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头烂额
不同于苏州老宅的沉重压抑, 南京路上的西式洋楼让人一见欣喜, 洁白的墙壁, 明亮的窗户, 气派的铁门, 平整的路面, 桩桩件件都透漏着新时代的气息。
除了邓老夫人跟张勐外, 其他张家众人都一脸羡慕。尤其是小辈的少爷小姐,恨不得立即搬到楼里居住,故而一个个都将眼神投向陈母跟陈远安。
陈母就在张家众人羡慕且带催促的眼神中敲了敲小楼的大门。
门应声而开, 来的是位从没见过的小丫头,陈母语带斥责道:"你是谁?怎么跑我家里来了?"
小丫鬟年纪不大,但是素养不错, 被人劈头盖脸一顿凶也未生气, 反而面带浅笑,恭恭敬敬道:"想必您就是陈夫人吧, 我是浦西葛家的丫鬟, 这栋房子已由陈修平少爷转给我家小少爷了。还请放心, 您们的行李我们都替您打包好了, 就在守卫屋子里。正巧您今日带了不少人过来, 可以先查查缺损, 然后直接带走。毕竟您家里的东西总放在我们这儿也不大合适。"
"什么浦西葛家,我没听说过。我只知道这是我的家,你们未经允许擅闯民宅就是犯法。"陈母丢了这么大丑, 气的满脸通红, 然而生气之余,她又生出许多恐惧。
难道儿子的靠山倒了?
陈远安一心钻营,自是听说过浦西葛家,更知道葛家与陈家的姻亲关系,只是让他料想不到的是,葛家少爷竟会看上这么个小宅子。
只是不管如何,他陈远安都得罪不起葛家,只能忍着气,强笑的跟个丫鬟道歉,又让陈母去安抚张家众人。
小丫鬟笑眯眯道:"对了,这是陈建鑫陈老爷给公子的账单,还请您过目。"
陈远安粗略一扫,竟是催债文书,不仅仅讨要他之前跟陈修平借的钱,还有这个小楼的租金,以及当初赔给张楚的那笔嫁妆钱。
数目之巨,需他倾家荡产才能还清。
"不知这位姑娘可否告知舍妹的下落?"陈远安一边将催债文书藏到口袋里,一边趁张家众人还未察觉,巧妙的转移了话题。
为今之计,只有先找到小妹,了解了解基本情况,然后才好去找陈修平。
陈修平为人仁义大方,冒然收房撵人,绝对不是他的风格。然而不管如何,陈修平肯定知道其中的缘由。
只有了解详情,他才能找到应对之法。
"陈小姐去林小姐家里居住了,不过公子放心,陈小姐每日都会来这里等候亲人,想来一会儿功夫,你们就能阖家团圆。"
人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如今可不就是这么个情形,小丫鬟话音一落,就见陈小妹踩着高跟鞋跑了过来,在她旁边的则是陈远安的真爱林娜小姐。
暂且不说众人相见如何相拥而泣,亦不说林娜如何诉说自己的相思之情,只说张勐跟邓老夫人见了这一幕后怒道,"怪道你要与楚楚离婚,原来是看上了外头的狐狸精。陈远安,我只问你,你之前的话可还算数?"
这却是要在林娜面前逼着陈远安纳小了。
邓老夫人猛的把张晴往陈远安身上一推,没有半分怜惜,"晴晴,还不快点过去拜见新夫人?"
张晴亦是个小脚姑娘,她被邓老夫人这么一推,当即狠狠的摔在地上,胳膊跟腿顿时蹭伤,刺骨的疼痛让她不禁落下泪来。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邓老夫人不觉得自己做错,反而觉得张晴丢了她的脸,也不管自己身在何处,就恶狠狠的骂起人来。
陈远安何曾丢过这么大脸,邓老夫人的做派在他看来,比当初张楚要嫁妆还要过分。
"老夫人,这里可不是你张家旧宅,想干嘛就干嘛。你不嫌丢脸,也得为张老爷想想。这左右可都是些达官显贵 ,丢了脸,日后张老爷还怎么在上海立足?"陈母忙过去把张晴扶起来,而后面带不屑道。
在南京路的小楼门前,邓老夫人不管不顾的跟陈母对掐起来,陈远安则忙着应付张勐跟林娜,一时间亦是焦头烂额。
"贤侄,当初可是你要纳晴晴为小的,如今又在这儿装什么深情?"同是男人,张勐一眼就能看出陈远安的虚情假意,半点不客气道。
饶是一项能忍的陈远安也有些抓狂。今天这都是什么事?仿佛一辈子的霉运都积攒在同一天,弄的他一个头两个大。
"远安,他说的是真的?你要纳小?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林娜扯着陈远安的袖子哭道,不仅如此,她还道:"陈远安,你若是现在不给我一个交代,咱们就分手。"
她为了陈远安担心受怕,四处求人,他倒好,竟然跑出去纳小,此事若是让秦青知道了,还不得同情她笑话她?
