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

  那一位老师笑眯眯地看着他，面容看起来像是一种叫做能面的东西。由桧木雕刻而成的面具，只能表达悲哀和微笑两种表情，如泣如诉或者是平和的笑容。
  是。他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
  请你回答一下问题。老师拿着一根粉笔指着他。
  鹿弥离开了位置，走到黑板上去，他接过粉笔，面无表情地在黑板上写答案。他一边答题，一边能感受到隔壁老师的视线。他的视线让鹿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鹿弥可以瞥到他的嘴角是微微笑着的，但是眼底没有一丝的笑意。
  你一直看着窗外，窗外有什么吗？老师小声问。
  鹿弥往他那边瞄了一眼，看到了他的铭牌。山本老师，外面什么都没有。
  是嘛。山本老师依旧保持着他的虚假笑容，一个人坐，确实是有点寂寞呢。
  一个人坐？
  鹿弥拿着粉笔的手顿住。
  回答完问题以后，他慢慢转身。
  坐在他旁边的同学完全抬起了头，坐了起来，看着鹿弥。
  这个学校里，每一个人都有铭牌，不论是学生，还是教职工。但是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人，没有铭牌。他穿着校服，胸口空空荡荡。
  他是谁？
  鹿弥强制自己镇定下来，他将粉笔放下，缓慢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没有敢再望过去。
  山本老师满意地收回了视线，我们现在来看看这道题
  没有名字的人一直在盯着鹿弥的侧脸。
  鹿弥穿在外套里面的衬衫有一点湿透。
  早上的课上完了，中午的时候，大家都拿出了便当。
  鹿弥，过来一起吃吧。江户川彩香笑着招呼他。
  鹿弥拿着便当，迫不及待地离开位置。
  江户川彩香看着他过来，笑容甜美无比。你请假三天了，现在身体如何？
  鹿弥不敢随意答话，只能弱弱地点了点头。
  你还真是一个胆小鬼啊！隔壁的男同学嘲笑他，不就玩个游戏嘛，你居然还吓晕了。
  鹿弥虚弱地笑了笑。是啊。他确实是个胆小鬼。
  不要笑他啦。江户川彩香捅了一下男同学的手臂，让他闭嘴。我们这周五再玩一次吧！她看向鹿弥的眼睛闪闪发亮。
  玩什么？鹿弥实在是一头雾水。
  当然是江户川彩香本来想大声喊出那个游戏的名字，但是她又想起了什么，只能凑到鹿弥的耳朵旁边，一字一顿地提醒他。探、险、校、园、八、大、不、可、思、议。
  她的声音太轻了，每一个字一在空气中出现，就被吹散中空气中。
  鹿弥稍微有些惊讶地睁开了眼睛。
  江户川彩香朝他眨了一下眼睛，你会跟我们去的对吧？她看鹿弥的表情，开始表现得有些不悦。再逃跑的话，我们就不理你了哦。
  还不等鹿弥回答，坐在他们前面的人就回头了。学校有规定，晚上八点以后，学生不可以逗留在学校。不要再玩了，上次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被老师抓到的话，就大事不妙了。一说到后面的那句话，戴眼镜的少女打了一个寒颤。
  无聊！就乖乖听话有什么意思！江户川彩香瞪着她。你就说你来不来吧？
  深海真希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那么，七点半以后行动，八点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就要立马离开。
  好的，真希要去！江户川彩香一锤定音。
  深海真希叹气。
  我也要去。隔壁的男孩子喊道。
  好的，井上也算一个。她说完以后，继续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鹿弥。
  说实话，鹿弥讨厌神神鬼鬼的东西。
  江户川彩香看他如此，立马就压低了声音，表情相当不悦。如果当初不是我，你就是班级来得最晚的那个人，你不感恩吗？
  鹿弥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他也算是明白了，自己是非去不可的。
  他不得已地点头。
  江户川彩香欢天喜地地打开了便当盒。
  鹿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起了头。坐在他旁边的那一个没有名字的人，他也在吃便当，一口一口，只有他的周围是没有人的，看起来相当落寞。
  你在看什么？江户川彩香的声音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我在看那个人。
