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他越近,可以让她活下去

  被发现了,慕念瑾两颊生出热意,她赶忙收回视线,因被抓包而涨红了脸。
  盯着陌生男子看,确实不是闺秀所为,但她是有原因的。
  靠近这个人,多年孱弱的她,突然间身上所有的病弱和不适全都消失,这太奇怪了。
  慕念瑾心里有激动,也有很多不解,她想从江寒恕身上找到答案。
  只是,这个理由听起来像是在胡编乱造,根本站不住脚,就像她遇到了系统又一连重生两次一样,慕念瑾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没办法解释,慕念瑾只得不好意思的赔罪,“是民女失礼了,还请大人见谅。”
  江寒恕把目光移到慕念瑾脸上,少女面上的绯红和羞意还在,却没一句额外的解释,落落大方的向他赔罪,倒是出乎江寒恕的意料。
  他不再多说什么,开始问话,“昨夜亥时左右,朱玉娘听见你出了房间。”
  慕念瑾愣了愣,这个声音很是熟悉,和她第一次重生时在寺庙遇到的黑衣少年的声音一样,不过,此刻少年的声音少了些冷意。
  面前的江寒恕没有用面具遮脸,面容完全露了出来,与在寺庙时只身一人相比,他身边也多了几个侍卫。
  但听到他的声音,慕念瑾很确定,江寒恕和她在寺庙里遇到的黑衣少年是同一个人。
  慕念瑾因他而死,重生回来,没想到又遇到了他!
  慕念瑾五味杂陈,但眼下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正色回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民女记挂着绿烟,离开房间去大厅打听她的消息,当时绿烟还未回来,民女等了一刻钟,之后回房歇下了,徐让可以作证。”
  慕念瑾的说辞和徐让的一样,昨天夜里慕念瑾出了房门不假,但她身边有丫鬟陪着,还有客栈的伙计作证。慕念瑾一直待在客栈不曾出去,没有作案的动机和时间。
  慕念瑾并无嫌疑,但她是绿烟死前接触过的人其中的一个,江寒恕还有些事情向她打听,“死者生前主动找你谈话,昨天下午她都和你说了什么?”
  “并未聊太多。”慕念瑾回道:“ 绿烟姐姐和朱玉娘起了争执,她又不想与春樱一道回去客房,便来找民女聊天解闷。她告诉民女霓翠班这次进京要去宜春侯府演出,她还说她有了心上人,等回到苏州,就离开霓翠班与心上人成亲。”
  “绿烟姐姐说这件事情只有春樱知道,但她太高兴,忍不住告诉了民女,让民女替她保密。”
  江寒恕又道:“绿烟与你的交谈中,可有露出求死的念头?”
  “没有。”慕念瑾肯定的道:“ 大人,民女之前并不认识绿烟,但绿烟想过相夫教子的安稳日子,不可能和旁人闹了矛盾就去自尽。”
  这个时候,林砚从旁边房间走了进来,“ 大人,下官刚才仔细剖验尸体,这下可以确定死者头颅、腹部等部位没有致命伤,死者身上唯一的伤痕只有手腕间的划伤,左手划伤稍严重些,右手稍轻。那些划伤并非被石子、枯枝所伤,是被指甲划过留下的伤痕。”
  全身上下只有腕间的划伤,着实可疑。
  江寒恕起身,想起慕念瑾是女子,出声询问,“慕小姐能否与我一道去看下尸体?”
  江寒恕补充道:“死者腕间有伤痕,而昨天下午她与朱玉娘扭打时你在现场,你又与霓翠班的人没有利害往来,所以需要你的帮忙。”
  “可以。”慕念瑾应下来。
  绿烟的尸体就在隔壁,好在屋里不止慕念瑾一个人,她倒不怎么害怕。
  绿烟双腕间一道道长长的划伤,有深有浅,触目惊心。
  看到绿烟左手腕时,慕念瑾目光一顿,咦,绿烟手腕间的玉镯呢?
