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裙

  裴昭心思重重地回了裴府, 他摸着胡子,不知道儿媳妇从长乐公主换成嘉阳公主对于裴家来说是好是坏。
  裴夫人听到宫中传来消息后, 在家中险些跌倒, 还是裴元白的妾室秦红叶将她扶了起来。
  裴夫人拉着秦红叶的手,说道:“红叶,委屈你了。”
  秦红叶眼中闪着光, 说道:“夫人, 不管是谁进门,她都要好好孝顺您, 反正, 红叶一辈子伺候着您。”
  裴夫人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她看了一眼秦红叶, 心中想着, 还是小门小户的儿媳妇好。幸好, 她先让秦红叶进了门,往后总算是有人和她一条心。
  只是,想到宫中的那位嘉阳公主, 裴夫人心中更是苦涩。
  嘉阳公主殷宝华, 母族强势, 母亲还是许太后, 听说在宫中嚣张跋扈, 与殷明鸾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裴夫人拍了拍秦红叶的手, 安慰道:“宫中的亲事不会这样快定下, 当初长乐公主就来来回回反复不定,更何况嘉阳公主。”
  不知是为了安慰秦红叶,抑或是安慰她自己。
  她话音刚落, 就听见婢女匆匆的脚步声。
  婢女进门, 脸上慌张又带着些惊喜,说道:“夫人,宫里的公公过来宣旨,您快去吧。”
  裴夫人没有想到宫中这么急就来人,匆匆穿戴好,扶着冠,狼狈赶了出来。
  裴夫人听到太监尖利的声音宣旨,头脑一阵一阵地发黑,她听到了圣旨中裴元白和殷宝华的名字,顿时心如死灰。
  太监宣旨完毕,环顾一周,睥睨着说道:“裴大人,还不接旨呐?”
  裴昭跪着向前进了一步,沉声道:“臣接旨。”
  慈宁宫中,许太后微微闭着眼,青烟冉冉升起,混合着一股淡淡檀香味道,张嬷嬷为许太后按着太阳穴,轻声说道:“宣旨的太监已经去了裴府。”
  许太后沉默片刻,问道:“宝华怎么样?”
  张嬷嬷说道:“嘉阳公主听说后,似乎很是欢喜。”
  许太后勉强心平气和,她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
  张嬷嬷想了想,说道:“娘娘,嘉阳公主代替了长乐公主嫁给裴元白,婉娘要去胡国和亲,陛下这样做,难道是不能容忍许家?”
  许太后看着袅袅青烟,说道:“兄长前些日子被人弹劾,他也是糊涂,让左都督给他指派士兵修自家府邸,皇帝没了颜面,忍住没有发落兄长。就牺牲宝华和婉娘的姻缘,让皇帝消消气。”
  张嬷嬷对许家的作为感到有些心惊胆战,五军都督府掌京中兵马,五军左都督都任凭许家差遣,仿佛许氏家奴,这未免太狂妄了些。
  也不知道是许太后运筹帷幄还是过度自信。
  许太后出了一会儿神,说道:“那裴元白也不差,宝华喜欢,也算是好姻缘。”
  乾清宫中。
  天色渐渐暗了起来,最后一丝天光也收进了群山之中,殷衢背着手,宽广的长袖自然垂落了下来。
  殷衢望着天边,没有回头,问道:“慈宁宫有什么动静吗?”
  张福山说道:“慈宁宫没有派人出宫。”
  殷衢冷冷笑了一笑。
  会昌侯许晖谨慎,但是他的儿子许绍良却是个纨绔。许晖修葺宅院,让许绍良督办,许绍良却沉迷赌博,输了工费,便偷偷找上了左都督魏丛,托他派兵卒来修屋子。
  魏丛以为是许晖的意思,不敢不从,当即调拨了一队卫兵去给许晖修宅子。
  这事被一个头硬的御史捅了出来,许太后在许多事上接连理亏,这才收敛一番,在殷宝华这件事上不多说什么。
  殷衢转动了拇指上的玉扳指,说道:“裴大人心思活泛,你去赏裴大人些金银珠宝,让裴大人明白,朕还看重他。敲打敲打他,让他明白,他的主子只有朕。”
  张福山听仔细了,立刻带着赏赐去了裴家。
  殷衢想着许家这根心头之刺,心情有些沉郁,他独自走出了乾清宫,走到一处静谧湖畔,拨开繁茂的草丛,走到一方小舟上,划去了湖心的小亭中。
  这亭子平日里鲜有人来,殷衢有时回来这里小憩一番。亭子里摆着一张软塌,对着湖水粼粼,可以看见月亮的清辉洒在水波上。
  殷衢卧在软塌上,有些许的放松,没有过多久,他渐渐地睡去了,梦中,他一直闻到一股甜腻的香味。
  模糊之间,他似乎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榴花点点开在衫裙上,花冠坠坠,殷衢睡眼迷瞪着喊道:“长乐?”
