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自从豆豆出生之后, 葛宇轩就一直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会被她们娘俩一左一右的抱着胳膊, 撒娇吃醋。他还在为疼娘子多点, 还是疼女儿多点发愁的时候, 她们娘俩竟然粘糊糊的搅在一起去了, 完全不管他这个当夫君的当父亲的, 是如何的孤单可怜。
  这一日, 葛宇轩趁着豆豆午睡的功夫,悄摸摸的走到张楚身边坐下,委屈巴巴道, “娘子,不是都说女儿跟爹亲么?咱家豆豆咋一点不黏糊我?哎,你说, 孩子怎么都不喜欢我这个爹呢?”
  张楚将葛宇轩的大脑袋推开, 一脸无奈道,“豆豆还小, 长大点就好了。”这是吃上醋了?
  葛宇轩可不就是吃醋了, 而且一下子吃了两份醋, 整个人连头皮都冒着酸气·。他痴缠着张楚讨要安慰, 模样表情跟豆豆一模一样, 张楚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啐道,“这大白天的,还不给我坐稳了, 仔细丫鬟们瞧了笑话。”
  丫鬟婆子没瞧着笑话, 葛宇轩的宝贝闺女则是笑话上了,她用手指刮了刮酒窝的地方,喊着“爹爹羞羞。”说完这话,又爬到张楚的怀里窝着,亲昵的蹭了蹭张楚的脸蛋,小鼻子小眼睛上写满了得意。
  葛宇轩爱极了女儿这娇俏的模样,没忍住抱起闺女抛玩起来,把闺女吓的哇哇大叫又哈哈大笑。
  徐氏进来就见儿子孙女疯玩的场景,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走到张楚身边问道,“楚楚,你们回程的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娘,你放心,都收拾好了。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娘可得照顾好自己。”前几日,葛宇轩收到了葛宇彬的书信。却原来是葛宗德身子不适,大夫说活不了多少时日了,故而他来信喊葛宇轩与张楚赶快回去奔丧。
  “娘这么大人了,哪里需要你们挂念?我只怕豆豆这孩子还小,坐不来船,不若,我帮着你们带豆豆,你们早去早回?”徐氏实在有些舍不得孙女,故而没忍住又来劝道。
  张楚看了眼玩的正欢的两父女,轻声回道,“娘,你看夫君这样,可是能离得了豆豆的?”
  徐氏看了眼儿子那欢喜的样子,没忍住笑道,“也是,真是难为豆豆这孩子了,时时刻刻得陪着轩儿疯玩。”
  听徐氏这般说话,张楚没忍住扑哧一笑,这笑声吸引了豆豆,连忙抛下亲爹,又窝回张楚的怀里坐着,还软软的喊徐氏道,“奶奶午安。”
  徐氏被豆豆这么一喊,心窝子都要软化了,她为豆豆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而后一脸嫌弃的看着葛宇轩道,“这大热天的,弄这么一身汗,你也不嫌难受?”她好好的乖孙女,都要变成淘小子了,都是轩儿这个当爹的不靠谱。
  葛宇轩对着闺女做了个鬼脸,逗的豆豆又哈哈大笑,小脸蛋红通通的,别提多可爱。至于他娘嫌弃的话语,葛宇轩是半点不在意,毕竟他也不是第一天承受这样的打击了。
  当然,徐氏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可儿子一离开身边,她这心里就又慌的不行,从葛家大门到港口码头,她念叨了一路,反复说着,让他们出门在外注意安全,某要与人争长短云云。
  葛宇轩与张楚一一应了,临开船之际,又道,”娘,你放心,烧了头七之后,儿子立即回来。“
  徐氏看着儿子儿媳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方才乘坐马车回府,回去的路上,她这心里还埋怨着葛宗德死的不是时候,耽搁了儿子的科考。
  按照葛宇轩的能耐,早些年他就能参加科考了,不过是徐院长觉得树大招风,又压了他两年,谁知这一压,竟碰上葛宗德这件事情。
  对此,葛宇轩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此时,他正抱着女儿豆豆在甲板上看风景,兴致来了,还作了几幅画,闲的时候,则教豆豆下棋写字,父女两人每天腻在一处,又笑又闹的,还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他们这一行就到了扬州城。
  葛宇彬早早就派人侯在了码头,故而葛宇轩等人下了船,就有马车接送到葛府。当初葛宗德犯事被流放,虽折了些银子在里头,但一些田产屋子还保留的好好的,故而葛宇彬虽成不了官家少爷,但并不愁吃愁喝,当然,要与之前比,那肯定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六年未见,葛宇彬下巴处已经蓄了胡渣,瞧着成熟稳重,就是一双眼睛,比以往世故精明了许多。再看他行事作风,面面俱到,说起话来,也拍的人通体舒畅,就是对着豆豆一个小孩,也是不着痕迹的吹捧夸赞。
  对于葛宇彬的变化,张楚倒没有别的看法,就是诧异他另娶了商户女为妻,同时也不见了陈娇的身影。至于这位商户女妯娌,人瞧着挺爽利的,就是说起话来,句句离不开银子,让张楚不知如何接过话茬。