  “大人,与朱玉娘纠缠扭打之前,绿烟手腕并无任何伤痕。昨天下午她与朱玉娘起了冲突,腕间的划伤有可能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可是,她们二人刚动手就被李老板分开了,按理说腕间的伤痕不可能这么严重。“慕念瑾犹豫了下,继续道:“还有,大人,民女想问林大夫一个问题。”
  “可。”江寒恕并无不允。
  林砚走过来,“慕小姐要问什么?”
  慕念瑾脑内浮现出绿烟抚/摸玉镯的动作,“林大夫,您可见到了绿烟姐姐左腕间的玉镯?”
  “玉镯?” 林砚一头雾水,“不曾见过,发现尸体时死者腕间就没有玉镯。”
  慕念瑾生出一个念头,她心跳的快了些,“那么,除了玉镯,绿烟姐姐身上还有其他东西不见了吗?”
  “我让霓翠班的人检查过了,死者腰间的荷包、双耳的耳坠等贵重物品都在,没有其他东西丢失,可以排除抢劫遇害的可能。” 林砚奇怪的道:“慕小姐突然提起玉镯,可是发现什么了?”
  慕念瑾没有直接回答,在河边时,她离尸体有一定距离,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此刻她近距离观察,倒是发现了一些事情。可这一切只是她的猜测,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
  江寒恕看出她的犹豫,薄唇轻启,“无妨,有话可以直说。”
  慕念瑾咬了下唇,开口道:“大人,绿烟姐姐左腕间的玉镯,是她的心上人送给她的定情信物,绿烟姐姐爱不释手,十分珍重,不会无缘无故丢弃。昨天她跑出客栈前,那玉镯还在她的手上,现在却不见了。”
  闻言,江寒恕看向绿烟的左手腕。不管霓翠班的那些人还是验尸的林砚,都没有提起过玉镯,慕念瑾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江寒恕颌首,“这倒是一个新发现,你还有什么想法?”
  慕念瑾看他一眼,心想,上一次重生,她在寺庙里受到了江寒恕的威胁,还因为他死了一次,按理说她不应该把自己的猜测和发现告诉他。
  不过,她是个大度又识大体的姑娘,不和江寒恕一般见识!
  慕念瑾道:“玉镯不见,要么是绿烟姐姐自己把玉镯取下来了,要么是被别人拿走了。”
  玉镯紧紧带在手腕间,加之绿烟身上其他物品皆在,那么玉镯随尸体一道落入河水的可能性不大。
  “若绿烟姐姐是意外落水,玉镯应该还在她的身上,如今却不见了。绿烟姐姐腕间有伤痕,左腕的划伤恰好比右腕严重,这些划伤更像是被人抢夺镯子时留下的。”
  如此推测确实合情合理,江寒恕也是认同的,绿烟左手的玉镯被人抢走,挣扎之间,她左手手腕被凶手划伤,而后玉镯不见。
  慕念瑾接着道:“正常情况下,被人划伤会有挣扎和反抗,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江寒恕接过话,“拿了玉镯,且腕间有划伤的那个人,就是凶手。”
  和她想一块去了,慕念瑾点头,“民女就是这个意思。可是,民女想不通的是那人为什么只拿走玉镯,民女见过那个玉镯,虽是定情信物,但镯子成色一般,也不是上等的玉石,并不十分贵重。”
  “拿走,就有拿走的理由。”江寒恕反问道:“你说那玉镯是定情信物,你觉得会和什么有关系?”
  慕念瑾眉头微蹙,这个玉镯是陆秀才送给绿烟的,凶手独独拿走绿烟的玉镯,说明凶手很可能知道这个镯子是定情信物,自然和“情”有关。
  除了已经遇害的绿烟,还有哪个霓翠班的戏伶和陆秀才有感情纠缠呢?
