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染血风筝

  那孩子不过六七岁,举着蝴蝶风筝问他们:“哥哥姐姐,能帮我洗一下吗?”
  风筝上的血让人心惊。沈灵雨望向外面,被灯光打量的海滩上空无一人,也没有什么鸟的尸体落下来。她问小孩儿:“你这个风筝,怎么弄成这样的?”
  孩子吸溜了下口水,说:“我也不知道,风筝从天上下来就这样了。”
  许砚伸手从风筝的骨架之间摸出了一根鸟兽的羽毛,沈灵雨见了,心想:风筝变成这样,一定是不小心划到了哪只过路的鸟。至于鸟的尸体,不一定掉到哪里去了。
  可是,许砚微变的脸色,让沈灵雨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怀疑。
  蓦地,许砚笑了。他难得对陌生人笑,不仅笑了,还摸出来两百块钱,从窗口送出去。他哄着那孩子:“你这只风筝染上鸟的血,洗不干净了。哥哥给你两百块,你把这只扔掉,买只新风筝好不好?”
  许砚对这孩子很大方了。
  邻桌的两位大叔,看打扮就知道是来旅游的。从小孩子走过来,他们就一直端着杯啤酒往这边瞧,这会儿其中一位打了个酒嗝,逗弄小孩子:“小小子儿,快答应啊!就你手里那风筝,用二百块够买来四个,还能给你剩下好几根雪糕的钱。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啊……“
  邻桌大叔把账给算得这么清楚,饶是那孩子太小数学不行,也该知道这笔买卖有多划算了。可是,那孩子断然拒绝了送到自己的两百块,大吼一声:“你们就是想骗我的风筝!”
  喊罢,孩子端着风筝一溜烟儿跑了。沈灵雨从窗口探出头去,只见那孩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邻桌两位大叔哈哈大笑,只道这孩子精得厉害,出来绝对受不了骗。
  嘹亮的歌声在店里响起,沈灵雨用漏勺捞着煮熟的肥牛,没注意到对面的许砚喟然叹息,一丝不忍在他的眼底一闪而逝。
  夜,暖得刚刚好。
  沈灵雨和许砚从火锅店出来,在街上闲逛着往酒店走,仰头看一眼美丽的星空,风撩人醉。
  走在路边,沈灵雨也没闲着,拿拳头小心怼怼椰子树,两眼发亮感慨道:“哇,水泥一样的质感!”
  许砚说:“这个就是水泥砌的。”
  沈灵雨:“……这样啊。”
  笑嘻嘻往回走,二人拒绝了不下十个在路上跟着他们,问他们要不要乘坐的私车。
  走到离酒店大概还有五百米时,一辆人力三轮车迎面而来,车上拉的东西滴答着水,有麻袋遮盖着,一股海腥味迎面扑来。
  沈灵雨与许砚正讲着笑话,谁也没多看那人力三轮车一眼。
  然而,就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人力三轮车忽然朝他们这边倾覆,沈灵雨根本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她一下子懵掉,还是许砚一把拉开她,一脚将人力三轮车踢了回去。
  街边的灯,依次熄灭。有浓稠的怨雾自远方用来,彻底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有什么东西从人力车上下来了,啪嗒啪嗒的声音拍在地上,听着像是一条很大的鱼在地上挣扎摆尾。
  沈灵雨不是一般无语,她和许砚出来是吃饭散心的,身上带了鱼肠剑,和她头顶的簪刀。谁能想到,在这里能被麻烦撞上?
  向后退几步,她可以确认,这大鱼就是冲他们来的,人退到哪里,怨雾就跟到哪里。
  体内蒲鱬的情思起了作用,原本处于备战状态的沈灵雨,心里忽然不耐烦起来。她用瞳术将眼前的一片区域封锁在一个时间点上,拉着许砚就要往回走。
  许砚也防备着,被沈灵雨拉住,不由一愣:“做什么?”
