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

  为啥?
  通俗点说, 出头的椽子先烂。
  文雅点儿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原本她们兄妹外家强横, 额娘位高。自身又颇得圣宠的, 都已经够惹人忌惮了。亏得早年亲哥素没甚大志,又懂得藏拙。被皇阿玛赐下了个蒙古嫂嫂后,更默认被踢出局了般。
  这才有了她们娘几个这数年的安稳生活, 可……
  索额图被圈, 太子眼看着失势这么敏感的节点上。皇阿玛八百里加急将他跟九哥传了回来,一样的千里迢迢、风尘仆仆。九哥略答了几句话就被撵出了宫, 亲哥又是赐浴、又是赐衣服的。
  极尽荣宠。
  现在更成了诸皇子中第一个亲王……
  如今太子折翼, 大哥膝下只有弘昱一子。三哥胤祉自打康熙三十八年在敏妃娘娘孝期剃头, 失了诚郡王之位后。就很是消沉了一段儿, 如今正折腾着修书。
  四哥这个历史上笑到最后的雍正帝, 身上还打着太子党的印记。在太子身边兢兢业业着。
  五哥自小被抱给了太后, 学业不精人也佛系的很,早早退出了战场。八哥因养在惠妃娘娘膝下故,天然就是个大千岁党。史上也是老大彻底倒台后, 他才这个八贤王才彻底崭露头角。
  而十四这大将军王, 则是老八彻底无望后, 才终于踏上争储舞台。
  打从九、十哥俩跑出京城, 专心督办远洋商贸事后, 倒是文武双全又俊朗过人的十三颇得了几分眷顾。可惜他母族不显, 人也年轻稚嫩了些。
  远没有贵妃亲子, 身后站着钮祜禄阖族。岳父是蒙古王公,与九阿哥焦不离孟,跟七阿哥、十一阿哥也兄弟情深。自己还颇得圣宠, 在海事更颇有建树的自家亲哥来得威胁力十足。
  “哎!”公主叹气:“再这么下去, 我都担心哥你引起公愤不说,还容易被未来新君记仇。”
  毕竟未来这天下之主,可是个亘古留名的小心眼儿!
  连他的唯粉儿喇叭花姐姐都不由感叹:“我们四四啊哪儿都好,就有点过于小心眼。”
  “成王败寇的事儿,恨他就给个痛快呗。他偏不,圈禁的圈禁,守陵的守陵。除了十三,十五,十七跟老七,就没谁有个好下场的。八八更被改名阿其那,九九做了塞思黑。”
  “当然九子夺嫡,通关升级实在是难。他这千辛万苦的才终于胜出,也难免对昔日冤家下手狠了点……”
  后头那大段大段的洗白之词,瑚图灵阿已经记不大清了。只深深记得,自家亲哥是被革爵圈禁,直到乾隆年才被放出来。
  史上没甚建树,只会跟在老八身后摇旗呐喊的他都如斯倒霉。
  如今在海事上大放异彩,被皇阿玛万般宠爱的。会不会就被变本加厉了啊?
  小公主挠头,万般担忧在心头。
  胤俄摊手:“可能大概八成,现在已经记了吧!毕竟爷前脚刚从宫中回府,后脚就被太子爷堵了门。眼泪都含在眼圈的,求爷高抬贵手。”
  “千万千万帮忙说项一二,搭救一下他那可怜的叔姥爷。”
  叔姥爷等于索额图,被皇阿玛亲自盖章的大清第一罪人!!!
  反应过来的瑚图灵阿霍然起身:“这,前头怎没听你说过然后呢,他都说了些甚?哥,你又是如何回答的?”
  一连几个大问号砸过来,可见焦灼。
  如数接收到妹子关心的胤俄勾唇:“他当然历数自家叔姥爷的种种功绩与忠心耿耿,言辞殊为恳切。啧,爷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太子爷这么纡尊降贵过!可惜啊……”
  胤俄遗憾摇头:“但凡他所求是别事,爷便千难万难也点头应了。但他偏偏所求在这儿,那爷哪敢沾边?”