  不过他们回来也不是为了与葛宇彬叙旧,故而说了几句话后,就去后院见了葛宗德,此时葛宗德已经病到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干巴巴瘦枯枯的,胳膊细的跟柴火枝子似的,仿佛轻轻一撇就能扭断。
  葛宇彬在葛宗德耳边大声喊了几句,”爹,大哥,大嫂回来了。“之后,葛宗德方才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这是一双毫无活力的眼神,眼中的光彩被死气给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葛宇轩怕吓着女儿,把她整个脑袋埋在自己怀里,不给她抬头乱看。
  葛宗德动了动嘴巴,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葛宇彬跪趴在床边,一字一句的为葛宗德转述着他想要说出口的话,第一句则是,”你娘,可还好?“
  葛宇轩直接道,”自从与你和离之后,娘是一日好过一日。“事实就是如此,他也懒的添加任何修辞。
  葛宗德闭上了双眼,若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葛宇轩都怀疑他已经闭气了。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一开口竟是打听娘的消息,怎么着,难不成吃了苦,方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事实也正如葛宇轩想的那般,流放后两年,葛宗德满脑想的竟然是徐氏。他想到自己与徐氏的初遇,又想到了他们的新婚,他想着,自己本可以幸福美满一生,却因为自己的贪婪,害人害己。
  葛宗德心中悔恨,归来后就大病一场,这几日,他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就想在临终之际再看徐氏一眼,亲口与她说声对不起,只可惜,徐氏没肯回扬州,而轩儿,也不是那种心软之人。
  葛宗德抱憾而终,生前种种钻营,死后不过是一抔黄土。扬州府的权贵知晓葛宇轩深得圣上宠爱,故而都派了管家送了几刀黄纸过来,还有些商户小官,则亲自到场为葛宗德烧香磕头。葛宇彬见葛宇轩竟有如此能耐,心中好不羡慕,待他们一家越发周到起来。他那妻子王氏更是时时刻刻拉着张楚说些讨巧话,偏她说话水平有限,说话又酸面色又僵,好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变了味道,张楚听的很是别扭。
  不过张楚倒也从她嘴里听了不少信息,例如葛宇彬靠着她娘家的关系,如今在县衙里当师爷,虽挣不了什么钱财,但总归比白身要好的多。又比如,张楚的大姐张娴出狱后,曾跑来葛家发疯发癫,闹着要葛宇彬娶了她,然后被葛宇彬绑着扔回了张家村。再比如,葛宇彬的妾室陈娇,因为偷窃被她这个主母发卖云云。
  说到陈娇的时候,王氏一脸得意道,”那个小贱人惯会装腔作势,往往我还没做什么,她就开始哭哭啼啼了,可惜我不是那等好性子的人,她什么想法,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几个嘴巴子就能把她给打乖了。“
  对此,张楚报以微笑,不发表任何意见。而王氏在知晓张楚只生了一个女儿后,面上的表情则有些幸灾乐祸了,还问她有没有给葛宇轩抬几房妾室,还道,”嫂子,你若是不信外人,弟妹可以给你介绍几个,保管比狗都要听话。“
  张楚淡淡道,”我的家事,就不需弟妹费心了。毕竟我与弟妹是不同的。“一句话,把王氏堵个半死,她抬头见张楚面色不好,又不敢说得罪人的话,只能半寒酸道,”嫂子生的好,就是福气。“
  张楚点头道,”弟妹说的没错,我自来就是个有福气的,一般人还真比不上。“她是真不明白葛宇彬的想法,他怎么会娶王氏这样的女人?这人与她大姐不遑多让,甚至是有过之而不及,他当初那般讨厌张娴,如今为何又娶了王氏这样的女子?
  葛宇轩听了张楚的抱怨,解释道,”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当初葛宇轩休妻,是因为还有更好的选择,后来娶王氏,不过是没有比她更好的选择罢了。至于陈娇,别管她做的多好,终究只是个丫鬟,帮不了葛宇彬任何忙,被他遗弃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这葛宇彬不愧是葛宗德亲手教出来的,心就是比一般人要硬些。
  张楚听了,虽也觉得有理,只是也佩服葛宇轩的心狠,想到陈娇的遭遇,她不由再次感慨道,”所以说啊,不管在什么时候,女人都不能太过依赖男人。这人啊,活着都现实,自己有总归比别人有要好上许多。“
  葛宇轩听了,一脸赞同道,”楚楚,你这话说的在理,无论何时何地,你都得照顾好自己。“他生怕下辈子,他还是比楚楚晚个十几年才到,那前十几年没他在的时候,楚楚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张楚听了,故意坏笑道,“我有夫君倒是不怕,只是日后你可得为豆豆长长眼,选个比你好的女婿才成。”
  葛宇轩听了,顿如五雷轰顶,傻愣愣的坐在那儿,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道,“娘子,豆豆好小,咱先别说这样恐怖的事情,成么?”
