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鹿弥一推就倒，落在沙丘。
  安兰德继续往前面走。他脱下了外套挡在头顶上，太阳高举，温度上升，他汗流浃背，体力也剩下不多了。他走了一段路，发现后面突然非一般安静。他回头，鹿弥还躺在地板上，没有跟上来。鹿弥，喂，鹿弥！他大声喊道。
  鹿弥没有回应他。
  麻烦死了！安兰德啐了一声，然后不得不往回走。
  等他回去，停在鹿弥的面前，他又发现，鹿弥并没有如他想象中般晕了过去。他很清醒，瞪大了小鹿眼，黑白分明，炯炯有神。是不是有句话？鹿弥盯着头上的太阳，叫做这个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可以直视，一样是太阳，一样是人心。
  安兰德踢了他一脚，鬼知道，快给我起来。
  起不来。他动也不动。
  无可奈何，一声长叹，安兰德把他拉了起来，然后背在身后。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他咬牙切齿道。
  鹿弥在他的背上，侧头去看他的脸，在他的耳边轻笑一声。说不定就是这么一回事。
  安兰德把外套甩到他的头上，希望他不要说话。
  没有关系，如果你中途晕倒了，我会给你做人工呼吸的。鹿弥兴致勃勃，抓住他的肩头。就像你之前帮我做的一样。
  安兰德沉默。
  太阳实在是太大了，安兰德觉得自己热得也快要出现幻觉了。
  比如说，他听完鹿弥的话以后，眼前总是浮现出他那天晚上微喘着的气息，泫然欲泣的眼睛，若有若无的勾引。想到此，似乎所有的幻想都化为了实体，那一双手柔若无骨，要撬开他紧闭的欲望之门。
  安兰德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鹿弥自然听见了他变粗的呼吸声，他在他的身后挪动，脖子往前伸，要看他的表情。累吗？
  安兰德听到他的声音，连忙摇了摇脑袋，将可笑的画面晃开。住口，不要说话！
  鹿弥有些委屈。我是担心你。
  要是担心我就自己走路。
  鹿弥终于学会了闭嘴。
  没有来他的干扰，安兰德的脚步渐渐变快。天上的太阳越来越大，安兰德艰难地前行，终于看到来出口。
  朱丽安娜。鹿弥突然喊道。
  安兰德浑身一僵。
  鹿弥并不是跟他说话。我也曾经想过，就这样跟她一直走到老。
  安兰德没有好气。不要整天想着女人，没有出息。
  那想男人呢？鹿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肩膀。
  男人有什么好想的。安兰德用力把他往上背。
  鹿弥的大腿夹住他有力的腰，但笑不语。
  他不说话，安兰德不知为何，反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放手，把鹿弥摔倒沙丘上。
  喂。鹿弥投诉他。
  安兰德伸出手拉住他一只脚的脚腕，粗鲁地把他往出口处拉走。
  行行行！这一个体位，鹿弥不小心吃进拉一些沙子。我自己走！我有力气了！
  安兰德才不理会他，直接把他拖到了出口。不远处有一个小绿洲，安兰德走过去，把鹿弥扔走一棵树下，随后走开。
  鹿弥也不急着站起来，他就这样躺在树下，看着绿色的枝叶互相交映，阳光自上而下照耀绿树，光斑随着风而摇动。
  是一个小帅哥呢。一个娇俏的声音传进鹿弥的耳朵里。
  鹿弥偏过头，正好看见一位风韵少妇戴着墨镜，捧着一只椰子站在他的面前，她穿着只能遮住胸部的短上衣，下半身裹着一条波西米亚风的长裙。她看见了鹿弥，颇感兴趣地蹲在他的面前，伸出手，捏了一下他的脸。你是攻略者吧。
  你怎么知道？鹿弥笑了。
  女人拍了拍他的脸蛋，咧开嘴开朗一笑。能在时间世界里出现的人都是攻略者，你刚从沙丘观测点回来吧。
  是啊。他有问必答。
  少妇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鹿弥指了指自己，嘴角上扬，我是大众脸。
  少来，这样漂亮的小孩怎么会是大众脸。她哈哈笑着，然后将椰子放在他的脑袋旁边。她的指甲涂上了漂亮的红色指甲油，手指一扭椰子上面的吸管，塞进来鹿弥的嘴巴里。渴了吧，喝这个吧。
  鹿弥眯起眼睛，还真的心安理得享受椰子汁，你还真是人美心善。
  哈哈。她很高兴听到他的赞美，我的同伴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
  鹿弥朝她摆了摆手。
