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阿常这边,他的这一天就过得不那么轻松了,上午他正在学校的草地上放羊的时候,听到有一群人正向他们那里靠近,阿常很警觉,立马就抱上小羊羔,赶着那两头大羊回了羊圈。
把羊弄回羊圈之后,他又重新回到外面,小心地观察着那些人的动向,这种事从前也碰到过几回,之前是临时基地的人到这边来搜集物资,后来临时基地解散了,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到这里来拾荒。
“……你也太不小心了,这事怎么能到现在才报告上来?你不知道这所大学对我们新南市的重要性?”阿常躲在灌木丛后面,透过缝隙,看到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正在训话。
“我也是昨天才听说有人砸了学生宿舍的门,教学设备也被偷走不少。”另一个人说道。
“听说?这事你还要听说?这个片区是不是你在管?这种事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了,还用得着听说?!!”那人又气急败坏地骂道。
“您也知道我手头上没几个兵,集中起来还勉强能够维系市区那边的治安,分散开了还有什么力量?多招个人,就多张吃饭的嘴,你也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上面要是不给粮食,我们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被骂的那个也是苦不堪言,工作难做啊,难做他也得做,离了这个工作,他拿什么养家糊口。
“嗯……”那高个男人咬牙沉吟了一声,道:“我再帮你说说,大概还能增加五个名额,你那边再抽五个人过来,务必把这所学校守好了,下回要是再发生这种事,通通让他们回家吃自己。”
“您放心,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那人连连保证。
“你也听说了吧,要是不出意外,今年六月就会恢复高考,眼下全国各大城市都缺人,咱新南市要啥没啥,就这个新南大学还能撑撑门面……”
阿常见这两人走远了,连忙跑去找他的那几头山羊,以后这个地方就要被看管起来了,他的山羊放在这里不安全,必须马上转移。
这几头山羊虽然叫山羊,实际上也从来没爬过山,阿常把它们往邱成那儿赶,十四楼的高度爬得它们够呛。阿常把几头山羊安置在邱成家对面的空屋里,然后又窜上顶楼,从顶楼翻到十五楼的露台,再翻到十四楼邱成家的露台,推门进去,跑到厨房,打开柜子找了好几个编织袋。
他用这些编织袋把学校里那些羊粪全部都装了袋,然后一袋一袋扛到邱成家门口堆着。和老猫一起生活的经历教会他,要想不让人发现,就得藏好自己所有的活动踪迹,连粪便也要藏好,他想藏好山羊,就得藏好它们的粪便。不过既然邱成拿这些粪便有用,他干脆就帮邱成把它们都运了过来。
搬完了羊粪,他的工作还远没有结束,都说狡兔三窟,从前那只老猫也是如此,它有好几个临时居所轮流居住,要是有哪个居所被人破坏或者是出现威胁,它就会放弃那个地方,重新开辟一个藏身之处。
阿常更是十分热衷于这件事,他在新南大学中有好几个据点,每个据点都藏着许多宝藏,相对这些地方来说,邱成家对面的那个空屋,只不过是他偶尔巡视的时候会稍稍停脚的地方罢了,根本不算正式据点。
现在新南大学要被看管起来了,所有大学里面的据点都必须取消,藏在这些据点里的东西也必须马上转移到别处。
在搬运这些东西的时候,看着自己从前积攒下来的这许多财富,阿常决定,他要给自己的伴侣送点东西。
不错,在他的认知里,邱成就是他的伴侣,从前那只老猫也有过伴侣,它在外面闲逛的时候发现了另一只猫,就把它带回了自己的老巢,它们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那只老猫有时候还会慷慨地送给对方一只肥嘟嘟的大老鼠,它们都喜欢吃那个,阿常不太喜欢,他觉得邱成应该也不会喜欢。
送什么好呢?阿常在新南大学外面的一间平房里挑挑拣拣,他拿起一颗玻璃珠子,对着窗口的阳光照了照,觉得有点舍不得,又放了回去,接着又拿起一把锋利的水果刀,还是舍不得,这刀对他来说太有用了,选别的……
