。”
  晚云点头,楼月即打马上前。
  那支大军前锋来到,不一会,几人即被团团围住。
  晚云被护在中央,她前方是楼月的背。
  只见他立得笔挺,在马上行个礼,大声道:“我乃齐王府典军楼月,是哪位将军主事,请出来说话。”
  未几,那些人马自动分开,一人身着金甲,策马走了出来。
  “哦?”那人悠悠道:“是九弟的典军,我记得你。”
  楼月定睛一看,大惊,赶紧率众人下马,拜道:“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裴昭看了看楼月,让他起来。而后,又抬头看天,对随从道:“今日便在此处歇下,传令扎营。”
  随从应下,忙去传令。
  太子则对楼月招招手,道:“你随我来。”
  楼月应下,回头瞥晚云一眼。
  晚云知道他在提醒自己遵守他刚才的叮嘱,随即低下头,尽量将自己藏到人群中。
  楼月被带走,晚云和一干亲卫被带到一旁,被人看管起来。
  四周有搭伙扎帐的将士走来走去,一切看起来平静如常,却教人放心不下。晚云偷眼四处张望着,猜测楼月被带到了何处。
  心中疑惑不已,明明说的是八殿下的兵马,怎么成了太子的了?
  没多久,营中陆续传饭,可直到夜幕降临,也没有要传给他们的意思。楼月亦许久未归。亲卫暗自讨论,都说情况不妙。
  晚云看一个个帐篷被陆续搭起来,便问冯安:“你猜这里头真有五万人?”
  冯安大约数了帐篷的数量,道:“约摸有。”
  晚云又问:“那你可认识汉王殿下,方才诸将里头可有他的身影?”
  冯安摇摇头:“小人不识。”
  晚云皱眉,思忖着不知是否阿兄那头的消息有误。
  待夜深,楼月还未归。
  就在众人愈加担心,窃窃议论的时候,一个身形高挑的人走过来。
  看守的卫士看到他,纷纷行礼,颇是恭敬。
  那人闲闲地摆摆手,自言自语:“唉,腰酸。这些人左右无用,还不如来帮我捏腿。”
  于是,他竟信手拿过火把,朝众人照了照。不多时,他目光落在了晚云身上。
  只见他指了指晚云:“你,出来。”
  晚云心头一紧,看了冯安一眼。
  冯安亦不知所措。
  晚云面上镇定自若,朝那人拱手,笑了笑:“将官好眼力,小人确实会些许跌打手艺。不过此处还有我兄弟,手艺亦不凡,何不让他和小人一道伺候将官?”
  她说罢,指了指冯安。
  那人听罢,冷笑一声,“四个人?你想捏死我?”
  旁边的守卫显然不敢得罪他,即刻对晚云瞪一眼:“还不快出来。”
  晚云无奈,给冯安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走了出去。
  寒风凛冽,她戴上兜帽,低头跟在那人身后,余光紧张地打算四周的情形。
  那人带着二人转入自己的大帐。帐子可容七八人,有床榻和案几。最重要的是,帐帘厚重,将西风全然隔绝在外。帐内暖和而安静,还透着些许檀香,可谓两个世界。
  亲卫上前替那人除下氅衣,递上热毛巾净手和净脸。
  晚云脱下风兜风兜,安分地立在一旁。
  “知道我是谁?”他问。
  晚云抬头,这才看清他的长相。他长得很是……精致。尖尖的下巴,凤眼下一颗泪痣,叫人过目不忘。
  “不知。”她老实道。
  他嗤笑:“不知道还敢拉上兄弟,不怕被我一锅炖了?”
  晚云奉承:“将官看起来不像坏人。”
  那人弯唇一笑:“那你看太子像不像坏人?”
  “将官这话问得,”晚云小心赔笑,“太子殿下乃天潢贵胄,小人岂敢置喙。”
  他哼了哼:“那裴渊呢?”
  “殿下自然是好人。”
  “听起来比我好些?”他说罢,微微蹙起眉心,叹道:“还是九弟迷人哪。”
  话说到这个份上,晚云已经大约猜到他是谁了。
  “八殿下自然有八殿下的好。”晚云行个礼,恭敬道,“只是小的是九殿下的亲卫,心自然要向着九殿下。”
  裴瑾听着这话,有些意外。
  他在榻上落座,睨她一眼:“怎么猜出来的?”
  晚云笑了笑。
  她自然不能说裴渊形容他的“妖里妖气”作答,继续奉承:“八殿下龙凤之姿,名不虚传。小人再是愚钝,也不敢错认。”
  这话显然让裴瑾颇是满意。
  他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道:“你如何称呼九弟?”
  “自然是殿下。”
  裴瑾嗤笑道:“少来,我知道你是谁,否则我为何半夜里吹冷风去找你?”
  晚云试探道:“是楼典军说的么?”
  裴瑾不置可否,只笑道:“那小子生死未卜。”
  晚云心头一紧:“楼典军有难?”
  “他被太子叫去了,听闻被打了一顿,不知道还是否活着。”
  晚云一惊,心高高悬起。
  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客套了,不由问道:“敢问殿下,九殿下曾说是殿下率五万朔方军出关增援,为何是这副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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