  等少妇离开了以后，鹿弥就悠哉悠哉地把手枕在脑袋后面，眯着眼睛看着这个世界。
  少妇离开他，找到了同伴，跟她说自己的见闻。刚刚遇见了一个眼熟的人，长得好像
  安兰德从她们的身旁离开，他拿着两个椰子，它们同样插上了吸管。
  鹿弥望着茁壮成长的大树，绿色的叶子与金色的光斑互相交映，让他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就在他想闭上眼睛的时候，一张俊美的脸蛋进入听到视线，他顿时就不想闭眼睛了。兰兰。
  安兰德拿着椰子，在他的旁边坐下。
  有一个是给我的吗？鹿弥有些开心。
  安兰德不看他，我看到有人送给你一个了，估计这个你是吃不下了。
  那怎么一样。鹿弥赶紧爬起来，沙子从他的头发与衣服里面掉下来。你给我的是不一样的！他认真说道，表情前所未有地真挚。
  安兰德被他的眼神盯着，心脏跳动的速度开始变快。
  鹿弥趁他不拒绝，低下头，咬住他手中椰子的吸管。
  风吹过这片绿洲。
  安兰德低头看着他在风中摇曳的黑发，心神荡漾。
  时间世界的观察完了。
  在回去的列车上，安兰德的心脏也依旧未能平复。
  下了天空发射台，鹿弥跟安兰德告别，他依照他的方式，紧紧抱住了安兰德。兰兰，我要回家了，再见。说完，他害怕被人教训，拔腿就跑。
  温暖被抽离走，安兰德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第48章 心总要为谁而跳动
  吹着口哨，摇晃着手中的项链，鹿弥悠闲地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公寓。
  他的房间里，小猫依旧在蹦蹦跳跳，机器人在清扫房间。阴暗的小房间，两只手就能数清楚的家具。
  翟艾伯曾经问过他是否习惯这里。鹿弥觉得很好笑，他有什么不好习惯的。
  你不是以前都住在金碧辉煌的房间，有着无数的珠宝与荣誉吗？
  那是从前的从前，在他的那个年代里，当他不再拥有灵感，当他不再能演奏令人沉迷的音乐的一瞬间，他就从天堂被打进了地狱。他住过比这里更小的房子，周围比这里更恶劣的环境。更让人折磨的是，他的脑袋空空，没有一个音符再在他的脑海跳跃。
  比起那时候的生活，现在也不算太差。
  鹿弥有些乐观地想。
  喵。黑猫看到了他。
  孩子们！我回来了！鹿弥露出灿烂的笑容，朝他伸出手。
  一听到他的声音，猫咪立刻就朝他蹦了过去，然后跃入他的怀抱。鹿弥抱他朝自己的怀里拥抱，猫咪靠在他的身上，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脸颊，喵喵喵叫个不停。
  鹿弥慈爱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而机器人呢，拿着扫把，转动着轮子，围着他转来转去。
  鹿弥突然有些惭愧，他整天顾着工作，似乎太忽略自己家里的机器人和猫咪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鹿弥也摸了摸机器人的脑袋，我们出去走走吧！
  闻言，机器人高兴地围着他，转得更加快了。而猫咪也跳到机器人的头上，跟着他一起瞎转。
  鹿弥哈哈笑。
  机器人越转越快，黑猫差点晕了过去。
  最后还是鹿弥发现了这件事情，一手捞着猫咪，然后按停了机器人。
  等我。鹿弥需要去洗个澡，换一身衣服。
  等他从阴暗的地下室冒头的时候，外面正是阳光正好的时候。
  一人一机器人一猫，雄赳赳气昂昂地上街。
  结果没有走几百米，就被城市的管理人警告不允许带着动物和机器人上街，赶他们回了小公寓。
  鹿弥和他们只好在公寓旁边带的小院子里散步。
  猫咪在前头跑着，机器人追着它。鹿弥跟在他们的后面，背着手慢慢跟着。
  他的指尖缠着一条链子，因为他的动作，吊坠被甩开，再次露出那一张面容被模糊掉的女人的照片。
  鹿弥仰头望着太阳，缓缓念道：也许你我终将行踪不明
  也许你我终将行踪不明，但是你该知道我曾因你动情。
  不要把一个阶段幻想得很好，而又去幻想等待后的结果，那样的生活只会充满依赖。
  我的心思不为谁而停留，而心总要为谁而跳动。
  心脏跳动的声音太过刺耳。
  安兰德的长筒靴再次踏进医院。
  他今天穿着蓝色的衬衣，黑色的领带打了一个整齐的结。军装夹克裹在最外面，是用蓝灰色的布料裁剪而成的。夹克的上面别有他的勋章，象征着他的功绩。
  如果摧毁人类的思想也算是一项丰功伟绩的话。