  “明显皇阿玛恼索额图已久,只顾忌着与太子的父子感情,与恐给臣下传达不好信号。这才容他逍遥日久,现在忍无可忍了才终于出手。清除蠡虫的同时,也好生敲打太子一二。”
  偏生太子半点不受教,不但满心愤懑,还上蹿下跳。
  不遗余力地试图营救他叔姥爷。
  也是……
  “壮士断腕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而且……”公主托腮:“索大人虽只是个叔姥爷,但元后早逝,其父噶布喇也只活到康熙二十年。”
  “这一直以来,可都是他忠心耿耿地站在太子身后。替他谋划,帮他斡旋。名为叔姥爷,其实利益相关,感情上也不输爷孙了吧?”
  “为人孙辈的,哪个又能眼睁睁看着长辈遭厄呢!”
  但凡有丁点希望,都不会轻易放弃,就好像她一直都不会放弃眼前这个憨憨一样。
  胤俄点头:“理儿倒是那么个理儿,可明显现在刀在皇阿玛手里。他老人家不愿站在太子的立场琢磨这事儿,只越发气恨索额图罪大恶极,教坏了他的宝贝太子!”
  “若太子能冷静点,彻查索额图罪行。亲自往皇阿玛跟前请罪,以其深受皇恩却不思忠君报国为由请求严惩。皇阿玛没准儿还能欣喜于太子的及时自省,给索大人留几分体面。不然……”
  “太子爷怕不但要失去叔姥爷,还免不得搭进去俩好舅舅。”
  !!!
  瑚图灵阿惊,这,这这这就很准了有没有?
  史上跟索额图一起共赴黄泉的,可不就还有他嫡子格尔芬与阿尔及善么!
  万没料到亲哥能这般剔透的瑚图灵阿笑,拉着他袖子撒娇,试图让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偏生胤俄不耐烦这些,又许久未见亲妹殊为想念。
  遂只草草敷衍了两句:“爷如今有家有口,有额娘有妹子的。身上担子重着,哪儿还敢往那旋涡里闯?”
  闯也不搭太子那艘四处漏水,说不定哪天就沉没的破船。
  咳咳!
  胤俄轻咳:“所以啊,我便给了太子爷几句忠告。至于他怎生选择,那就是他的事儿,反正爷是无愧于心了。”
  “好了,你就别担心。皇阿玛疼咱们兄妹至深,便是……”
  “想也会做出妥善安排,断不会让咱们随随便便被新君咔嚓了的。妹妹与其担忧这个,不如想想过几日往塞外,再见乌力吉的又想甚说辞拒绝吧!”
  ???
  瑚图灵阿皱眉,一个冷眼过去,满满哥你是不是想掐架的意味。
  逗得胤俄大乐不止:“本来么!”
  “那小子虽文武双全,长得也殊为俊秀。治理部落是一把好手,发展经济上更特别厉害。短短数年,科尔沁右翼中旗就在他的带领下成了草原第一富庶的部落。”
  “从前嫌弃他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现在都恨不得将他吹成神祗!”
  “最难得他对妹子你还痴情一片,这么些年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只一心一意等着你,甚至愿意留在京城,免你远嫁与亲人分离之忧……”
  “停停停停!”瑚图灵阿眉头皱成川字,满满质疑地看着亲哥:“你倒是收了他多少贿赂啊?这般拼着命地帮他说好话!”
  “天地良心,真真分毫没有,只……”胤俄叹气:“为兄煞费苦心地找啊找,踅摸了数年。莫说盖过他的,便连能跟那厮匹敌的才俊都没扒拉出来一个。”
  “眼见着你一年大过一年,哥便再如何不舍也挡不住你终将大婚,嫁为他人妇。”
  “那比起在矬子里面拔,到底现成的大个儿好一些?”