  他不知是梦是醒,只看见那榴花裙的女子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他想要推,却推不开。
  那人期期艾艾地喊道:“皇兄。”
  殷衢猛地从梦中醒来,他眼中带着些微血丝,眼神却像寒剑出鞘,他的脸色黑得吓人。
  殷衢一把将靠近他的女子一推,寒着脸站起来,怒意勃发。
  那女子见殷衢醒来已经是一惊,再看到了殷衢的神色,忍住跌倒在地的痛苦,急忙磕头道:“陛下,臣妾是张嫔,不是歹人啊。”
  殷衢根本不记得什么张嫔,他看着张嫔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他抬高声音喊道:“来人!”
  这亭子虽然位于湖中央,但树木掩映的一侧离岸不远,若是殷衢有吩咐,那边等候的侍卫随时就可以过来。
  岸上的侍卫听到了殷衢的声音,忙划来一只船,数十个侍卫上了岸,按着腰上的刀,快步走到殷衢身边。
  殷衢冷冷地说:“张嫔居心叵测,处死。”
  已经快到六月天,殷衢回到乾清宫的时候却带着一身的寒气。刚从裴府回来的张福山听说了亭子发生的事,加倍了小心。
  殷衢走进书斋,吩咐张福山:“谁都不要进来。”
  殷衢坐在书案后面,面色阴郁,桌上只点了一盏灯,豆大的焰火随着风微微摇颤。
  张嫔衣服上的榴花开得灼灼,几乎刺痛了殷衢的眼。
  穿着榴花裙衫的殷明鸾似乎出现在他的眼前,对他柔柔地笑着。
  殷衢张开了手,就着灯火,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掌心,羊脂玉泛着暖色的光。
  那日他从湖中抱起殷明鸾,氤氲的水汽像是从殷明鸾的衣裙上浸透他的手,然后从四肢浸入肺腑。
  浓得化不开的潮湿,将本是清净无尘的心变得斑驳霉绿起来。
  殷衢缓缓握住了手。
  他铺开了纸,缓慢地写了几个字,一笔一划都有些迟疑,等到墨晾干,他将纸折起来,用信封封好,在上面写下几个字。
  贵太妃亲启。
  张嫔的消息虽然被殷衢严令不许外传,但慈宁宫眼线密布,这事儿很难瞒过许太后。
  许太后握着手中的佛珠,表情凝重地站了起来:“张嫔死了?”
  张嬷嬷说道:“是,死前穿着的榴花裙子,是同那日长乐公主一样的。”
  许太后欲言又止:“难道……”
  她慎重地没有说下去,吩咐道:“让盯着乾清宫的人小心一些。你出去吧。”
  张嬷嬷依言走了出去。
  许太后对着佛像拜了又拜,坐起来后,她口中喃喃道:“张嫔是看出了什么,才兵行险着,穿着同长乐一样的衣服去勾引皇帝?
  难道,皇帝对长乐……
  皇帝知道长乐的身世?”