挑来拣去,直到太阳都快要下山的时候,还是没能挑出结果来,这时候他的肚子已经很饿了,他决定先去河里抓条鱼,等吃饱了再慢慢想。
和那只老猫不同的是,阿常的水性非常好,只要给他一点工具,他就能在水里抓到鱼。
抓鱼的工具也是他的宝贝,阿常在屋里翻了翻,找了一张破网出来,这张网是他从前在一个河边的村子里找到的,这些年真是帮了他不少忙,虽然现在那张网上面已经破了好几个洞,但这并不没有多少影响。
从他们这附近的河岸,沿着新南河一直往东走,那边有个低矮的水坝,阿常在靠近水坝的地方下水,带着那张网到水里去捉鱼,每次都会有所收获,这一次也不例外,他逮到了一条足有五六斤重的大草鱼。
在河边把草鱼去鳞,又去了肚子里的脏东西,然后放在水里涮了涮,按照他从前的习惯,现在就可以把鱼肉片下来吃了,可是这时候,阿常突然想起了昨晚的那锅虾,他改了主意,决定把这条草鱼提回去让邱成帮他加工一下。
根据昨晚的经验,这个过程中还需要加点其他材料,可是邱成家的厨房里就只剩下一些空罐子了,那些东西他倒是有很多,红糖和白糖都是他喜欢的,酱油和醋用来沾鱼肉吃也不错,食盐随便沾什么都能吃,还有一些调料的味道怪怪的,他不是很喜欢,但也没丢掉。
这天晚上邱成回家的时候,看到阿常提了一条大草鱼回来,还有那么多调味料,真是把他高兴坏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小气鬼其实还在外面藏了不少好东西。
☆、电鱼事件
吃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鱼肉,邱成觉得自己的运气简直太好了,随便收留了一个行为怪异的家伙,竟然是捕鱼捉虾的高手,看来以后是不用再饿肚子了,每天吃饱喝足不在话下。
可惜这种吃饱喝足的好日子,邱成也就过上了几天而已,几天后的一个清晨,邱成照例去新南河边挑水,刚到河边,他就看到下游的河堤上停着好几辆警用摩托车,他心下疑惑,刚想过去打听一下情况,那边就有两个警员向他走了过来。
“你就住在这附近?”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警员问邱成道。
“就住在嘉园小区。”邱成说完又问他们:“这边出什么事了?”
“昨晚有一伙人在河里电鱼,你有没有听到动静?”对方又问。
“听不到的,从嘉园小区走路到这边要二十分钟呢。”邱成摇摇头。
“那你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有没有听邻居或者是谁说过,最近要到河里来电鱼的?”
“没有,我们那栋楼总共也没几户人,我每天在市里干活,早出晚归的,很少和他们打交道。”
“那好吧,你以后要是有什么线索,麻烦打这个电话联系我。”对方说着递给邱成一张名片。
邱成接过名片,总觉得有点奇怪,于是他忍不住就问了:“电鱼这事,很严重吗?”
从前他们新南市也不是没发生过电鱼的事,也没见他们怎么当回事,抓到就抓到,抓不到就拉到,最多在本地新闻媒体上批评几句,再呼吁几声,事情就算揭过去了,可看他们这回的架势,像是要跟那些电鱼的死磕啊。
“你不知道。”另外一个年轻一点的警员摇摇头说道:“这回规模大了,可不是小打小闹。从水厂下游,一直到下面的水坝,鱼虾几乎都被他们电绝了,就着规模,你说,肯定得是有组织的吧,这样的组织,对咱新南市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安定因素。”
“再说他们这回这么弄,对河道的破坏实在是太严重了,要是不采取人工干预,光靠自然恢复,就算再等个三五年,这段水域怕是也钓不到鱼。”刚刚那个警员也说了。
“你们去秀水村问过吗?”邱成上次去换种子的村子,正是秀水村。
“秀水村?”那两个警员同时望向邱成。
“哦,我也是从前在咱新南大学读书的时候听学校老师说过一点,说他们那儿从前是水寨。”邱成也不怕给秀水村的人惹麻烦。
邱成记得自己在秀水村换种子的时候,曾经和那些村民在火堆边坐了好一会儿。一个庄子总共就那么些人,相互间肯定是十分了解的,那父子三人会做出那样的事,邱成不相信那些村民之中没有一个人能预料到,而在当时,确实没有人给过他提醒,甚至连一个暗示都不曾有过。
“我们一会儿过去看看。”那个年长一点的警员说道。
“你们这一带离市中心比较远,警力也比较弱,以后出行要注意安全。”另一个警员拍了拍邱成的肩膀说道。