这边林娜哭闹着要陈远安解释清楚,另一头陈小妹也诉说着自己被赶离小楼的委屈跟屈辱,旁边邓老夫人不爽的骂着孙女,再一边,而二姨太等人则冷眼看笑话,各有想法。其中二姨太的儿子张浩尤为明显,明眼人一眼就晓得他的心思,怕是看上了那位新派小姐林娜。
小楼门口渐渐的围了不少人,有人还认得陈母一家,乐呵呵的打声招呼也不急着离开,反而留下来看热闹。
"好了,有事情回松江后再谈。"陈远安实在忍不住,怒吼一声道。
林娜何曾被陈远安吼过,反手就是一个巴掌:"你为了别人吼我,陈远安,我要跟你分手。"说完这话,转身就跑开了。
巴掌声总算换来了片刻的安静,可陈远安宁愿不要这种安静。他铁青着脸,再也无法维持脸上和缓的表情,随手叫了辆车,快快的逃离了这个让他脸面无存的地方。
"哎呦呦,陈夫人呀,那就是你的新儿媳妇?瞧着脾气可真够大的,那巴掌声,出了南京路都能听的见。"
"对了,原来你家这宅子是租的啊?瞧我这记性,怎么记得你以前说是自家买的?"
"陈夫人,这几位是你家什么亲眷?怎么着刚才听着,说要给远安纳妾?你家不是新派人嘛?怎么也做旧派的行当?"
之前陈母为人高调,对儿媳妇张楚不慈不说,还把所有罪名都往儿媳妇身上推,这左右邻居稍微有点头脸的,还能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不过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罢了。
如今陈家人被撵走,这左右小楼里的丫鬟婆子跑来看足了笑话,而主子们更是采用放纵的态度,究其原因还不是主子们看不上陈家的做派,懒的约束下人罢了。
自从搬入南京路,陈母还不曾丢过这么大的丑,她听着领居家下人的嘲讽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偏此时邓老夫人也看出了个中名堂,拉扯着她冷笑道:"我还当你陈家多大的本事,不过是狐假虎威,找了个靠山养着而已?我就说呢,陈锋是个无能的,他儿子怎么可能有能耐?却原来是给自己找了个主子。不过你陈家的事情我不管,你欠我家的钱必须现在还,大伙儿仔细看看这张欠条,我张家好心款待他家,他家竟趁夜盗走我家钱财,典型的恩将仇报。"
邓老夫人听着旁边人一言一语的谴责陈家众人,心中无限舒爽,对上海的不适之感也消失了很多。
至于陈母,一改刚才的做派,好言好语求道:"老夫人,咱们日后可是儿女亲家,何至于弄成个仇人?"
"什么儿女亲家,咱们两家是债主跟欠债人的关系,你快快还钱,还了钱,咱们就两清了。"张勐出声补充道。
陈远安有个屁的势力!房子不是他的,面子也不是他的,靠着别人的本事过日子,也敢在他面前充大爷。
我呸!
他的女儿就是嫁给乞丐,也不嫁给陈远安这种没用的小人。
张勐跟邓老夫人简直是把陈远安一家的面皮往地上踩,效果却特别的好。没办法,谁让陈远安是大上海的名人,而陈母陈小妹行事也从不低调。
陈母跟陈小妹也实在丢不起这个人,捂着脸就逃走了。
至于张家人,自然也喊了车子跟了上去,这债还没要到,他们是不会离开的。
一下子,南京路上就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葛家的丫鬟意犹未尽的关上了大门,忽而懊恼的拍了拍大腿:"哎呀,怎么忘记让他们把那些破烂货给拉走。"
都怪自己看热闹看的起劲,忘了正事。
暂且不说陈张两家如何如何,只说张楚的化妆品厂总算能正常运行,因为是半自动化生产的缘故,效率高了好几倍,原来的香皂交期也提前了半个月。
最近张楚又接了两大笔订单,一单是那种土黄色的肥皂,给普通人洗衣服用。另外一种则是功能型香皂,销往美国。
出口的订单,靠的还是教堂的戴维先生牵线搭桥,于张楚而言,算是个大大的惊喜。她不过是送些外观残次品给教堂里的孤儿洗漱用,没想到竟得了戴维先生这般大的帮助。
香皂出口美国以后,张楚又花钱找人写了篇类似民族企业觉醒,洋人钟爱大夏产品清单这样的文章。
还别说,这种以洋人为切入点的营销方式就是吃香,不管是现在,还是后世。
此文章一出,张楚的香皂算是真正的打响了知名度,且闻名全国,与此同时,张楚这位女性企业家也登上了民报周刊名人榜。
相对的,张陈两家也得到了张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