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缚 第88节

  “不可能,阿央答应了我的,就算不来她也会来跟我说明。”陆念一口咬定,她思来想去道:“不行,我要去看看。”
  陆谦神色一喜,“你不走了?”
  她这一趟探亲,少说一季就过去了,他想想就有些难熬。
  陆念顿住步子,用力剜了他一眼,“看过再走。”
  *
  季央将药喂裴知衍将吃下,才去换了衣裳重新回到他身边。
  许太医说两个时辰就会醒,可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无论她叫他都依旧没有反应。
  季央小心翼翼的将脸靠在他腰腹上,低声轻喃,“你快点醒。”
  她好怕这样,她仿佛又看到了他被困昭狱,肩头被铁钩刺穿,浑身血污的画面,季央用力抱住他的腰,不敢再想。
  裴知衍听到耳边是季央夹杂着哭腔的细弱声音,他奋力想醒过来,可怎么努力也真不开眼。
  他感觉四周都是大雾,好像从两个方向传来季央的声音,一道就在耳边,而另一道在雾深处。
  他拨开迷雾,寻着声音而去,眼前逐渐有了画面,是在季府,他来到季央出阁前的住的院子。
  声音更清楚了,他听到她在哭在喊。
  “你滚啊!你滚啊!我不要见到你。”
  裴知衍心里一慌,不要见到他?为什么不要见到他,对了,因为她不喜欢他。
  嫉妒,愤怒统统涌上心头,他冲上前,眼前的画面却让他怔住。
  季央抱着膝盖缩在书架前,晶莹的泪水淌过她的面庞,他从来没有见过乖乖柔柔的小姑娘竟然会有一天眸中布满了恨意,而她面前的人竟然是叶青玄。
  看到叶青玄伸手去碰她,裴知衍眉眼间透出肃杀的狠戾,他上前一抓,却猛的抓了空。
  怎么回事!
  “央央!”
  “叶青玄你敢动她!”
  无论他怎么声嘶力竭,怎么靠近都无济于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叶青玄笑得阴鸷,“你再为他掉一滴眼泪,我就把他另一侧肩头也勾穿。”
  季央慌乱的擦掉眼泪,“你别折磨他,我不哭,求求你别折磨他。”
  “好,跟我去一次牢里,我就让他好过点。”
  他看到季央被叶青玄带到了地牢,还看到了他自己。
  他看到自己对她说出决绝的话。他看到小姑娘在他被处斩后哭得昏了过去。他看到她在之后的日日夜夜里一天比一天憔悴。他看到无数次夜里她从梦中惊醒,无助的抱着自己,口中喊着他的名字。
  ……
  他只能看着,心痛如刀绞,却无能为力。
  他才知道季央的字迹之所以于他的如此相似,都是在这些日日夜夜里一遍遍临摹出来的。
  浓雾再次四起,等他用尽全力冲出大雾,就看到叶青玄把她关在一座宅子里,他竟然要让她做见不得光没有身份的外室,一辈子出不去!
  裴知衍捂着脸笑得疯颠,而他!他自诩爱季央竟然也曾经把她关起来,对她做出和叶青玄同样的畜生行径!
  嫁衣扔进火盆,火光燎在季央的脸上,竟然让她毫无血色的脸上终于染上了一点暖意。
  她无力的靠在床栏,形同一朵彻底凋谢枯萎的花朵,她喃喃道:“萤枝,他不会原谅我了。”
  泪水顺着季央的面庞滑落,她就像一个寻不到家,无助绝望的孩子。
  裴知衍蹲在季央面前,不管她听不听得到,不管她看不看的到,他告诉她,“是我要求央央原谅,央央,对不起。”
  “对不起。”
  *
  整整一夜,裴知衍始终昏迷不醒,除去忽然的几次,无意识的叫季央的名字,再没有一点别的反应。
  加上叶太医连夜又赶来一次,裴知衍被“行刺”的消息是怎么也压不住了。
  高义面上还算沉着冷静,像模像样的吩咐出追查刺客踪迹,心里早就急的直跳脚,求爷爷告奶奶的盼着裴知衍赶紧醒来。
  秦氏在太傅府得到消息,原本是回娘家小住两日,这下哪里还坐得住,着急忙活就赶了回来。
  季央一夜未眠守在裴知衍床边,形容憔悴,看见秦氏进来,她轻声唤道:“母亲。”
  秦氏唉了一声,赶到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立时就急得眼泪往下掉,“竟伤成了这样。”
  季央甚至觉得是她的错,是她非要离开才会如此,“都怪我。”
  秦氏拭了拭眼泪道:“这怎么能怪你,刺客是冲他去的,就算你们昨日不去狩猎,他们也会寻机会出手的。”
  季央细眉轻蹙,秦氏怎么会以为他们是去狩猎?
  她转头看向还昏迷不醒的裴知衍,是他没有告诉秦氏她是要去江宁。
  季央又转头去看高义,看高义眸光闪躲,她哭得迷迷瞪瞪的脑子里忽然抓住了什么讯息。
  裴知衍没有告诉秦氏事实,那日出了城,高义又特意没有走官道,而那四个刺客,在刺伤裴知衍之后竟没有接着将他杀死,反而逃了。
  季央的心渐渐冰冷下来,裴知衍是根本就没打算让她离开!
