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李鸿章的时候,这人看起来比之前又更加成熟稳健了不少。
甚至就连说话的时候也愈发恭敬,小心谨慎的肃手站立一旁:“抚台,洋夷之管理,的确有我等学习之处,相比之下我大清的那些管理方式大为落后。
以往我大清管理各部各衙,少则十数人,多则几十上百人,即便几百人也不希奇,可洋夷管理却往往只用三五人足矣,有的时候一个部分才用一两个人,可观之办事效率却远远胜于我们。并且洋夷做事雷厉风行,不必事事请示汇报,各部长官均有较大之自主权,往往今日定夺下来的事情明日便可办理,上午定夺下来的事情下午即告完工......”
张震抱着双臂坐在那儿,等到李鸿章说完点了点头:
“人多未必就好办事,人少未必事情就办不得,和你说句实话,本抚虽然看不起洋夷,可对洋夷之用人管理还是相当佩服的。我知道洋夷有些公司,从经理到雇员都是一个人,可每年的贸易利润却一点不少。可反观咱们,这总负责的得一个人,底下又分成具体负责的几个人,再详细分到哪怕购买一根绣花针的具体人选。
好嘛,这买根绣花针就是举手之劳,可咱们非得研究讨论上个几天,动用上百来号人,非弄的声势浩大无比,否则无足以显示其重视。可是有这功夫,换成洋夷去做的话早就一箩筐的绣花针买回来了......”
说到这里想起在自己那个时代很多时候可不也是如此?难道这个恶习也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
李鸿章大为赞同,接口说道:
“除了这些之外,我观洋夷这段时候做事,绝无贪污腐化嫌疑,或者也是李鸿章观看不仔细,可洋夷账目做的清清楚楚,一笔归一笔,半分紊乱也都没有。
前段时候我就遇到了这么件事,有笔二两银子的账目错了,当时就连夜对帐,我想着不就是区区二两银子,自己掏腰包补上不就得了?可那些洋夷听了却唧唧喳喳说了半天,大意就是账目就是账目,万一自己掏银子补进去了,将来又多出二两银子来那可怎么办?就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一直弄到后半夜才算弄了清楚......”
张震看了李鸿章一眼:“还有其它的呢?”
稍稍愣了一下,李鸿章很快会意:“洋夷虽然有许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可在李鸿章看来,洋夷也不是铁板一块,没有任何可趁之机,关键就看你如何掌握,如何揣摩洋夷心里,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要的又是什么,李鸿章已经在那里结交了不少的朋友,抚台大人之前所交代下来的事情,李鸿章决然会一一办好的。
尤其是在江南制造局的事情上,我已经放出了风声,抚台大人即将和美利坚人合作,因此最近来和李鸿章联系的英吉利人和法国人还是不少的.....”
“李鸿章那,你办事还是非常干练的。”张震叹息一声,嘉勉了几句:“要学习利用洋夷经验,一步一步摸准他们的心理,这朝廷海关大权就这么旁落到了洋夷手里,本抚是绝对不会心甘情愿的,可目前咱们能够做的,只有隐忍二字而已。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钦差大人已经到了上海,前来调查海关事物,这是至关紧要的......”
“李鸿章明白,该做的李鸿章都会去做的。”李鸿章是个聪明人,抚台大人字这么一说很快已经会意:
“上海道台吴建彰和李鸿章眼下也算半个朋友,李鸿章只要一有空便会和吴道台饮酒说话。朝廷早晚会追查上海海关大权旁落的意思,吴道台也是明白的,他比不上怡良有权有势,万一真的彻查起来只怕第一个就会查到他的头上,因此吴道台心里也惶恐的很,原想着要找抚台大人以为保命之本,可又想到抚台以前曾经弹劾过他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鸿章也是自作主张,拍着胸脯告诉吴道台大可不必境况,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只要吴道台与抚台大人通力合作,不但不会有事,反而还有天大好处,不知抚台大人以为李鸿章这般处置可否?”