  好在慕念瑾心细,提供了破案的突破口。案件有进展,江寒恕清冷的的神色中多了一二分温和,“多谢慕小姐,劳烦慕小姐先去大厅等着,还有,慕小姐不要把这些发现告诉其他人。”
  慕念瑾“嗯”了一声,转身出去。
  江寒恕转而吩咐道:“传春樱问话。”
  张勇有几分为难,“大人,春樱姑娘晕倒了,还没醒呢。”
  “这里不是有大夫吗?” 江寒恕神色淡淡,“若她身子无恙,林砚你施针把她弄醒。”
  听到这话,林砚打趣道:“春樱姑娘悲痛欲绝晕了过去,人家心里难受着呢,您就要下官拿针往人家身上扎,大人,您可真是不怜香惜玉。”
  走到门口的慕念瑾也听到了这句话,林大夫说的不错,这位江大人确实不怜香惜玉,她不过是藏在佛像后看到他杀了人,他就威胁要杀了她!
  *
  命案还未调查清楚,在场之人皆有嫌疑,所有人在客栈大厅三三两两坐着,不过大家的精神不大好,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很是压抑。
  慕念瑾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开始有时间理清思绪。
  她两次重生,第一次在寺庙里遇到江寒恕,第二次在客栈里遇到江寒恕。
  有人刺杀江寒恕,江寒恕出现在寺庙里,时隔一天,他又和慕念瑾住进同一家客栈。
  唯一的变故只有慕念瑾,上一次慕念瑾为躲避山洪选择去寺庙避雨,遇到了江寒恕,这一次慕念瑾没有去寺庙,没想到,还是遇到了他。
  与在寺庙相比,此时的江寒恕不那么冷冰冰显得不近人情。
  不过,慕念瑾目睹过江寒恕杀人,也受过他的威胁,她可不觉得江寒恕会是什么好人,在客栈的这段时间,她还是离他远点吧,省得再受到他的牵连无辜丧命。
  这时,徐让凑过来,打断慕念瑾的思绪,“ 慕小姐,刚才您怎么去看尸体去了,您不害怕吗?”
  慕念瑾看着他,浅浅笑了下,“还好。”
  徐让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一夜之间绿烟姑娘就走了,她还那么年轻,可惜了。”
  徐让正说着话,这时,春樱缓缓下去木阶,单薄的身影出现在大厅。
  她脸色苍白憔悴,眉眼间流露的悲痛格外明显。
  慕念瑾看了她一眼,看来林大夫听从了江大人的吩咐,施针把春樱弄醒了。
  徐让低声道:“春樱姑娘醒了,她和绿烟姑娘的感情可真深厚,我瞧霓翠班其他人都没有像她这样难过。”
  “早上我叩门的时候春樱姑娘还未起床,听到消息后她差一点晕过去。不管是谁害了绿烟姑娘,肯定不会是春樱姑娘。”
  听着徐让说话,慕念瑾有些心不在焉。一方面靠近江寒恕带给她的感觉让慕念瑾觉得疑惑,另一方面杀害绿烟的凶杀可能就在客栈,这些事情交织在一起,慕念瑾心里存着事儿。
  所以听到徐让的话,慕念瑾不怎么在意,然听到最后一段时,慕念瑾一愣,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等等,徐大哥,你是说你敲门的时候春樱还未起床?”
  徐让点头,“是啊,怎么了?”
  慕念瑾没回答,又问了另一个问题,“徐大哥,春樱受了风寒,昨天晚上她的药是不是你送去的?”