  张楚听了,噗嗤笑道,“怎么着,你还想留豆豆一辈子么?咱们可陪不了她一辈子。”
  葛宇轩顿时急的用嘴巴封住张楚的嘴,不想再听那些让他心慌不安的事情了,张楚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深深觉得夫君是越发稚气了。
  暂且不说豆豆的未来夫婿如何,只说葛宇轩与张楚两人,在拜祭完葛宗德之后,抽空又去了趟张家村。张灏早两年就已经流放归来了,他比葛宗德好了许多,虽也吃了许多苦,这身子反倒变的更加硬朗,这次张楚他们回张家村,竟然看见张灏在那儿种地。
  不知是不是因为经历了生死的缘故,张灏反倒看开了许多,也不卖女求荣了,当然,也不怎么管儿孙好歹,他啊,如今只管过自己的小日子,种点地,喝点小酒,吃喝不愁,就行了。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是一概不管。这次张楚他们回来,张灏也没表现的多么热络,反倒
  冷冷淡淡道,“回来做什么?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相比较张灏的冷淡,周氏罗姨娘则要热情多了。多年未见,周氏的头发都有些斑白了,看其打扮,也与寻常农妇没有什么不同,她瞧了张楚,连连诉苦,道这日子难过,活受罪云云。罗姨娘则小声告知张楚,周氏为了张娴彻底的得罪了儿子跟儿媳妇,只可惜到最后自己还没落到好,那张娴偷了她的棺材本,也不晓得逃到哪里去了。
  听到此处,张楚也实在有些无奈,人说慈母多败儿,周氏就是其中典型。如她这般溺爱张娴,不管她是对是错,都为她撑腰,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正常。
  因着张楚回乡探亲,她的三位妹妹也都回来了。张静最终还是嫁给了她姨父家的表哥,日子虽清贫了些,不过她生了个好儿子,善读诗书,私塾里的先生都道她家小子日后有出息,故而张静一门心思的培养儿子,日子过的很有奔头。此次她见了张楚,没少说奉承话,目的则是帮他家小儿讨个去万山书院学习的机会。
  相比较张静的能言善道,这位三妹夫就有些老实木衲了,不会说话,也不爱说话,不过看他对张静细心的模样就知道,这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一门心思的娘子孩子热炕头。张楚瞧他们两人相处就知道,他们家里铁定是三妹妹当家。
  相比较张静的日子平淡,张楚亲妹妹张甜的生活则要热闹多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竟然跟邹兴搅和到了一起,就在去年,她如愿成了邹兴的继妻,不愁吃不愁喝,可一大家子莺莺燕燕也不好管理。
  对于张甜的选择,张楚是反对的,奈何罗姨娘喜欢邹家权势,张甜也喜欢邹兴为人有趣,到最后还是成了一段欢喜姻缘。因着邹兴与葛宇轩是旧相识,故而他们几个连襟坐在一块儿,邹兴的话最多。
  至于最小的妹妹张茹,她则嫁给了本镇地主家的小儿子,今年年初刚成的婚,如今两人在一块儿,都是黏糊糊的,一看就恩爱。
  就目前看来,几位妹妹日子都还不错,唯一不好的反倒是张灏与周氏两人了。两人年纪不小,却起了很大的隔阂,如今与和离分居也没什么区别。
  倒是众人见张楚与葛宇轩相处甜蜜,心中很是羡慕,就是周氏也不得不说一句,张楚这个庶女是个有福气的,葛宇轩也是个良人。每每这个时候,她这心里就后悔,后悔没教好自己的女儿张娴,她虽气女儿不顾她这个老娘的死活,偷她棺材本,可也担心她出门在外遇到危险。她啊,只盼着女儿祸害遗千年,活的好好的。
  张楚一行在扬州呆了一个多月才坐船回京,又因有重孝在身,接下来的三年里,他们一家四口都闭门谢客,潜心在家中学习看书。
  这三年里,张楚经过系统的学习,总算能自己编谱弹奏了,夫妻两人没少琴瑟和鸣,共赏雅事。相比较张楚的寄情于乐,葛宇轩学的则要杂的多,其中最喜欢的则是金石,为此,他更是花费数年写下《金石考究录》,此书一经传开,瞬间名动天下,一时间,葛宇轩的名声传至大江南北,成为名副其实的才子先生。
  此一生,葛宇轩都未做官,他与张楚在徐氏离世,豆豆也成亲生子之后,就卸下身上重担,
  夫妻携手四处游览,一个撰写《游记》,一个绘制《舆图》,大江南北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这一生,平凡却又传奇,就是后世,也是瞻仰羡慕者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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