  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季央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要气还是要哭。
  刺客是假的,若非是他现在发着烧,许太医也来看过,她真要怀疑他连昏迷也是假。
  他怎么能这样欺负她!
  火光的余烬熄灭,裴知衍看着季央在他面前一点点失去了气息。
  “央央,央央!睁开眼睛,你睁眼看看我!央央——”裴知衍猛得睁开双眸。
  他想也不想就坐起身,肩头的剧痛让他混沌充血的双眸逐渐恢复清明,他环顾四周,他不是在那座院子里,这里是萧篁阁!
  央央呢?
  裴知衍扶着肩就要下地去寻。
  季央正端了药进来,看他已经醒了,心里又是怒又是喜,语气冷硬道:“你醒了。”
  裴知衍不顾绷裂渗血的肩上,飞快跑上前将季央一把抱入怀中。
  季央手中的碗砸到地上,碗都碎了,药自然也撒了一地。
  季央气恼不已,他刚醒来伤也不管,药也不管,又发什么疯!
  她怕碰到他的伤口,只敢小力挣着,但语气强硬,“你放开我!”
  他终于可以抱到她了,梦里他一次次的伸手,却一次一次的无能为力。
  只能看着她哭,看着她无助,甚至看着她在他面前香消玉殒……裴知衍收拢紧手臂,“央央,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不知疲倦的说着,好像魔怔了一样,季央无措地推了推他,“你怎么了?”
  裴知衍稍稍退开了一点,他难以启齿自己所做过的那些过分的事情,“我错的离谱,不信任你是我错,欺负你是我错,将你关起来……”
  裴知衍苍白的唇瓣压紧,自责悔恨压的他喘不过气,顿了片刻接着道,“是我错,我偏执我发疯,都是我错,你能不能原谅我?”
  裴知衍身量高她许多,他此刻微弯着腰,眼里是微薄的希冀,话语里满是小心翼翼。
  季央不知道他怎么就忽然想明白“痛改前非”了?还是说只是想哄她留下来的又一个招数。
  他伤口的血迹已经印透包扎的白布,渗到了外衣上,印雪白的衣袍上瞧着都触目惊心,季央再气他,可总归是心软,她眼中含着泪,扶着他道:“你先去坐好。”
  “我幸苦熬的药被你撒了,费力给你包扎的伤口也被你弄裂了。”季央轻声说着。
  裴知衍看着一地的碎瓷,面上罕见的出现局促。
  他听话的坐到床上,见季央起身要走,抿紧了唇,牢牢握着她的手。
  换做从前他一定把人强留在身边,可如今只要想到昏迷时梦里的一切,他就喘不上气,心像撕裂了一样。
  季央看着他发白干裂的嘴唇,道:“我去告诉母亲说你醒了,你昏迷了两天一夜,她很担心。”
  “你呢?”裴知衍此刻说话还很虚弱,他忽然胆怯了起来,不敢听她会说什么,又觉得自己问得是傻话,他第一眼醒来看到的就是她,她怎么会不担心他。
  裴知衍松手道:“你去吧。”
  季央看了他一瞬,才走了出去。
  不止秦氏,裴凝还有秦老夫人也都来了府上,一听他醒了全都松了一口气。
  裴知衍也没料想到自己这一次受伤竟然能昏迷那么久,好在事情还不至于乱套,他吩咐高义和陈风去办事,又叫来了许清远。
  安排部署好一切天都已经半暗了,他才能有空去找季央。
  季央和衣靠在软榻上小憩,面容可见憔悴,似乎连下巴都尖细了。
  裴知衍静静看着她,心里泛着疼。
  其实裴知衍一进来季央就醒了,她有些疲惫,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干脆继续装睡着,可他久久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实在太过炙烫。
  季央终于熬不住了,睁开眼道:“你怎么来了?”
  裴知衍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声音有些沙哑,“忙完了就来看看你,母亲说你这两日都没怎么合眼,辛苦你了。”
  季央忽然想,他们已经多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说话了,一时鼻子有些发酸,见他脸色依然苍白,季央道:“许太医交代了,你的伤口很深需要静养。”
  想到他一醒来就那么忙碌,季央又打住了话头,“你醒来就好。”
  “我听你的。”裴知衍握住她的手,“好好静养。”
  季央点点头,“你那药一日喝两次,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丫鬟都知道。”
  裴知衍越听越不对,眉头皱紧,“央央?”
  季央默了默道:“那日没走成,陆念还在等我与她一同启行,我答应她等你醒了就走。”
  裴知衍彻底慌了,心急如焚,“央央,我已经想好了。”
  季央温柔笑着,微微摇头,“我答应陆念了。”
  他一直知道季央有自己执拗的一面,哪怕是上辈子在胆小的时候,裴知衍咬牙道:“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季央固执的看着他,“我说过,等你真的想好。”
  “我已经想好了,我不会再不信你。”裴知衍急切地吻住她的唇,想要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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