  “是我送去的,她昨天的晚膳也是我送去的,春樱姑娘喝了药,用了一碗粥,说自己头痛,就直接歇下了,一直睡到今天早上。”
  慕念瑾一颗心怦怦直跳,她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春樱昨天穿了一身粉裙,今日换了一身绿裙,这本十分正常,可霓翠班其他人都穿着昨天的衣裳,只有春樱一个人梳妆打扮,妆容完整,另换了衣裙。
  李德成等人出去找寻绿烟大半夜,没来得及换衣服,还穿着昨天的衣裳。
  至于朱玉娘,她和春樱因着各自的原因昨晚一直待在客栈,但朱玉娘未涂脂抹粉,依旧是昨天的那身红裙,应该是朱玉娘得知绿烟死亡的消息太过震惊,来不及梳妆换衣。
  朱玉娘与绿烟不合,尚且如此。偏偏和绿烟感情最为深厚的春樱,在知道绿烟出意外后,竟然还有另换一身裙子的心思。
  *
  春樱哭哭啼啼,好不哀伤,“大人,民女受了风寒,昨日下午民女就回房休息了,晚上的时候起来喝了一次药,就接着休息了,一直到今天早上民女才知道绿出了意外。
  “绿烟和玉娘闹矛盾的时候民女不在,要是民女没有回房休息,当时劝一劝绿烟,绿烟不会赌气跑出客栈,也就不会出意外,都是民女的错!”
  江寒恕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一旁立着的张勇忍不住安慰,“春樱姑娘别太难过,这怎么会是你的错!”
  春樱擦着泪,“不,是我的错,绿烟冒雨跑那么远去到河边,这才不小心落到水里没了命。要是我在她身边拦着她,她就不会跑出去。”
  听到这话,江寒恕修长的指尖敲了下桌沿,探究的目光看向春樱,“你为何笃定绿烟是失足跌入河中而死?”
  春樱的哭泣声突然停止,她紧紧捏着襦裙,低着头道:“民女…民女不知道绿烟是怎么死的,只是绿烟粗枝大叶,性子有些莽撞,平时走路也总是不看路,民女这才觉得她是去到河边失足落入了河里。”
  说到这儿,春樱又缓缓抬起头,目光有一丝闪烁,“大人是发现了什么吗?难不成绿烟是被人害死的?”
  江寒恕挑了挑眉,“这你无需知道。”
  他接着道:“你与绿烟感情深厚,想来她的许多事情你都知道。绿烟的心上人是一位陆秀才,他们二人感情如何?”
  听到“陆秀才”三个字,春樱攥着裙裾的手倏然用力,她稳了稳心神,道:“ 自然是两情相悦,情意绵绵。”
  “那,除了绿烟,陆秀才可与霓翠班其他女子有过亲密往来?”
  春樱:“没有,霓翠班其他姐妹有各自的相好,和陆秀才没有多少往来。陆秀才学识渊博,又洁身自好,他不是风流放荡之人,也并不经常来霓翠班,点的最多的也是绿烟和民女的戏台。”
  江寒恕慢慢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绿烟是你的好姐妹,若不是出了意外,她快要与陆秀才成亲了,你觉得这两人可相配?”
  静默片刻,春樱的神情透着几分低落,“自是…相配。”
  提到交好姐妹的亲事,春樱的情绪却是如此低落。
  江寒恕打量她片刻,漆色视线看向春樱的双腕,她今日穿了一身窄袖绿裙,双腕被窄袖严严实实包裹着。
  江寒恕道:“你可以去大厅了。”
  春樱慢慢起身,出去时她的脸色愈发苍白。
  江寒恕又召李德成询问了一番,随即他大步去到大厅,客栈的梁掌柜迎上来,“ 大人。”
  江寒恕言简意赅:“ 调查命案需要,所有人都要搜身。”
  凶手拿走绿烟的玉镯,玉镯被扔掉还是藏起来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凶杀和绿烟动过手,凶手的手腕不可避免会有划伤。
  听说要搜身,朱玉娘神色慌乱起来,连“民女”都顾不上称呼了,“大人,为何要搜身?我们又没有害绿烟,你凭什么搜我们的身。”
  而一旁白着一张脸的春樱,掩在袖中的双手微微发抖,“玉娘情绪太激动了,但是大人无缘无故搜身,总要给我们个理由。”
  江寒恕墨眸环视一周,“ 死者的玉镯不见了,这就是理由。”
  玉镯?原来是要搜查绿烟的玉镯,春樱双手不再颤抖,情绪恢复了几分。
  然听到此话,朱玉娘身子却抖得更厉害,“不能搜,不能搜!”