  许太后想起来十几年前的那个深夜。
  李氏生产那日,还是皇后的许太后坐在坤宁宫,内心并不平静。
  世宗发了病,卧在乾清宫里走动不得,恰巧这个时候,李氏发动了。
  其实也算不上是凑巧,一切不过是许太后的恰到好处的安排罢了。
  世宗看重李氏的这一胎,名义上将李氏这一胎全权交给许太后,实际上,自己派了人看护,小心的很。
  许太后知道,这对母子的性命,是一定要留住的。
  但是许太后绝对不能容许李氏诞下一个皇子。
  听到来人禀报李氏开始发动,许太后扶着宫女的手,走到了李氏宫中。
  李氏真的生下了一个皇子。
  许太后嫉妒得发狂,但是她心中庆幸,还好一切都安排得很完美。李氏生出皇子后,匆匆看了一眼,就晕了过去,许太后抱着小皇子,揭开看见他胸口一点红痣。
  她将小皇子递给身边的黑衣人,又从宫女手中接过一个刚出生的女婴。
  许太后看了这女婴一眼,从头上拔下一只金钗,刺在她的胸口,一点血珠浸了出来,女婴发出一阵小猫似的呜咽。
  许太后冷淡地说道:“这是李贵妃生下的公主,抱过去让陛下瞧瞧。”
  “咕咚”一声搅乱了许太后的回忆,许太后回头一看,是她养的一只黑猫从架子上跳了下来,撞倒了桌上的一只瓷瓶。
  许太后不再沉溺于旧事,开始思考。
  联想到殷衢今日对许家的动作,许太后突然有些担心起来。
  若是当年的事被揭开来,许氏一族就有祸事临门了。
  ***
  殷明鸾洗漱完毕,穿着薄薄一层细绸衣坐在榻上。她的头发快要干了,玉秋坐在床边的小墩子上给她的乌发抹上一层香膏。
  殿外响起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殷明鸾在深宫中呆了十几年,对宫中气氛很是敏锐,外间压低的声音,透着绷紧一根弦似的紧张。
  殷明鸾看了一眼玉秋,玉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拿帕子擦了擦手,就站了起来,神色带着些不安。
  没等她出门,檀冬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些惶惶不安。
  殷明鸾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檀冬还带着一分难以置信,她说:“公主,储秀宫里的张嫔娘娘没了。”
  殷明鸾皱着眉:“没了?”
  檀冬解释:“就是……死了,这消息遮遮掩掩,他们都说张嫔冒犯了陛下,被处死的。可是张嫔的死状……实在惨烈。”
  殷明鸾没有想明白,张嫔在宫中一向默默无闻,张父不过是一个五品小官,宫中宫外的争斗,再怎么样,也波及不到张嫔啊。
  难道真的是单纯惹到了皇兄,没有深层的含义?
  可是,皇兄对后宫虽然不在意,也不严苛,怎么会突然如此暴戾?
  殷明鸾想不明白,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殷明鸾第二天偷偷去了湖心的亭子,这里依旧风景如画,看不出张嫔昨夜就惨死在这里。
  檀冬扯着殷明鸾的袖子,说:“公主还是不要过去吧,怪瘆人的。”
  殷明鸾安抚地拍了拍檀冬的手,继续往前走。
  殷明鸾转了两圈,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她沉思着,忽然看见一块石头。
  这石头上面带着泥土和青苔,殷明鸾觉得有些奇怪,边上其它的石头经历着风吹日晒,表面光洁如玉,这块石头却不同。
  殷明鸾翻开石头。
  地下那面才是平日里露在外面的。
  殷明鸾从石头下捡起了一片东西。
  玉秋赶了上来:“公主,你看什么呢?”
  殷明鸾将手中的一片布料递给玉秋,玉秋一见,说道:“这倒是很像公主那件榴花裙的料子。”
  应该是昨日慌忙之间,有人踢翻了这石头,不小心将衣服扯破,落下痕迹。
  殷明鸾沉思一刻,不由得皱了眉头。
  殷明鸾离开湖中亭,就要赶着去见殷衢,到了乾清宫门口,却被多善拦了下来:“公主,陛下不见人。”
  殷明鸾有些急了,说道:“多善,你让开。”
  多善苦着脸,哀嚎着:“哎呦,我的公主,您别为难奴婢们了。”
  殷明鸾冷着脸道:“多善!”
  张福山走了出来,殷明鸾眼睛一亮,以为张福山不会拦她,忙叫他:“张公公。”
  张福山却是同样的说辞:“公主,你有什么事儿下次再说,陛下忙着呢。”
  听了张福山这样说,殷明鸾才有些死了心,她感到一阵难言的沮丧。
  张福山悄声提点殷明鸾:“公主,虽然陛下疼爱您,可陛下毕竟是天子啊,您不能把他当做寻常人家的哥哥那般有求必应。往日里,陛下由着公主,可是公主要明白,陛下是天子。”
  张公公从行宫到乾清宫,一直陪在殷衢左右。
  他看着殷衢渐渐从小小少年成长成今日的帝王,他看在眼里,与有荣焉。
  亲密无间的感情,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是终归要渐渐舍去的东西。
  张福山希望天真的长乐公主能够欣然接受这一点。
  殷明鸾低声道:“上次薛美人那件事后,我以为皇兄和我再没有隔阂。”
  殷明鸾再往里看了看乾清宫。
  她在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情景,只看到一片模糊的幽暗。
  殷明鸾从乾清宫离开,回到了醴泉宫。
  她说服自己,殷衢是在忙,等过几天他闲下来,自然有时间见她。
  可是等来等去,殷明鸾从乾清宫那边等来的消息只有——没空。
  殷明鸾想找殷衢,本来是想要弄清楚和张嫔的死自己有没有关系,其实她心里并不觉得这事与她真的有什么关系,她不认识张嫔,根本就没有打过交道。
  但眼看殷衢故意不见她,殷明鸾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
  她想来想去,又想到了自己身世这一回事上。
  殷明鸾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她吩咐玉秋:“把我画的那张百花图拿过来,咱们去长春宫。”
  殷明鸾学画,虽然名义上是为许太后画画,但她对许太后哪里有什么感情,每次为许太后画一两笔,她就撂下笔,去画别的。
  她知道赵太后喜欢侍弄花草,闲下来便画了百花图。
  这副画,殷明鸾自己比较满意,却总觉得没有好时机送过去。
  如今,她是等不了好时机了。
  殷明鸾听说今日晌午,殷衢要去长春宫用膳,便带着画儿和几盆费心搜罗的花草,急急去了长春宫。
  哪知殷明鸾来得太急了,殷衢还没有动身过来。
  徐嬷嬷迎着殷明鸾进来,殷明鸾边走边小心地问:“徐嬷嬷,我突然来,没有打扰到太后娘娘吧?”