  你们没有看到那边有一个人吗？
  鹿弥想要问问题，但是氛围却让他住口。
  我在看天气不太好，今天要早点回家。他如是说道。
  毕竟快要冬天了嘛。江户川彩香笑眯眯地说道。
  黑板上有写，今天的值日生是鹿弥。
  鹿弥在大家放学以后，留下来扫地。他在扫到黑板的时候，发现隔壁的告示栏里有班上人的名字和对应的学号。他的名字跟其他人的名字排在一起，有强烈的违和感。他发现他的学号是五十五，是这个班级学号最后的学生。
  鹿弥皱眉，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五十五。
  但是这个班级没有人是一个人坐的，这是双数的座椅啊，而且每一个位置上都有人。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的隔壁站着一个人。
  他慢慢抬头，坐在他隔壁的少年站在讲台上。
  五十六。
  这是这个班级多出来的人。
  少年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句话，随后转身拎着自己的书包就走。
  鹿弥愣愣地目送他离开，然后回头。
  黑板上写着一行小小的字。
  有时候，被杀死的人就在你的隔壁。
  什么意思？
  鹿弥。
  鹿弥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转头。
  山本老师站在教室后门，快点吧，学校快要关门了。
  是。鹿弥赶紧扫地，在扫到黑板位置的时候，拿起黑板刷就把上面的文字给擦掉了。
  他打扫完以后，立马下楼骑着自行车跑了。
  不对劲，这个学校实在是太诡异了。
  第19章 今井秀一
  山本老师给我打过电话。
  夹着茄子的筷子一下子没有夹稳，紫色的皮包裹着白色的软肉，它从光滑的两根棍子间的间隙滑落，砸回了黑色的肉汁上面。
  鹿弥手忙脚乱地把掉在红烧肉碟子里的茄子给夹到碗里。
  他说你这段时间，上课很不认真，答的题目牛头不对马嘴，让他很失望。
  鹿弥不甚在意地瞄了她一眼。
  鹿弥此时的眼神带着一股冰冷感。
  但是他的母亲完全没有发现，依旧在自言自语。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你怎么可以让老师失望了。我那么辛苦那么辛苦才让你到学校去，老师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不要再捣乱了。
  嗯。他随口应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你要听话，不要和别人不一样。母亲似乎在下咒语一样念着这句话。
  鹿弥吃完饭立马就离开了饭桌。
  他回到了房间，全身镜上映着他的脸。
  我肯定跟别人不一样啊。
  鹿弥突然有些感慨。
  他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咳咳。
  收起了过多的情绪，他继续扮演着胆小的无知的甚至是让人有些不屑的鹿弥。
  他晚上睡觉，闭上眼睛之前，突然想起安兰德给他看的车票上的信息。
  寻找第五十六人。
  第五十六个人，指的不就是那一个没有名字的同学吗？
  那他这样，不就等于已经找到了吗？
  还有，安兰德这一次究竟又跑到哪里去了？
  第二天，鹿弥依旧踏上上学的道路。
  但是他一去到教室，整个人都被吓了一条。你们在做什么？他皱眉。
  有人在他隔壁的位置上放了一束白色的花，甚至烧起了一根香，就像是拜祭死人一样。怪叫人不舒服的。
  而没有名字的人坐在他的位置上，没有一丝的不悦。
  今天是今井同学的百日祭日。江户川彩香对他说，你就忍耐一天嘛，我们就放一天。
  是啊，鹿弥你就忍耐一天啊。
  说着，布置的同学拿着一个相框，放在白色花束的上面。
  相框上面有一张黑白照片，上面的人有过长的头发，黑色框的眼镜，就跟坐在位置上的人一模一样。今井秀一同学。有人叹气，如果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摔下山坡，死掉了。
  什么鬼？他真的是个死人吗？
  好了好了！
  鹿弥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山本老师出现在鹿弥的背后，鹿弥，你快回去位置上，我们要上课了。
  坐得下去就有鬼了。
  山本老师用那张不会改变的能面脸对着鹿弥，在强迫他做出选择。
  鹿弥不情不愿地坐到位置上去。