  因太过恐惧,她全身的气力仿佛被尽数抽走,身子一软跪在地上。接着,清脆的一声响起,一个桃色的玉镯从她的袖子里滚出,咕噜噜落到地上,碎成了两半。
  这个玉镯,正是绿烟的镯子。
  这时,春樱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她冲到朱玉娘身旁,指着她,“这是绿烟的玉镯,好啊,玉娘,是你杀了绿烟。”
  极力隐藏的东西被发现了,朱玉娘大脑一片空白,惊慌失措尖叫起来,“我没有,不是我害了绿烟,我也不知道这个玉镯是从哪里来的。”
  “不是你害了绿烟,绿烟的玉镯又怎么会在你身上。” 春樱用力的扒开朱玉娘的衣袖,一口咬定,“大人,不用查了,玉娘腕间还有划伤,肯定是她害了绿烟,抢走了绿烟的玉镯。”
  朱玉娘与绿烟不合,而绿烟的玉镯又在她身上,有物证,有杀人动机。
  “我没有害绿烟,我不知道这个镯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里。”生怕被定罪,朱玉娘连连摇头,全盘托出,“今天早上李老板拍门把我唤醒,说是绿烟死了,让我更衣去到大厅。我回到房间穿衣,却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玉镯。我认出这是绿烟的镯子,我害怕你们误会是我害了绿烟,我不敢把镯子拿出来,这才藏在身上。”
  绿烟遇害,她的镯子却莫名出现在朱玉娘的房里,朱玉娘害怕不已,生怕有人怀疑她。
  听着朱玉娘的解释,慕念瑾心想,难怪朱玉娘如此惶恐不安,看起来格外可疑。
  朱玉娘哀求道:“民女是和绿烟不合,但民女绝不敢害人姓名,民女是冤枉的。绿烟的镯子出现在民女的房间,一定是害她的凶手故意放在民女房间的,求大人明察。”
  春樱拦下她的话,脸色稍显狰狞,“大人,玉娘这是在狡辩,没有人能证明她说的话是真的,她与绿烟常有争执,定是她心怀怨恨,痛下毒手。”
  一切线索都指向朱玉娘,似乎朱玉娘就是凶手。
  众人等着江寒恕定夺,江寒恕却突然出声,“春樱,你右手腕间的划伤露出来了。”
  其他人一头雾水,不明白江寒恕为何说出这句话,纷纷看向春樱。
  春樱下意识去掩盖伤痕,下一息,一股恐惧和凉意从头到脚尽数蔓延开来。
  她上当了,她今日特意穿了窄袖衣裙,双腕还缠了布,腕间的划伤不可能露出来的。
  春樱身子无比僵硬,“大…大人这是何意?”
  江寒恕懒得继续看她伪装,“说说吧,你与绿烟姐妹情深,为何要对她下毒手。”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霓翠班的李老板不敢相信,“大人,春樱和绿烟的感情有目共睹,她们俩是霓翠班中最亲密的姐妹,怎么可能是她害了绿烟?”
  江寒恕负手而立,淡声道:“ 其一,朱玉娘身上有死者的玉镯,腕间有划伤,春樱借此咬定朱玉娘是凶手,可我并没有提到死者是因此而死,她是如何得知的?”
  江寒恕转而看向春樱,“其二,问话时,你坚信绿烟是意外落水而亡,你刚刚却一反常态,死死咬定朱玉娘是凶手。前后转换太过可疑。”
  “其三,刚才你下意识的反应,已经证实了你的嫌疑。若你昨夜未出客栈,腕间的伤痕是如何有的?”