邱成点头应下,然后就挑着一担水回去了,这扁担还是他这几天刚做的,把一截毛竹对半剖开,取其中一半,削成两头略尖的形状,末端都点像是箭头形状,在箭头后面绑上绳子,也不用担心滑落。
邱成回到家中,发现阿常还没起床,刚刚他出门的时候,这家伙也是这么无精打采地窝在床上,本来还以为他这是难得赖一回床呢,看上事实并不是这样。
“河里是不是没有鱼了?”邱成坐在床边,拍了拍阿常的后背。
“唔……”阿常转过头来,一脸委屈地看向邱成,昨晚他就躲在河边的草丛里,眼睁睁看着那伙人把河里的大鱼小鱼都给电了个干净,连条虾米都没给他留下。
“露台上的玉米就要成熟了,过两天给你煮嫩玉米吃。”看了他那表情,邱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河里没鱼了他也很难过,他这才过了几天能吃饱肚子的好日子。
阿常觉得有个伴侣可真好啊,听着他的软言软语,好像连河里没鱼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了。他从床上跪起来,伸长了脖子把脸凑到邱成的脸颊上蹭了蹭,又伸出舌头在他脖子上舔了舔,还用牙齿轻轻啃了几下,就像从前那只老猫对它的伴侣做的那样。
“快起来吧。”邱成不适应这种过于亲昵的举动,他伸手拍了拍阿常的肩膀,然后便径自起身离开了。
“……”阿常意犹未尽地舔着爪子,他现在终于有点明白那只老猫为什么那么喜欢舔它的伴侣了,它们总是待在一起,身体贴着身体,爪子挨着爪子……
“去洗手!”邱成自己也没干净到哪里去,但是用舌头舔自己的巴掌什么的,这真的有点太脏了。
“呜!”阿常一下就从床上跃了起来,飞快地窜进洗手间。
在hm菌的帮助下,邱成终于成功发酵了一堆羊粪,这一天早上,他就可以给露台上这些庄稼施肥了,他先在植株的四周挖一条环装的浅坑,然后舀些肥料撒进坑里,再用泥土盖上。
给所有庄稼都施过肥之后,又分别给它们浇了水。这些天,邱成又在露台上钉了个小架子,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瓶子,每个瓶子里都装同样的黄色液体,没错,这玩意儿就是尿液。
邱成和阿常把尿尿在瓶子里,然后按顺序排放在这个架子上晒几天太阳,每天都拿最早的那一瓶兑水浇庄稼,这样一来,一般就没有什么异味了,要是用生尿直接兑水浇到土里的话,味儿就会稍微大一点。
肥水充足灵气充裕,露台上这些庄稼都长得相当不错,玉米都快要开始抽穗了,土豆因为是长在土里的,看不怎么出来,西红柿和辣椒快一点,有些枝头上还开着花,有些枝头上已经挂上绿色的小果了。
出门上工前,邱成又嘱咐阿常让他注意安全,这两天他们电工组很快就要过来维修这边的电网了,紧跟着,其他小组也会很快到来。
邱成现在的上工地点也近,从他们小区正大门出去,上了大马路,再往市区方向走十多分钟就到了。
新南河被疯狂电鱼的事情传得很快,在他们电工组中也有人谈论,不过和从前一出事大家就很兴奋的情况不同,大伙儿的神情都很凝重。
灾后重建本来就不容易,再来几个这样的坏分子,生活什么时候才能有起色啊?这事就跟堵车似的,大家都能好好排队的话,问题可能还不是很严重,可要是来几个见缝就钻见缝就堵的,马路上很快就水泄不通了。
“小邱啊,这边这么乱,我看你还是住到市里去吧,打个申请,让他们帮你换个房子,听说现在也有人这么干。”干活的时候,老李这么对邱成说道。
“那是真正偏僻的地方,我这儿挨着新南大学呢,换个房子也不一定比我现在的好。”邱成就愿意住这边,在他们那一带,他家所在的那栋楼就是最高的了,从下面很难看到他家露台上的情况。
“哎,也是,那你自己注意点,改天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去人民医院找你嫂子,还记得你嫂子叫什么名儿吧?”等干完新南大学附近几个小区的活儿,他们这个电工组还不知道何去何从呢,说不定就解散了,下面的乡镇听说有另外的队伍负责,用不着他们。
“记得。”邱成点点头,老李他们一家人都不错,只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对大部分人来说,聚散离合并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大家关心的是以后还能不能挣到粮食,没有活干就没有收入,到时候让他们拿什么填饱肚子?