  “最起码知根知底,还有一手好厨艺……”
  眼见亲哥倒戈什么的,公主殿下可气。当即冷哼:“得得得,快收收你那戴朵小红花便能当个官媒似的嘴脸。本公主的婚事才不用你操心!”
  “因为啊,早八百年皇阿玛就曾给过我一张自由婚嫁的圣旨。”
  “嫁谁都归我自己说了算,更何况嫁不嫁呢?”
  “我都跟大侄子讲好了,以后我这个姑爸爸的万贯家财都给他,好弘暄给他亲姑姑养老!白纸黑字的,就存在额娘那个宝贝匣子里。”
  这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差点闪瞎咱们敦亲王一双眼。
  等往永寿宫亲眼见了印着儿子那胖乎乎小手印的姑侄约定后,他更直接揉了揉脸:“那,那什么,万一,额娘儿子说万一啊!”
  “万一您这宝贝心尖尖砸到手里了,您不会怪我们弘暄身上吧?”
  贵妃娘娘一匣子砸他脚边上:“滚!你这憨货都没剩家里,我们福瑞又怎么能?”
  “嘿!”胤俄乐:“那不一样,儿子这有皇阿玛指婚啊!他老人家护着儿子呢,不但福晋管着、侧福晋管着。便连格格妾侍都每逢选秀年赐一两个下来,绝委屈不了儿子。”
  贵妃:……
  就没见过婆婆安静不作,公公巴巴给儿子赏美人的。
  这皇家的媳妇啊,简直难极了。尤其她们其其格千里迢迢,却嫁了这么个不解风情的憨憨。
  贵妃叹息,亲手开了私库。
  接着流水般的赏赐就进了敦亲王府,全数给敦亲王福晋与小世子,旁人连丁点都捞不着。
  爱女那边,则是娘娘亲自前去的。
  “赔,赔礼?”瑚图灵阿诧异:“到底是多严重的事儿,竟然让额娘您用上了赔礼二字?还,还这么真金白银的。总不能您哪位昔年闺蜜入宫请安,跟您相谈甚欢。”
  “无意中提及双方子女,觉得二人简直金童玉女、珠联璧合,实在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遂双双交换了信物吧?”
  “咳咳!”
  瑚图灵阿轻咳:“容女儿提醒额娘两句,皇阿玛当年给过福瑞圣旨的。现如今,福瑞的婚事可掌握在自己手里,皇阿玛都不能多加干涉的。”
  您就更不能!
  当然这么伤害母女感情的话,瑚图灵阿没有诉诸于口。但不妨碍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小眼神递过去。气得贵妃抬手就拧住了她的小耳朵:“破丫头翅膀硬了是吧,竟敢拿你皇阿玛来压为娘了?”
  瑚图灵阿嘟嘴,一脸娇憨:“那,那谁让额娘吓福福嘛!好端端亲自过来,送甚赔礼,简直存着心让人家胆战心惊。”
  这暌违依旧的小爱称,听得贵妃欢喜不已。
  忙撒开了本就拧得不甚用力的手:“不怕,不怕,乖女不怕!额娘不至于那么轴,做不到半点不顾及你意见,便直接给你定下婚事。”
  “只你哥气人,额娘拿那匣子丢他来着。混小子躲得倒快,白瞎了额娘那好匣子与许多册子。”
  “说好了记下来,让你以后遵守承诺的。结果……”
  “罢罢罢,这可能便是天意。”
  “上天也觉得男婚女嫁方是人伦大事,当额娘的甭管是出于何种目的都不该横加干涉。遂天意毁了那些册子,便让福瑞你不必遵守昔日戏言呢。”
  “如此,额娘便也不约束你,只顺着你自己的心情来。只要那后生身家清白,人品贵重。能入得了你这福瑞公主的眼,额娘啊,都欢欢喜喜给你备嫁妆。便你皇阿玛反对,也都交给额娘去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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