  安兰德乘坐升降梯，每次有人进电梯的时候，他都视而不见。在这个世界，不需要多余的绅士精神。你太过热情，反而是一样危险的行为。
  升降梯停留、上升，迎来了一批人，送走了一批人，知道整个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安兰德一个人，随即，它便再无阻碍，直直到达顶部。
  电梯门打开，安兰德走了出来。
  洛佩尔一如往常戴着她乏味板正的眼镜，手里捧着笔记。她看到了安兰德，示意他出来，审查会和医生都已经到了，少校。
  安兰德往前方望过去。
  这是一个宽敞的空间，周围坐满了穿着西装的审判员和白色大袍的医生。
  研讨会开始。洛佩尔推了推眼镜，本次的议题是洛佩尔请安兰德坐下。关于安兰德要求停止使用蓝色药丸的提议。
  安兰德在最中间的位置上坐下，他的双手交握，不太耐烦地盯着面前的人。
  他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医生，一种就是这一群没有什么卵用的审查员。
  安兰德少校。洛佩尔说：请叙述你的观点。
  安兰德的腰背挺直，是他一贯的坐姿。他的眼神也是一直以来的冰冷，传递他的无所谓。
  完美无缺的，服用蓝色药丸的标准模板。
  我在某个世界受损。安兰德并不忌讳说出自己身体的缺陷，会在我无意识的时候，启动另一个人格。这一个人格极度混乱、感情用事、制造事端。他出现的原因，我目前无法找到线索。但是有一点我是肯定的，他会随着我用蓝色药丸的而出现感觉越被压印，就越是挣扎而出。因为他，我目前出现了很多的问题，包括，此人格热衷去C级城市与人交往。与鹿弥过度亲密，他想要靠近他、亲吻他、抚摸他、占用他。所以，为了阻止他的出现，我申请暂时停止使用蓝色药丸。
  众审查员齐刷刷地登记下他的证词。
  最后，他们聚集在一起，七嘴八舌，快速地商讨，并且得出了一个结论。
  少校，我相信你应该知道，停止服用蓝色药丸将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发言人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做汇报。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也是神最厌恶的东西。他可能使我们的城市陷入灾难，也会使人际关系变得复杂。
  安兰德觉得他再敢多说几句这些无所谓的话，他会忍不住拿身边的佩剑砸他。
  但是少校你的功绩非常伟大，在感情抑制方面也是从来都处理得当的。所以，我们特别批准。安兰德少校，你被允许暂时停止使用蓝色药丸，直到你的情况得到解决。
  安兰德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就这样可以了吧？他准备离开了。
  不。洛佩尔阻止他动身，我还需要对少校你讲一些注意事项。
  语毕，其余的人一起起身离开。
  整个空间只剩下洛佩尔和安兰德。
  洛佩尔朝他点头，然后打开了投影。
  首先，一定程度上的愤怒、厌恶、惊恐、欢喜，我们都是允许的，我们会为少校你稍微调整一下范围。
  安兰德的一双绿色眼睛清澈漂亮，但是没有一丝的感情波动，仿佛是真的由硅酸盐矿物组成的绿宝石。
  你需要堤防的感情是，心动。对着某人怦然心动。对某样事物怜爱，产生名为喜欢的情感。洛佩尔喋喋不休。
  安兰德盯着心动两个字，皱眉不解。
  怎么样才是心动，他不太清楚。
  洛佩尔看到他的表情，推了推眼镜。我们从前没有过那样的事情，所以一下子也无法应对这种情况。
  安兰德没有听她说话，继续看着屏幕上的警告。
  一见钟情？
  有什么人会一见到一个人，就产生怜爱吗？
  所以我们要求少校你佩戴两样东西。洛佩尔拿出两样东西，一个是手环，里面装有三颗蓝色药丸，你应该清楚的。以及一个心率的检测器，也是佩戴在手上的，会随时监测你的心率。一旦心率与你平常的心率偏差过大，希望你可以立马服用蓝色药丸。
  安兰德接过两个手环，沉默了一会儿。
  洛佩尔问他：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安兰德终于开口，我要是因为愤怒而心率加快怎么办？
  洛佩尔听到他的问题，也沉默了一下。
  安兰德觉得自己要是不抑制感情，最常会出现的情况就是易爆易怒。
  看到手下做事不利落，他生气。看到碍眼的竞争对手，生气。看到扶不上墙的鹿弥，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