  徐嬷嬷笑着说:“不打扰,太后娘娘喜欢公主,盼着公主来说话呢。”
  殷明鸾有些受宠若惊,然后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厚脸皮,让徐嬷嬷不得不对自己客气。
  赵太后在长春宫的小花园里歇息,殷明鸾走进去,就看见百花灼灼地开着,这里比慈宁宫多了些活色生香的气息,让人觉得生机勃勃的。
  赵太后笑着看殷明鸾道:“你来了。”
  殷明鸾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地过来,是否会对赵太后造成困扰。
  她让小太监搬来几盆花草,说道:“太后娘娘,这些花草都是我搜罗的,但是我是个粗心的人,害怕照料不好,想着太后娘娘也许会喜欢,所以厚着脸皮过来了。”
  她手中握着一卷画,展开对赵太后笑道:“这画儿虽然画得不好,捎带着给娘娘凑个趣儿。”
  赵太后接过了,却很仔细地看了,然后夸道:“画得很好,你费心了。”
  殷明鸾有些脸红。
  她在长春宫里和赵太后闲聊了好一会儿,终于磨磨蹭蹭到了午膳的时间。
  赵太后带着殷明鸾进花厅用膳,两人围坐下来,却还空着一个位置,殷明鸾一看就知道这是殷衢的位子,她自己今天没有来错。
  她和赵太后等了一会儿,却还不见殷衢踪影,赵太后问徐嬷嬷:“张福山不是说过来了吗?”
  徐嬷嬷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说:“张福山说陛下有事耽搁了。”
  殷明鸾突然感到一丝窘迫,她几乎要怀疑是因为她的到来,殷衢才迟迟不来。
  殷明鸾站了起来,说:“太后娘娘,我……我突然有点事。”
  赵太后目光洞若观火,她按着殷明鸾的手坐下,说:“你有什么事,坐下。”
  赵太后对徐嬷嬷说:“派人去催催。”
  徐嬷嬷出门去,赵太后对殷明鸾说:“不等他了,来。”
  宫娥在一旁看了赵太后的示意,开始为殷明鸾布菜。殷明鸾拿起了筷子,有些心不在焉地夹起了一块豆腐。
  徐嬷嬷去了片刻后,脸上带着难色,回来答话:“娘娘,陛下说有政事处理,今儿这午膳,就不过来了。”
  殷明鸾捏着筷子的手指微微用力,她怕赵太后看出她的沮丧,面上立刻挂满了笑。
  这一顿饭,殷明鸾吃得心事重重,饭后,殷明鸾又陪着赵太后走了走,始终没有等到殷衢过来。
  殷明鸾从长春宫走出来,面色凝重,她轻声说道:“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我该找谁呢……”她突然想到什么,抓着玉秋的手说,“你去找卫陵,他一定能打听出来些什么。”
  到了晚上,醴泉宫点上了宫灯,这时候卫陵才悄悄地来了。
  殷明鸾正在对着灯发呆,忽然发现身边站了一个人,她吓得站了起来,发现是卫陵。
  卫陵以为殷明鸾要跌倒,伸出手打算扶她一把,但是殷明鸾已经站住了,卫陵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殷明鸾并没有注意到卫陵的小动作。
  殷明鸾问道:“怎么样?”