  “据李老板所言,你曾背着绿烟与陆秀才有过往来,有段时间他也常点你的戏台。而死者不见的玉镯,正是陆秀才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你有拿走这个镯子的动机。”
  江寒恕身边的侍卫配合着大步上前,攥着春樱的胳膊,掀起她的衣袖,春樱腕间的划伤露了出来。
  是她太迫切给朱玉娘定罪了,露出了马脚,然不见棺材不落泪,春樱仍然嘴硬,“ 大人,民女可以解释,没有民女杀害绿烟的确切证据,大人岂能给民女定罪。”
  “谁说没有证据?” 站在远处没出声的慕念瑾,突然出了声,“ 你腕间的划伤,伤势鲜明还未愈合,且右手划伤比左手严重,应该是昨夜你拿走绿烟玉镯时被划伤的,这是证据。”
  “还有,昨夜你杀害绿烟时穿的那身粉色衣裙应当还在你的房里,大人可以派人去搜查。”
  像见鬼一样,春樱眼眶里的眼珠子都快要滚出来了。
  事已至此,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反正待会儿就会找到她害人的证据,春樱盯着慕念瑾,“你怎么会知道?”
  这是承认了,江寒恕看了慕念瑾一眼,摆摆手,示意侍卫去春樱的房间搜查。
  春樱愤恨盯着慕念瑾,不甘心极了,“朱玉娘举止反常,嫌疑更大,绿烟的玉镯还在她的身上。绿烟遇害,只会是朱玉娘下的手。慕小姐,我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你的伪装,很是巧妙,各方面来看你都没有杀人嫌疑,一切线索都指向朱玉娘。”慕念瑾解释道:“可是,昨夜到今天早上,你一直在客房休息,却在得知绿烟遇害后,你还不忘梳妆打扮,头上簪着与昨日不同的珠钗,换了一身干净的襦裙,就连鞋子也换了。”
  “整个霓翠班只有你一人换了衣衫,春樱,这与你表现出来的姐妹情深大相径庭。”
  江寒恕静静听着,视线落到慕念瑾身上,大厅里的少女腰肢纤细,面容姣好,眉间残存着一丝病态,单薄又柔弱,可她当真是心细如发,注意到了常人没有注意的细节。
  “难怪。”春樱凄惨笑出声,绝望的道:“不错,是我杀了绿烟。”
  害死绿烟后,愧疚、自责、恐惧深深把她淹没,她不想欺骗别人,也不想再欺骗自己。
  承认此事,对她反是一种解脱,“绿烟是我在戏班子里最好的姐妹,我们无话不谈,我把她当成我的亲人。可是,她却抢走了陆郎。”
  “明明是我先认识陆郎的,陆郎喜欢听我唱戏,我心悦陆郎,我的好姐妹却背着我与陆郎眉来眼去,她常常当着我的面诉说对陆郎的情意。我不想听到这些,我嫉妒她得到了陆郎的喜欢,我也恨她抢走了陆郎。”
  春樱也曾想过成全绿烟与陆秀才,可看到绿烟腕间的玉镯,她心底的嫉妒与愤恨不断生长,深深扎入心底。
  昨夜她是身子不舒服,可她中途醒了一次,得知绿烟冒雨出了客栈,还未回来。
  当时李德成等人在外面找寻绿烟,春樱穿衣下楼,恰巧大厅里没有人在,无人发现她出了客栈。
  春樱碰巧在河边找到了绿烟,绿烟与她抱怨朱玉娘几句后,又对她提起了陆秀才。
  绿烟说她很喜欢那个玉镯,还说陆秀才要娶她为妻,要热热闹闹的迎她进门。
  绿烟说的每一句话像是刀子一样,一刀刀割在春樱的心口。
  她的好姐妹要和她爱慕的郎君成亲,为什么陆郎喜欢的人不是她?