  他的旁边，香烛的味道熏得人头晕，再加上白色的百合花散发出来的香气，鹿弥都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而坐在他旁边的，可能是今井秀一同学，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了一个笑容。
  到了中午的时候，鹿弥逃一般来到江户川彩香的旁边吃便当。
  探险就是今晚了噢！江户川彩香很兴奋。
  深海真希和井田看着她一副亢奋的样子，都无奈地笑笑。
  鹿弥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窗边的今井秀一同学身上。
  他是鬼吗？
  鬼会吃便当吗？鬼会打嗝吗？鬼会望着窗外打哈欠吗？
  下午上课的时候，山本老师警告他们。今天就是周五了，大家要在八点之前离开学校，千万他停顿了一下，来强调重要性，千万不可以留下来。
  是。大家一致回答。
  除了迟钝的鹿弥和不存在的今井秀一。
  要是留下来的话。山本老师故意跟他们开玩笑，晚上的学校是很危险的。他的面部肌肉太僵硬了，他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向上弯起的嘴角弧度，仿佛撕裂了他苍白的脸。
  是！江户川彩香的声音调子显然跟别人不一样，她兴致勃勃。
  山本老师看了江户川彩香一眼，笑了笑。大家现阶段就是好好学习，社团有很多，也等着大家去参加，家庭也给人很美满的感觉。但是这一切，都建立在大家还活着的基础上，你们知道的吧。
  从一个教师口中说出那么可怕的话，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劲。
  今天的值日生是江户川彩香。
  鹿弥，鹿弥。江户川彩香在下课的时候招呼他。今天你能帮我扫地吗？
  鹿弥想都不想就回答，不可以。
  江户川得到了她的回答，立马阴下了脸。我们晚上要去探险，可是我现在肚子很饿，一定要去吃饭。
  我的肚子也很饿。鹿弥摊手。
  江户川冷笑，一只手拉住他的领带，把他给拽了过来。你不要忘记，是因为我带着你进来，你才没有成为五十六个人的。她在她的耳边恶狠狠说道。
  第五十六个人又如何？鹿弥不以为意。
  第五十六个人要成为班上的畜生！江户川彩香咬牙切齿，要听大家的话，要按照大家的吩咐办事情，要被大家欺负，要被大家当成最低贱的小狗。这是二年一班的规矩。当时，你是转校生，迷路了，本来最后走进这个班级的人是你，你是最后一个人，学号五十六。但是，当时是我领着你过来的，是我推开了那个孩子的。你现在的态度，对得起你的救命恩人吗？
  鹿弥闻言，一只手拉起了江户川的手。
  他的动作绅士又优雅，仿佛是王子殿下牵着一个公主大人。
  江户川彩香停止了说话，傻傻地抬头看他。
  我只是跟你开玩笑的，小傻瓜。他黑色的眼睛犹如宝石，要把人揉碎，变成星尘，点缀他的辰光。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江户川彩香现在的感觉仿佛喝下了一瓶酒，醉倒在他的明眸中。
  那个孩子。鹿弥问。
  那个孩子，被人推下山坡，死了。江户川彩香身不由己，回答他的问题。
  你骗我。鹿弥说道。
  江户川彩香如梦中醒。记住！那个孩子，确实掉下山坡死掉了！她挣开他的手，我去吃饭，你打扫教室，七点半的时候，我们在楼下集合。
  当江户川彩香离开以后，教室还剩下的几个人也陆续离开了。
  依旧只剩下了鹿弥和那个孩子。
  今井秀一坐在桌子上，他纤细的双腿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他的位置上放了花束和相框，所以他坐在鹿弥的桌子上。
  鹿弥深呼吸，然后走过去。
  他拉开了椅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鹿弥抬头，正好对上今井秀一的眼睛。
  他的眼睛没有一丝的情感，跟他世界的机器人如出一辙。
  鹿弥把书包放在桌子的边上，挡住外面的视线。
  今井秀一眨了一下眼睛，不明白他的意思。
  鹿弥抬起手，慢慢地把手覆盖在今井秀一放在桌面上的手上。
  他的手，非常温暖。
  不像一个死人。
  鹿弥舒了一口气。
  哈哈。今井秀一笑了。
  鹿弥抬头看他，也笑得合起了眼睛。
  香烛已经燃到了尽头。
  早点回家。今井秀一说道。
  你也是。鹿弥回他。
  如果你不能早点回家。今井秀一无视他回复的话，继续说道，那就发挥你最擅长的事情，看到了，装作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