  沈灵雨道:“回去睡觉。”
  许砚却说:“不把那东西除了,我们两个走了,它会去害别人的。”
  沈灵雨很生气,直到许砚将手指点在她的灵台,凉凉的感觉压制住了她心里的怒火,她才平静下来,并诧异着刚才自己发怒的缘由。无名火起,当真是无名火起,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这蒲鱬的情思,比冤鬼身上的戾气还要难以对付。
  身边,许砚要她呆在这边等他,又要她将他身上的时间加快。沈灵雨如何不知道他的打算?可她不愿意让他承受那些,干脆解除了所有的瞳术,与许砚站在这里静静等待那条大鱼杀过来。
  事实比想象来的,要简单得多。那大鱼啪嗒啪嗒冲过来,一拳砸向许砚,许砚手持鱼肠剑迎上,只见星光之下,一个被鱼身包裹了大半整个后背和一只脚的人,面目狰狞着朝他们咆哮。
  沈灵雨早已调出来的瞳力在一瞬间铺在它的身上,把它整个套住。怨雾驱散,路灯亮起,许砚走过去拿起人力车旁边掉落的麻袋,把它裹了个严实。两个人带着这么个怪物,一路回到在酒店里订的房间。
  对麻袋里的怪物,沈灵雨的好奇心十足。
  回到屋子里锁了门。她就催问许砚那怪物的名堂。
  许砚被她缠得无奈,回了她两个字:“鱼妇。”
  《山海经》中《大荒西经》曾经记载:有鱼偏枯,名曰鱼妇。颛顼死即复苏。风道北来,天及大水泉,蛇乃化为鱼,是为鱼妇。颛顼死即复苏。
  被许砚按在卫生间浴缸里的这个半身干枯的怪物,一半人形,一半鱼体。昌意的儿子颛顼,相传在他死去的时候,刚巧大风从北面吹来,有蛇变成了鱼。颛顼的灵魂,趁着蛇即将变成鱼而未定型的时候,占了鱼的躯体,死而复生。这种鱼体与人体并存的生物,叫做鱼妇。
  鱼妇的攻击力极强,如果被人操纵,破坏力则更大。
  沈灵雨看看浴缸里,被许砚用秘法治得一动不敢动的鱼妇,问许砚:“那它现在是被人操控的状态吗?”
  许砚笑了声,问她:“你有没有发现,和鱼妇一起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那个人,后来不见了。”
  沈灵雨一想,眼睛顿时瞪大,问:“你说那个蹬三轮车的人?”
  许砚点点头,道:“其实解决掉鱼妇的方法也很简单。”
  他说了,沈灵雨便很配合地继续问:“什么方法?”
  许砚变手为爪,一只手放在鱼妇的鱼体一侧,一只手扣在人体一侧。他给沈灵雨讲解:“鱼妇要想活下去,人和鱼是不可分割,只要我这两只手一用力,人和鱼分开。然后,它就会死掉。”
  说着,许砚便真要用力,吓得浴缸里老老实实的鱼妇忽然说话了,它说话的声音,呕哑嘲哳与黑斗篷的声音好像。
  它说:“许砚,沈灵雨,又见面了。不知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度蜜月了?”
  沈灵雨一愣,才敢确定下来,这根本就是黑斗篷的声音。黑斗篷居然跟到这边来了……
  想到这里,沈灵雨有些懊恼——刚才就应该把那个蹬三轮车的扣住,扣住了他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沈灵雨很想把自己丢进时光机,传送到过去。
  黑斗篷借了鱼妇的嘴巴,说:“这次找上你们,是想拜托你们替我做一件事。”
  沈灵雨与许砚对视,许砚开口问鱼妇:“什么事?”
  黑斗篷笑笑,声音里居然有几分难为情,他依旧是用呕哑嘲哳的声音,回答许砚说:“替我干掉姑获鸟。”
  “姑获鸟?”沈灵雨一愣。
  姑获鸟,也被称作夜行游女,夜里脱掉羽毛,化作妇人行走在人间。姑获鸟没有孩子,喜欢偷取别人家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喂养。
  黑斗篷又不是小孩子,穿了大半个中国到这里,跟那总惦记别人家孩子的姑获鸟过不去,是为了什么?
  他孩子被姑获鸟偷走了,他一路追杀到这里?
  沈灵雨这么想,也这么问了,换来的,是黑斗篷长时间的沉默。
  就在沈灵雨以为黑斗篷已经离开的时候,鱼妇嘴里又传来了黑斗篷的声音,他说:“沈灵雨,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考虑当个作家吧。”
  说完沈灵雨,黑斗篷转而问许砚:“怎么样,要不要接下这笔业务?”
  听了这话,沈灵雨忍不住抢白他:“要我们接业务,先把定金打过来。”
  黑斗篷反问:“交全款行不行啊?”
  全款?
  “你有这么大方?”
  黑斗篷呵呵一笑,道:“好歹相识一场,哪有让你们白给我干活的道理?那只鱼妇,就当是我给你们的钱款了。”
  拿这只丑鱼抵全款?这和赖账有什么分别……
  张张嘴,沈灵雨还想说点什么,身边的许砚却先她一步,接下了黑斗篷的这笔业务。
  而后,鱼妇嘴里再也没发出什么声音——黑斗篷走了。
  沈灵雨有些不解,问许砚,为什么要答应黑斗篷的要求。“长这样的鱼,”沈灵雨指指浴缸里的鱼妇,“这样的鱼怎么运回老城?”
  对此,许砚不以为然。“有没有黑斗篷在,夜行游女的事情我们都要解决。你记得今晚遇到的那个,抱着染血风筝的小孩子吗?”
  沈灵雨当然记得,她回忆着,忽然想起许砚从风筝骨架缝隙中取出的那根羽毛。
  然后她一下子把事情串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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