  卫陵坐了下来,自顾自倒了一盏茶,说道:“我为了你跑来跑去,结果你一口茶水都不打算给我喝?”
  殷明鸾多余地将卫陵喝了一半放下的茶盏注满了。
  她又问道:“怎么样?”
  卫陵看上去真的很渴,他又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才慢慢说道:“陛下给灵觉寺送去了一封信。”
  殷明鸾拿着茶壶的手微微一松,茶壶在桌子上滚了半圈,打湿了桌面上铺着的锦缎。
  卫陵看了一眼桌上的水渍,慢慢抬眼打量着殷明鸾的神色。
  殷明鸾自言自语:“难道他知道了?”
  卫陵突然盯紧了殷明鸾:“知道了什么?”
  殷明鸾猛地回过神来,她发觉卫陵态度有些奇怪,她问道:“你说什么?”
  卫陵避开她的目光,站了起来,说道:“时间不早,你早些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殷明鸾依旧没有能够私下见到殷衢。
  就连许婉娘和伽罗布等胡国诸人离开时,殷明鸾也只是跟着众位公主,远远地看着华盖中面容模糊的殷衢。
  许婉娘盛装打扮,施朱傅粉,但是掩饰不住的憔悴,她站在伽罗布身边,像是一个沉默的影子,只有偶尔间向殷明鸾投来的怨毒的目光,让殷明鸾知道,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许太后因为头风没有出面,许皇后和殷宝华站在一起,和许婉娘说话。
  虽然许皇后对这个庶妹一直不太看得上,但是眼看庶妹远嫁和亲,她心里突然生出了一分姐妹情。
  她遥遥向殷明鸾望过来,神色不明。
  殷明鸾看到了许皇后的打量,微微抿了抿嘴唇。
  胡国使节走后,宫中过了一段平静日子,殷明鸾却平静不了。
  她偷偷将自己宫里值钱的东西往外头钱庄里搬,做好了准备随时跑路。
  这些天里,殷衢似乎将她视若无物,殷明鸾忧心不已却也没有办法。她只能从多善那里听一些消息。
  比如说,顺天府举办御马监勇士跑马走解,殷衢叫上了五陵贵勋子弟,还有京中的武官们一同展示马术。
  京中的世家子弟们在读书上,很少能比得过那些十年寒窗的学子们,这就显得前一个裴元白,后一个陆桓格外鹤立鸡群。
  所以贵族子弟们便走武将的路子,这一次跑马比赛他们摩拳擦掌,没有想到殷衢竟然叫来了裴元白和陆桓。
  于是他们打算给裴、陆两人一个教训。
  殷衢没有给他们机会,他点了裴元白和陆桓一场。
  结果出乎意料,裴元白惨败。
  檀冬听着裴元白的惨败,连呼:“不可思议。”
  陆桓当得起一声陆郎清瘦不胜衣,他年龄还小,谁能想到他赢了裴元白。
  殷明鸾想了想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陆桓被殷衢用马术狠狠折磨过的,听说前段日子殷衢有事没事就差人把愁眉苦脸的陆桓叫去马场,害得殷明鸾常常见不到陆桓。
  不过让殷明鸾有些在意的是,难道殷衢“教导”陆桓还有这样一层用意,为了在几个月后让裴元白丢脸?
  想了一想,殷明鸾又觉得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殷衢没有这么闲,筹谋许久,就为了教训一个小小裴元白?
  多善接着绘声绘色地说:“这还不算最让人吃惊的事,公主您猜怎么着?会昌侯的长子许绍良竟然赢了左都督魏大人。”
  魏丛是都督府的长官,掌兵马大权,这样的人会输给许绍良一个纨绔?
  殷明鸾表情严肃起来,恐怕是左都督和许家有私交。文武勾结,还是京中重臣,简直是可怕至极。
  殷明鸾问:“皇兄什么反应?”
  多善道:“陛下只是笑着站起来,拍了拍魏大人的肩,说‘卿竟不如许家子弟’。”
  想着殷衢含笑而起,不知为何,殷明鸾感到有些寒意。
  她多操心什么,殷衢自然是知道的。
  转眼到了乞巧节,殷明鸾在醴泉宫中摆上了瓜果酒宴,让锦楼在一旁唱小曲,准备和玉秋檀冬好好玩笑一回。
  天没黑的时候,卫陵偷偷溜了过来。
  “和我出宫。”
  殷明鸾拒绝:“不想去。”
  卫陵说道:“我打听到了陛下的行踪,你不好奇?”
  殷明鸾惊讶:“皇兄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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