张震微微笑了下,也没有说话。要是换了以前,自己是绝对不会和吴建彰这样的人合作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为了未来大事自己绝对不能意气用事。哪怕面对的是自己最讨厌的人,也得强忍着不快的心情。
“好,你做的很好。”
张震站了起来,和李鸿章一起走到了外面的院子里:“少荃,这些事情我交给你办放心的很,无论吴建彰提出了什么要求,不妨全部答应就是,你也可以向他透露一些消息,只是钦差大人此次前来,就是为了严查怡良,怡良一旦倒台,我想吴建彰这个狗头只怕也没有好日子过了,吴建彰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选择。
等到这件事情了了,你再在洋夷那呆上一段时候,到时候我选个可靠的人来替代你,至于你的去处,我看到时候要是江南制造局成立你就去那吧。”
李鸿章大喜过望,抚台大人话里意思那是再也清楚不过的,只要这事办的好了,江南制造局的负责人那就是自己。
李鸿章心里再清楚不过,江南制造局乃是抚台大人眼下重中之重,谁要是掌管住了这里,谁立刻就是抚台大人身边最亲近最器重的人。
张震微笑着看向李鸿章,可谁也不知道抚台大人的心里在那想些什么。
李鸿章是个大清的忠臣,可也未必一定就是大清的忠臣。起码张震知道,在历史上就有两次洋夷企图让李鸿章黄袍加身,取代满清统治的计划。
一次是美国人做的,一次是英国人做的,而这两次策划虽然最终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成功,但李鸿章都并没有反对。
李鸿章的忠诚,只是对他自己的忠诚而已......
正如自己一样,自己的忠诚也仅仅是针对自己......
......
“下官上海道台吴建彰参见抚台大人!”出现在张震面前的时候吴建彰显得有些猥琐害怕。
吴建彰知道这位年轻的江苏巡抚并不知道自己,甚至还弹劾过自己。但是从其后李鸿章对自己说的几番话来看,似乎抚台大人针对的并不仅仅是自己而已。
自己最大的靠山怡良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连最疼爱的亲生儿子爱善也都被抓了起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怕怡良的大祸转瞬就至。
怡良要是倒台了,自己的日子难道还会好过?
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一个机会忽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越来越得宠的抚台大人,竟然忽然召见自己。
“坐吧,吴道台。”张震眼皮未抬,淡淡说道。
吴建彰小半个屁股搭在椅子上,大气也不敢出,眼睛悄悄瞄向张震,却看到抚台大人全部注意力好像都放到了面前的公文之上。
一边李鸿章目视吴建彰,暗示不要说话。吴建彰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天知道今天来是祸还是福。
等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张震终于放下了笔,看了看面前坐的两个人,态度截然不同。
这一个多时辰下来,可就是两个小时,李鸿章气定神闲,一点焦虑意思也都没有,可吴建彰的汗水却已经顺着额头流下,不断在那悄悄擦抹一下。
“肚子饿了,肚子饿了。”张震拍了拍肚子,让人上了点心,一人面前放了一碗汤圆,自己也不客气一边往嘴里塞着汤圆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吃啊,吃啊,到了本抚这里,千万不要客气。”
李鸿章大大方方拿起汤圆吃了,吴建彰却把个碗捧在手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心里只在那一个心思揣摩着抚台大人在那想些什么。
稀里哗啦张震第一个把一碗汤圆吃完,拿起一根雪茄放到嘴边,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吴建彰越看越是奇怪,放眼整个朝廷,如抚台大人这般喜欢抽雪茄的,那还当真不多。
“吴道台啊,这汤圆真是个好东西啊。”张震过足瘾头,慢悠悠地说道:“还有这上海,我看用不了几年,在洋人的管理之下,就会成为花花世界啊。”
听到抚台大人话里有话,李鸿章和吴建彰一起放下了手里的碗。
“你们吃,你们吃,你们吃你们的,我说我的。”张震赶紧挥了下手,说道:“本抚进了上海,那是大有感叹。
你们看上海原来才多大,和金陵京城这些地方一点也无法相比,可自打洋人进来之后,那繁华景象是一天胜过一天,就连小刀会反贼作乱,可也没有怎么影响到啊。”
李鸿章微微笑着,抚台大人这可转眼就要发难了。
张震看了吴建彰一眼,语气漫不经心:“吴道台,不知家中有几个子女啊?”
“回抚台大人话,共有四子二女。”
不知道为什么,吴建彰的冷汗又流了下来。
张震听着频频点头,不一会又发话说道:
“四子一女,真好福气啊,本抚羡慕的很,可是我说吴道台啊,你的这些子女不知道可都安顿妥当了没有,不然道台下了大狱没人照顾那可真正要命的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a hr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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