  雨夜凄寒,她一时间情绪崩溃,心底深处的嫉妒尽数爆发。
  她发了疯的抢走绿烟腕间的玉镯,她告诉了她对绿烟的嫉妒和对陆秀才的倾慕,她说出了这段时间来她的痛苦和难过,撕扯之间,她用力推了一下,把绿烟推到了河里。
  河面深厚,绿烟水性又不好,冷凉的水铺天盖地进入她的口鼻和胸腔,她在水中极力挣扎,渐渐没了力气。
  绿烟虽是被春樱推入了河里,但那时绿烟正站在河边的石阶,看起来像是意外落水。
  春樱将计就计,匆匆赶回客栈,又大半夜偷溜进朱玉娘的房间,把玉镯放在桌子上,栽赃嫁祸朱玉娘。
  穿的裙子和绣鞋沾了灰尘和苔藓,春樱只得另换一身,她又惊又慌,摸黑在房里梳发,不敢再簪昨天的珠钗。
  没想到正是这样,引起了慕念瑾的怀疑。
  春樱表现得悲痛欲绝,所有人都没有怀疑她,她是绿烟的好姐妹,没有作案时间和动机,她还找了朱玉娘这么一个替死鬼洗刷嫌疑。可惜,她遇到了江寒恕与慕念瑾,这两人识破了她的伪装。
  江寒恕的侍卫果然在春樱的房间找到了那身粉色襦裙,襦裙被雨水浸湿,绣鞋底沾有绿烟遇害之地的青苔藓。
  那青色苔藓只有河边才有,如果昨夜春樱没有离开过客栈,是不会沾上这些东西的!
  物证摆在面前,还有春樱的口供,此案真相大白,官府来人后,江寒恕把这桩命案交给了官府。
  春樱害人性命要受牢狱之灾,李德成派了一人护送绿烟的尸体回苏州,剩余的人继续进京摆戏台。
  梨花悦的伙计感概着,“慕小姐,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害了绿烟姑娘的是她最好的姐妹,要不是您与江大人,我们所有人都要被她蒙蔽了。”
  慕念瑾轻声道:“人心叵测。”
  春樱妒而生恨,害了绿烟,可她又是绿烟的好姐妹,内心的折磨与煎熬让她难以承受,最终她认了罪。
  一对春花般的好姐妹,喜欢上同一个男子,在清明时分,变得支离破碎,把最阴暗的那一面显露了出来。
  “慕小姐,您该回京了吧!”徐让挠挠头,“许是我以后就见不到慕小姐了,您赶路时要注意安全啊!”
  “多谢。” 慕念瑾露出笑靥。
  在梨花悦不过几日,便发生了一桩命案,慕念瑾亲身经历,上马车前,她回头看去,天气晴朗,碧空如洗,客栈门前的灯笼高高悬挂,笼罩在客栈上空的压抑与阴森一扫而光。
  天放晴了,杀害绿烟的凶手找到了,她也该回慕府了。
  *
  官道上,青帷马车朝京城驶去,慕念瑾心口有些闷,离开梨花悦后,那股闷闷的感觉又出现了。
  “郁桃,那位江大人昨天夜里就离开了吗?”
  “是啊,小姐,听说江大人有急事,带着一群侍卫连夜走了。”
  慕念瑾有些郁闷,离江寒恕越近,她病弱的身子就越舒服,通过与江寒恕的接触,她可以确定她身体的变化与江寒恕有关。
  还有,第一次重生的时候她被刺了一刀,在江寒恕的怀中,但她并没有感到太多疼痛,这也证明了她的猜测不假。
  这位黑衣少年,可能就是系统提到的功德与气运深厚的人,离他越近,可以让她活下去。
  慕念瑾因江寒恕而死,没想到,她竟然还和江寒恕存在着这种牵连。
  只是,她连这位江大人的姓名和住址都不知道,要是身子又不舒服了,该去哪里找他治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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