这天下午散会之前,有人问他们组长说这次的活儿结束之后,他们电工组还有没有其他安排。
“上面刚下了一个文件,可能你们现在还没听说。”他们这个电工组的组长是部队派出来的技术兵,所以他的消息要比一般市民要灵通一些。
“什么文件?”有人这么问了一句之后,人群中立马就变得十分安静,大家都竖着耳朵等组长说后面的内容,生怕错过一个字。
“大家也都知道,在x病毒爆发的时候,各地军队都是首先安排人口高度集中的城市地区的撤离工作,后期才到各个村子去组织营救,不少村子都受到了感染者的攻击,甚至有些村子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这就导致了在这一场灾难过后,农村人口大大缩减。”
“在临时基地的时候,大家都学过种地嘛,现在上面发了个文件,意思是要安排一部分城市居民到农村去从事农业种植工作。”
“上山下乡?”
“那以后是不是就成农村人了?”
“还回得来吗?”
“我爷爷从前就是知青,好容易才又回到市里。”
“这事……”
组长的一席话过后,下面立马就嗡嗡作响起来。
“这回跟上山下乡不同。”组长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人走户口不走,城里的居所也会一直给你们留着,去的人只要签一份合同,当地政府就给你们在农村安排好住所和田地,还提供一定数量的口粮,等到收获之后,再上交一定数量的粮食就可以了,平时农闲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回城。一年合同期满之后,第二年要不要续签合同,也是全凭个人意愿。”
听了这些话,大家都有点心动了,他们就怕去了农村以后回不来,这要是可以回来,在眼下这个时候,农村肯定比城里容易活人的,光是山上的野菜就比他们这里多了不知道多少。
连老李都有些磨拳搽掌跃跃欲试,只不过考虑到他媳妇在医院的工作,又有些犹豫了,护工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工作,可起码能挣口饭吃啊,去了农村还不定怎么样呢,要不干脆就他一个人过去?
邱成倒是不想去乡下。他高中的时候有一回应一个同学的邀请,暑假的时候跟他一起去了一趟他的农村老家,结果没两天时间,整个村子的人就都知道他是个爹死了娘改嫁的可怜孩子了。
相对而言,邱成更喜欢城里,也喜欢和别人之间保持一点距离,大家都各过各的日子,面对面碰到也不用假装亲热地打招呼,这样的生活环境让他觉得自在。
下工后,邱成把自己这些天攒下来的玉米饼拿了出来,想了想,又把今天刚省下来的最新鲜的那一个收了起来。
剩下的玉米饼交给老李,让他帮自己都换成种子,之前老李说她媳妇所在的医院有人种东西的时候,邱成就上心了,城里各个单位的人都有些门路,要弄种子大概也不是很难,通过他们,总比自己跑到村子里找人换要安全些。
“包在我身上。”老李不知道邱成已经自己弄到了一些种子,他只知道邱成用hm菌发酵了一些肥料,肥料都有了,现在要买种子也很正常。
“谢了。”邱成笑着向他道了谢,老李他们有些关系,又不会克扣他太多,让他帮忙再合适不过了。
另一边,阿常这一天过得十分不容易,给那三头羊割回来一捆青草之后,他就到附近的山坡上去掏鸟窝,掏鸟窝可比捕鱼捉虾麻烦多了,收获也少,这一整天他掏了好几个鸟窝,却始终没能填报肚子。
夜幕降临,阿常垂头丧气地回到邱成家中,难得有一天他回来得比邱成晚。
“回来了?”邱成这时候正坐在沙发上研究那本《木修笔记》,他想看看木修是怎么一回事,要是可以的话,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尽早开始修行,更好的身体,更长的寿命,他当然也是想要拥有的。
“唔……”阿常抓了抓耳朵,焉头搭脑地坐到邱成身边。
“没捉到鱼?”邱成问他。
“嗯。”阿常抬头看了邱成一眼,然后又羞愧地把头埋得更低了,他真是个没用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